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里有光、也有期望。 苏沫莫名心里发酸,因为他 依誮 这般示弱的姿态。 她眼里的祈燃,该是意气风发的、恣意张扬的,哪怕是最初时那副嚣张狂妄的模样,总归不是现在这样,用最卑微的姿态,面对她。 苏沫的喉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半天讲不出一句话,听到祈燃又重复了一句,用请求的口吻。 他说:姐姐,我们和好吧,不要闹别扭了,好不好? 苏沫想说,我没跟你闹别扭。 可到底,没有把话说出口,只轻轻叹了声:“祈燃,你不必——” 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又突然炸响,在耳边,中断了苏沫的话。 这次苏沫没有再无视。 而是从旁边捞起手机,看了眼,竟然是袁婷婷。 一看时间,才四点多。 苏沫愣了下,接通电话。 手机那头,袁婷婷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过来。 “沫沫你在哪儿?盼盼她出事了!” - 苏沫赶到医院的时候,何盼刚刚洗完胃,尚在昏迷之中。 病房外站了许多人,除了袁婷婷和顾清悦,有闻讯赶来的辅导员,以及一众系领导,甚至惊动了校领导,都站在病房外询问主治医生何盼的病情。 袁婷婷站在人群外围,最先看到苏沫,快步走过来,将她拉到边上。 一路跑过来,苏沫的呼吸尚未平稳,问袁婷婷:“何盼怎么样了?” 许是刚哭过,袁婷婷的眼睛有些发红:“洗了胃,还没清醒,医生说最快也得几个小时才能苏醒。” “不过抢救及时,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幸好清悦半夜醒来上厕所,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提起这事,袁婷婷心有余悸。 倘若不是顾清悦半夜醒来上厕所,迷迷糊糊间打翻桌上的水杯,她也不会因为担心笔记本进水而打开电灯,更不会因此发现何盼桌上残留的安眠药。 甚至于,若她迟钝一些,没有察觉出桌上药丸的异常,或许就不会因为担心何盼而去叫她。 真如此,也许今晚就会酿成一场无可挽回的悲剧。 听袁婷婷说完,苏沫暗暗松口气。 “她怎么——”话到一半,卡滞几秒:“……怎么会想不开?” “唉,她就是太傻了。”袁婷婷叹息,下意识说:“因为通报的事。” 方才一路而来,苏沫猜到几分,可这会儿被证明,仍觉得不可置信:“就因为通报?” 袁婷婷反应过来,忙说:“也不是完全因为奖学金啦。就是——” 从袁婷婷口中,苏沫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何盼来自于外省的某个偏僻小县城,父亲嗜赌成性,没有稳定的工作,时常欠下赌债,家里开支全靠何盼母亲在维持,因此生活过得十分拮据。 何盼曾劝母亲离婚,被父亲得知后,把她打了一顿不说,甚至威胁她们说,离婚那日就是她们娘俩的祭日。何盼母亲软弱,听到这话便再也不敢动离婚的心思。 何盼虽怒其不争,到底为了母亲忍耐下来。幸而何盼聪慧,在这种家庭氛围中,依然凭借着自身的努力考到了江大。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母女俩抱头痛哭。何盼母亲觉得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但何盼不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考入江大则是这美好生活的开端。 何盼进入江大后确实也很努力,好强的她不仅在各个学科上取得傲人的好成绩,平时只要有比赛,她也会一场不漏的参加,只为在履历表里添上漂亮一笔。 苏沫参与的实验项目,何盼当初也报了名,可惜最后还是被刷了下来。 然而苏沫却进了。 如果当时没有被嫉妒蒙蔽双眼做出这种糊涂事的话,以何盼在学校里的表现,会顺风顺水地毕业,然后找到一份薪资待遇不错的工作。 如果表现再好些,被系里推荐去研究所也不是没有可能。 袁婷婷说,通报出来后那几天,何盼情绪十分低落。后来在顾清悦的逼问下,何盼才哭着说,这两天她妈妈给她打电话诉苦,说爸爸又欠下一笔债。 妈妈的微薄收入,加上她的兼职家教费,完全填补不了父亲挖下的坑。 再想到在学校发生的一系列事,何盼当下就崩溃了。 倘若说父亲是压在何盼身上的一座山,而通报的事,则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袁婷婷出身知识分子家庭,父母皆是小学教师,自是无法感同身受,只愤愤然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禽兽不如的父亲?!太可恶了吧!换作我是何盼,无论如何都要让妈妈跟他离婚!” 苏沫没想到何盼的家庭情况会是如此,不免也有些同情。 沉默着没开口。 见苏沫不说话,袁婷婷以为她在自责,便拍了拍苏沫的背,劝慰她:“沫沫你别自责,这事儿不怪你,是盼盼自己想不开。” 同情是一方面,但在通报这件事上,袁婷婷仍然站在苏沫这头。 她公允评判道:“说到底,也是她有错在先。” 苏沫知她心意,颇为感激。 但无论如何,这事终究跟自己有关。苏沫心下不安稳,问袁婷婷:“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醒来?” “最快三个小时。”袁婷婷说完,又补充:“不好说呢。” “好。”苏沫看了眼不远处走廊上的人群,说:“婷婷,如果何盼醒了你通知我一声。” “你要去哪儿呀?”苏沫脸上的疲惫一览无余,袁婷婷又联想到她晚上不在寝室,忍不住问道:“昨晚你去哪儿了?刚才在寝室没瞧见你,吓我一跳。” “朋友出了点事。”苏沫没有说太多,随口解释,又说:“这儿人多,我去楼下坐会儿。” “也行吧。” 袁婷婷怕她会自责,又强调了句:“你别太难受,这事儿真不怪你。我通知你,也只是因为我们住一个寝室,好坏得知道这个事。” 苏沫很感激她,笑着握了握她的手:“知道了。” 从病房出来,经过挂号大厅,旁边恰好有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苏沫脚步停了停,走进便利店,她买了两包三明治和两杯咖啡,顺道让店员加热,然后走出医院。 清晨五点,天刚破晓,远处东方泛起的一缕鱼肚白被隐在高耸入云的大厦后,天空一片灰蒙蒙。 苏沫提着三明治和咖啡,走到一院停车场边上的凉亭里。 这会儿祈燃正靠在凉亭柱子上闭目养神,听到声响睁开眼。看到来人是苏沫,立马站了起来,脸上神情惴惴,迫不及待问苏沫:“怎么样?” 苏沫将咖啡和三明治递给祈燃,在他边上坐下:“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现在还没有苏醒。” 祈燃握着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递到手心,内心却是一片冰凉。 他怔怔地坐下,又怔怔地开口:“…是因为举报的事吗?” 苏沫将他脸上的惶然与无措尽收眼底,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事儿搁谁身上,都不会好受。 苏沫把从袁婷婷口中听到事悉数告诉给祈燃。 祈燃沉默了。 半晌,才闷闷地开口:“我不知道会这样,假如……” 话刚开了口,又倏地顿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包括祈燃、包括苏沫,甚至包括始作俑者的何盼。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是非对错都是枉然,所有的假如也只是徒添遗憾而已。 “对不起。” 良久,祈燃垂下头,静静看着手里的咖啡,轻声呢喃:“我应该听你的话。” 倘若当初听了苏沫的话,事情不至于到如斯田地。 想起在酒店里,苏沫接到袁婷婷电话时,忽然变得煞白的脸色。那是第一次,祈燃在她脸上看到恐惧。 苏沫心里堵得慌,因为何盼的事,也因为祈燃的这句对不起。 沉默两秒,苏沫才开口,她说:“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错。” 听到这句话,祈燃忽然偏头,望向她,茫然无措的视线里带着几分诧异。 迎着他的目光,苏沫一字一句说:“每个人都该为她所做的事承担相应的责任,何盼做错了,所以承担了她该承担的通报。同样的,我们也该承受举报所带来的结果,这是很公平的事,不是吗?” “但是举报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错误。”苏沫轻轻笑了下,似在安慰他:“所以你不用道歉。” 一番话,说得祈燃有些恍神:“可是你之前——” 明明那么生气。 “是啊,当时我很生气,”苏沫没否认:“但是我气得是你的冲动和你的自作主张,而不是举报这件事。” 祈燃听得云里雾里,半天没明白苏沫到底是为什么生气。然后问道:“那你现在还生我气吗?” 苏沫笑说:“我像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 这句话他听懂了,祈燃露出久违的笑容,重复确认:“那我们是和好了吧?” 苏沫失笑:“什么和好不和好,跟孩子似的。” 这么说,祈燃也不生气,只一个劲儿的傻笑。 孩子气就孩子气吧,只要苏沫不生他的气就好。 可下一秒,又敛了笑,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他将手里的咖啡三名字放到边上,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宿醉的后劲直到这会儿才上来。 苏沫喝口咖啡,偏头看他一眼:“难受?” “嗯。”祈燃闷闷地应:“头疼。” 在宿醉和睡眠不足的双重压迫下,他的头疼得几乎快要爆炸,只是刚才压着事,心理折磨盖过了生理上的难受。现在身体放松下来,方觉头疼得厉害,脑袋里像是有无数根绳子在扯着他。 “活该。”苏沫哂笑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喝。” 祈燃瘪瘪嘴,显露出几分委屈:“那我不是心里不舒服么。” 他嘀嘀咕咕地,倒打一耙:“谁叫你跟林加杨走那么近,还有说有笑的。” 苏沫被气笑:“学长是我朋友,一起吃餐饭有什么问题吗。” 祈燃哼了声:“他喜欢你。” “我们只是朋友。”苏沫重复了一遍,又说:“好吧,就算如你所说他喜欢我,但是一起吃餐饭没问题吧。你不也和喜欢你的女生一起吃饭了吗,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你们有问题。” 祈燃一愣,疑惑地看她:“嗯?” 话刚出口,苏沫便觉不妥。她解释着:“我想表达的意思是,约朋友吃饭是件很正常的事。” 祈燃戏谑的目光在苏沫脸上打转,他挑了下眼尾:“姐姐,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祈燃微微倾身,靠近他,浅褐色的眼眸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她。 “网上有这么一句话: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事实。”他凑的近,有淡淡的酒味混着祈燃身上独有的清爽气息,飘进苏沫鼻内,不浓,竟然莫名有些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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