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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没有一个人用他独有的语调会叫我“儿子”了。 我真的没有爸爸了。 我没来由感到一阵巨大的悲伤，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妈被我吓坏了，连忙抱着我问怎么了？ 我什么都没说不出来。 只能不停地抽泣，死活不跟她走。 后来，她终于明白了我在哭什么，也跟着我哭了起来，将我搂在怀里道：“没关系，还有妈妈，妈妈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可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固执的以为，只要我不离开这里，总有一天，我爸还是会从这扇门外再走进来。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出了一趟远门而已。 我妈一直都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 她好言劝了我几句后，见我听不进去，开始一边打我一边哭，而我这个人从小就倔，被她打得小腿发红，依旧不肯服软。 后来她没有办法了。 丢掉戒尺自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你还要妈妈怎么做？你以为我不想你爸爸吗？可是他已经不在了，我们活着的人总要还在继续生活吧？” 我不懂。 只是哭着问她要爸爸。 最后她也累了。 由着我自己哭，她独自开始搬家，我坐在台阶上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不知不觉停住了哭声。 那些属于爸爸的活。 而今全部落在了她的肩上。 从前连提袋水果都费劲的人，而今扛着几十斤的箱子，声也不吭。 那是我就明白，我没有资格再做一个小孩了。 那个替我遮风挡雨的人不在了。 我要替他照顾妈妈。 好好的活下去。 我用力地擦干了眼泪，学着妈妈的样子，拖动着比我还要重的箱子，妈妈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红了眼眶，默默抬起我手里的箱子，往门外走去。 等所有东西都搬走了以后，我站着空荡荡的房间门口，望了好久好久。 直到我妈在车上催促我，才转身往车上跑去。 这个小平房不起眼，甚至还有些破旧。 可它是我关于家的所有记忆，它一点儿都不寒碜，它温馨，美好，永远始终崭新如初。 在搬去新房子的路上，我妈一直都在嘱咐我，那个小区里的人和我们以前的邻居不一样，让我要懂礼貌，要主动和其他人交朋友，不要动不动就跟别人起冲突。 我一个字都听不去。 抵达目的地以后，我妈和搬家的叔叔们忙上忙下，只留下我独自在单元楼下守着搬下车的家具。 我这就是见到赵清瑶的。 她穿着雪白的裙子和黑色的小皮鞋站在一个年轻女人面前挨训，像是一个精致漂亮的娃娃，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她似乎感觉到我在看她，暗自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 这也是我对这个小区里的人第一印象。 不过如此。 一点儿性格都没有。 真无趣。 后来，我妈从楼上下来跟她们打招呼，年轻女人显然还在气头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剩下我妈的手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中，而那个一看就没什么脾气的小姑娘，却礼貌握着她的手，轻轻叫了一声“阿姨”。 我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发现这个小区里的人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讨厌。 但也仅此而已。 我不喜欢这个小区的人。 因为我妈总是在不断告诫我，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人，所以我从不和这个小区里的孩子玩，总是独来独往。 但是通过和班上同学的相处，我发现大家都不是我妈形容的那种人，没有人看不起我，也没有人欺负我，我有了每天上学放学的新朋友，而她在我们隔壁班，偶尔也会有人认识她的人，叫她和我一起走。 她从不拒绝，但也不多言。 和我各自走在人群的两头。 等到人群散去以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也不会和我说一句话，就这样默默跟在我的身后，如她受训时一般沉默。 我不知道她是不喜欢我，还是不爱说话。 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只能假装身后没有她这个人，掏出钥匙往屋里走去。 后来，上了初中。 她从我沉默的邻居，变成了我没有任何交集的同班同学，我和她各坐在教室的倒数第二排和第三排，连做课间操都碰不上一块。 她在班上的存在感也并不强，除了收作业的时候，几乎不怎么跟班上的男生说话。 可依然有男生嫌她碍眼。 觉得她在英语老师那里告了自己的状，带头不交作业，跟她唱反调。 小姑娘低着头，睫毛微微发颤，仿佛她做错了什么一样。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我觉得特别生气。 打心眼不想她给别人这么欺负，于是我公然和带头的男生唱反调，将一份作业放在了她的桌上。 她轻不可闻的跟我说了一声谢谢。 我忍无可忍质问她道：“他们这么骂你，你都不生气吗？” 她一脸迷茫地看着我。 似乎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也不知道，我都快要被气炸了。 恨不得拿起桌上的书直接砸到那群傻逼的头上。 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就觉得她受她妈的气就够了，这群人没资格欺负她。 下午打篮球的时候，我毫不留情的进球和防守，让那群跟她唱过反调的男生，在人群中颜面尽失，其中还有他们喜欢的女生。 人群散去后，几个人垂头丧气地围着我：“宋哥，你干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我就见不得别人给她委屈。 “怎么了？”我佯作不知地反问道。 “不是说好了让我们几个球吗？”几个男生委屈巴巴，全然没了在赵清瑶面前的嚣张。 我心里顿时好受了些。 轻描淡写道：“忘了。” 一群人无语又无奈地看着我。 我也没有多言，说了一句“下次注意”把这件事掀过去了。 后来，再也没有人跟她唱过反调。 但我因为不交作业挨训的时候，总能在办公室里看见到她挨物理老师的训，我就没见过像她那么不适合学物理的人。 我闭着眼睛都能拿八十分的卷子，她睁大眼睛都只能考四十分。 我那时候就想，她这辈子可能跟理科无缘了。 但是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文理分科的时候，我们居然又分到了一个班。 我那时候以为她是倔，哪科不好偏要学哪科，佩服她勇气的同时，也有些不理解。 可是以我和她的关系，自然是没有资格对她指手画脚。 我不过是和她住在一栋楼的邻居而已。 可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留意她。 上课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盯着她的背影走神，等我发现的时候，我居然连她今天带了和昨天不一样的发圈都知道。 我只觉得我奇怪。 甚至悄悄在游戏里咨询过比我年长的网友，问对方这样会不会有点儿变态？ 对方安慰我道：“在你这个年纪，对异性没有憧憬才不正常。” 他告诉我，这是由青春期的荷尔蒙导致的，跟让我产生憧憬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我将信将疑。 毕竟我也没有更好获得消息的渠道。 暂时相信了他的说法。 认为只要过了青春期，这种感觉就会自然而然的消失。 我开始有意和她保持距离，尽管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遥远。可是晚上我依旧会被她身上的白裙子晃得移不开眼。 她漂亮干净的和我妈的小推车格格不入。 在为为此感到心动的同时，也会陷入一种没来由的自卑，觉得自己鞋子不够干净，头发不够利落，不自觉想要回避她的眼神。 所幸她从不看我。 她对别人的温和善良，唯独在我面前失效，我看过最多的就是她扬起下颚和骄傲的侧脸。 说来奇怪，我从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 可我会想她怎么看我，尤其是老师当着所有人的面批判我不务正业的时候，我总会下意识看她的反应。 而她从来没有回头看过我。 只有一次，新来的副校长扬言要将我退学的时候，她只是像所有人一样，出于好奇的看了我一眼，我看莫名的感觉到一种悲伤。 这种悲伤是我知道我走出这道门后，再也无法和她坐在同一间教室的悲哀。 可我无路可选。 我需要继续挣钱，才能活下去。 而只有先活下去，才有资格谈梦想，从而有机会走到她的身旁。 我很难形容那时的她，在我心里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只是一想到她，我就觉得人生还有希望。 只要想到这段道路的尽头，有她那样一个人，再苦都不会觉得苦。 可是直到我知道高考成绩那天，我才知道，她有她喜欢的人，有赌上一切都要去理解的人。 当时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而是在我上了大学以后，有女生跟我表白的时候，我总会想起在网吧里对我说那段话的她。 原来她那时候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 从后莫名的生出一丝愤怒。 我对她的感觉并没有伴随着青春期的离开而消失，反而总是会在梦里梦到她，梦到我和她的那些年。 我们走过同一个楼道，穿过同一片林荫，跑过同一条街道。 最后成为毫不相关的两个陌生人。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仍然不明白她在我生命里扮演的角色，只是在每个夜深人静或者撑不下去的长夜里，我会想到她。 也会偶尔对她嘴里的“喜欢物理的人”，产生前所未有的好奇，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值得她那样的喜欢。 可是她的朋友圈和□□空间都看不出任何端倪。 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存在。 我也更加确信，她在为这个人付出这么多以后，依旧没有和这个人在一起。 我并不觉得庆幸。 只是在想，到底是什么傻逼，这么不知好歹。 可我理不出头绪。 我想象不出她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那时候的我，极度的自负，又极度的自卑。 觉得她连我都不喜欢，又能喜欢谁呢？ 直到很多年后，我知道这个人是我。 我所有的困惑都在那一刻引刃而解，原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的视线从未离开过。 此刻，她正在我的怀里安睡。 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像她一样知晓我所有的来路，也包容我所有的去路。 我听过很多的喜欢，却也只有她的喜欢会让我心动。 而今，我二十七岁。 我忽然想起，我上大学那会儿打得那场篮球联赛，球场外人山人海，无数人为我欢呼，可我依旧会因为人群中没有她而感到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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