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从树上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拿着石头,一下一下地把那条蛇砸了一个稀巴烂。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蛇头都完全砸烂了,她怎么也停不下来,心里好像有个声音,让她不能停,一定要砸烂砸死! “已经死了,别砸了!”二姐吓到了,赶紧把她拦下来:“小妹,别砸了,都死了!” 二姐看着蛇,咽了咽口水。 蛇的头已经被砸得埋进土里了,可是桂萍总觉得那蛇还在动,还会爬起来咬她。 “不行不行!万一活过来怎么办!”她还要把蛇的身体也砸了。 她们这里有一种说法,在外面遇到了蛇,如果没有把蛇打死,这条蛇会记住你,它会在晚上找到你,在你睡着了的时候缠上你的脖子…… 一定要打死才行! 蛇混着泥土,已经完全不能出来咬她了,她才松一口气。 二姐捧着裹着泥巴的蛇肉,哭了:“现在全都是泥巴了,怎么吃啊!小妹!你这个木脑壳啊!!!” 桂萍的婆婆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她的那个年轻儿媳妇正在外面地坝里找什么东西。 “大晚上找什么?” 她儿媳妇好像被吓了一跳,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们家那块磨刀石怎么不见了。” “大晚上找那东西干嘛?” “就是突然想起了,我怕他们今天人多,把那块磨刀石搬走了,我想把它搬到屋子里面。” “你真的是脑壳有毛病,晚上来找什么石头。”她婆婆叹了一口气,又语重心长地说道:“白天的时候,你脑壳怎么那么木?你男人被针对,你也不晓得做点什么,就在旁边干看着。” 她婆婆心里意见很大,年纪小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担不起来,这要是个能干的媳妇,哪里让自己男人丢这么大的脸。 她一方面觉得自己儿子混账,另一方面又觉得儿媳妇没用。 桂萍心里委屈,她白天还想了办法,怎么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本来还想着,娶了一个媳妇儿,他也要踏实下来,结果是一点用都没有。”婆婆说道:“你看老申家,她那个儿子那么混账,自从娶了这个媳妇,人一下子就诚实下来了,还知道去修水库挣工分了。” 桂萍的婆婆对小儿子心里是又急又气,这么大一个人了,做事不踏实,手脚不干净,要是喝了酒起来,都敢打她。 以前就算了,现在还这样,她心里难受,现在逮着儿媳妇,就忍不住多说几句。 桂萍心想,你们又不让人吊起来,要是多吊几次,肯定就老实了! 桂萍再回到房间,她拿了绳子。 一个小时。 她只要一个小时。 只要他认识到错误就行了。 她老汉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她们认识到错误。 她男人经常通过拳打脚踢让她认识错误,实际上,她每次说自己错了,但都没有记到心里。 桂萍觉得,要想真的认识到错误,改过来,还是得像她老汉那样。. 晚上,桂萍的婆婆睡不着,总觉得听到了飞狐呜呜呜呜地叫,可是认真一听,又好像没有。 第二天,婆婆一大早就起来了,结果发现儿媳妇起来得更早。 桂萍正在做早饭,她好像有些不对劲。 婆婆叫她的时候,桂萍搅动玉米糊的手都在发抖。 “你男人呢?昨天没去上工,今天要去上工!” “他不想去,说是昨天丢脸了,一大早就出去了。”桂萍说完就赶紧进屋。 婆婆也没多想,她儿子经常这样。 其他人也觉得应该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觉得丢脸,所以跑出去了。 桂萍白天都没有跟人说话,最厉害的排秧子都排歪了好几次。 “你是不是又被你男人打了?”小燕问道。 桂萍摇了摇头,依旧愁眉苦脸,说道:“没有,他……他一大早就出去了。没有打我。” 大家一听,心里觉得很有可能又挨打了,可是她们能怎么办呢? 唉。 晚上,婆婆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桂萍把玉米糊糊端进房间去。 婆婆注意到,儿媳妇脸上有一块淤青。 “你男人回来了?混账东西,在外面混了一天!工分也不去挣去了!去哪儿鬼混了!” “他喝了酒,可能是去了镇上。”桂萍又补充道:“他可能是跟别人一起喝酒。” 本来婆婆想去骂骂这个混账东西,随便去里面房间的地窖里拿红薯,一听到这个话,就不进去了。 “你拿点红薯出来。” “我马上就去拿。”桂萍一哆嗦。 婆婆只当她这样是害怕进去又要挨打。 她那混账儿子喝了酒就喜欢打人。 晚上,婆婆又觉得好像听到了飞狐呜呜呜呜的声音。 这一次,一直到下半夜,声音都一直在。 婆婆也没有多想,很快就在那种若有若无的声音中睡着了。 村子里很多女人都有和自己男人相处的办法,有些是通过把事情闹大,有些是通过在外面给面子,回家后慢慢说,也有些就是随着生了孩子,两个人开始操持一个新的小家。 总归能够达到桂萍婆婆说的那样,男人们结婚后,人就变诚实了。 这些年轻媳妇的方式或多或少是来源于自己娘家,自己母亲对待父亲的方式。 但桂萍不是那样长大的,她从小就没有母亲,她从小学会的生活方式就是忍着。 直到有一天这样的生活方式开始让她恐慌,她想要改变。 如何改变? 桂萍那贫瘠的人生能够拿出来的办法实在是有限。 她能够想到的只有自己的父亲。 桂萍回到了房间里,她点上了煤油灯,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人。 她打开了里面房间的地窖,小心翼翼地从梯子上下去。 地窖很黑,哪怕外面还是白天,这里面都是黑咚咚的。 她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可能是红薯。 桂萍很快就捡了红薯,又出去了。 地窖里再一次一片黑暗。 桂萍三姐妹,性格都不一样。 大姐懂事,母亲去世后,只留下了一个婴儿,大姐才十岁,父亲见又是一个女儿,甩手∵不管,放任这个孩子去死。 后来桂萍听其他大人说,她小时候就在床上跟着小猫叫一样地哭。 大姐抱着她,去求村里同样生了孩子的婶子喂她。 后妈来之前,大姐要打扫家里,洗衣服,给父亲和二妹做饭,村子里好多人都想要她当儿媳妇,但大姐被父亲嫁给了香金镇那边的人。 大姐嫁人了,桂萍就每天跟着二姐做事。 二姐和大姐不一样,二姐会撒谎,会偷父亲的东西,会偷偷地掐弟弟的胳膊,抢弟弟的米饼吃。 以前有大姐管着,二姐不敢,没有了大姐二姐几乎每天都要挨打。 桂萍最不会撒谎,她从小一说谎就抖,手抖,腿抖,还磕磕巴巴。 一眼就能看出来。 二姐说,下一次你还是不会撒谎,我就不带你一起玩了。 二姐带她一起去偷生产队的萝卜,她跟个木头似的,每次别人一问,她就磕巴,害二姐也被发现。 这天,二姐偷偷杀了家里的鸭子,二姐多聪明啊,她把鸭毛放到山里,伪装成被黄鼠狼吃了的样子。 结果,后妈回来一问。 桂萍磕磕巴巴地说:“不……不知道,没……没看见。” “你从小就不会撒谎!磕巴成这样了,还说不知道?” 然后,二姐被打了一顿。 “小妹,你这个木头脑袋啊!连撒谎都不会!” 八岁的桂萍被二姐戳着太阳穴,恨铁不成钢地骂。 “一句不知道,你就一边干你的活,一边说不知道,别磕巴就行。” 后来,二姐其实没有偷鸡蛋,桂萍知道因为二姐偷东西都会带着她。 桂萍觉得那个鸡蛋不是二姐偷的。 二姐一遍一遍地说自己没有偷鸡蛋。 可是二姐还是被打了,因为父亲不相信。 桂萍那个时候迷迷糊糊地明白了,有些时候你做没有做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觉得你做没有做。 十八岁的桂萍手里的活没有停下来,红薯一个接着一个洗出来,有一些红薯在地窖里过完冬就烂了,她手脚麻利地把烂掉的那一部分切到另一个桶里面。 留着喂猪。 大队计分员过来了,问她:“你男人这两天在干嘛?怎么没有去上工?” 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镰刀有些抖,道:“我也不知道。” 声音没有抖。 计分员一想,她年纪小,也管不到她男人头上。 “他回来以后,告诉他,要去上工了。” “要……要得。” 生产队事情多,大家基本上都是早起晚归,但桂萍的婆婆还是发现了不对。 “这都第五天了!老幺怎么回事?” “上一次大儿媳妇他们过来,让老幺丢了那么大的脸,现在可能不想见人了。” 这也正常,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了那么大一个脸。 “都五天了,大队都有意见了,让我们好好教育一下。” 桂萍在旁边听着。 她婆婆又说她:“你跟你男人好好说说,别一天到晚吃干饭。” 桂萍眼睛原本一直盯着火坑里的火,后来就看到她公公去把角落里的药酒坛子抱了过来,里面刨了两条蛇和一些药材,公公用小木勺子舀了一小勺,喝了一口。 桂萍看着那个药材酒,不知道在想什么, 生产大队的人第二天又是一大早就扛着锄头出门了,和往常一样趁着太阳还没出来去翻地。 梯子拐拐下面就有两块地,大队的人走着走着,好像有什么声音。 定睛一看,是个人! 下面坡坡上居然挂着一个人! “你没事吧?快,抓住锄头上来。” 再一看,这不是肖家的小儿子吗? 满身酒气,胡子拉碴的,可能是摔下去弄的,脸上有淤青两只手的手腕都流血了。 “你这是在哪儿喝酒弄成这样了?” 肖家小儿子上来有些站不稳,偏偏倒倒的,一说话都是酒气:“死婆娘打我,还把我吊起来!我要回去打死她!” “你这酒喝得有点多啊!” “不是……不是我喝的,是那个死婆娘灌的,你们快送我回去。” 大队上几个人都不乐意管他,明明就是出去喝酒,结果喝醉了,摔在这里,现在嫌丢脸,愣说是家里女人整他。 这可能吗? 就他? 就他家里那个受气包老婆? 作者有话说: 差不多先修改成这个样子,我明天再看一遍。 明天开始正常更新。谢谢大家的理解,(这一章有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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