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崇这次没有挣开,他摊开手掌,将她的手轻轻拢在掌心中。他不知前情,亦不知如何安慰她,只是语气温和的道:“不丢下你。” 这简单的四个字似乎给了她极大的安慰,她含混的应了一声,抽噎也慢慢平复。 陆崇这回没急着走,怀香时不时望着时辰钟,心中暗暗祈祷姑娘别再梦魇发作,早些让公子离开。 起初她是觉得陌生男女同处不妥,此刻眼见已经将近丑时,公子已经端坐了一个多时辰,着实有些于心不忍。 能在京郊有这样一座宅子,显然他不会出身寻常人家。从他身上的衣饰看,皆是上等之物;不仅如此,他仪态极好,哪怕是坐在床边依然身姿挺拔,并无半分懈怠。 莫非是京中勋贵家的公子不成?他会不会认识安郡王? 怀香在心中胡乱猜测着,一时也理不出头绪来。 好在没过多久,顾璎呼吸变得平缓悠长,这一次她是真的睡着,烧也退了。 陆崇轻轻展开手掌,将她的手送回身侧。 “今夜之事,对你家姑娘不必细说,只说我来看过病。”他眼见两个丫鬟又要热泪盈眶的给自己下跪,陆崇摆了摆手,淡声道:“这样对大家都好。” 溪月还有些懵,怀香却是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左右方才的逾礼举动只是姑娘无意识的行为,不说细节她以后就不会有负担。 怀香立刻恭声应是。 陆崇起身离开,看似从容不迫,实则一动不动的坐了快两个时辰,他身上已经僵得不行。尤其是手臂,已经隐隐发麻。 在外面候着的秦自明见天子出来,连忙撑起了伞。 “主子,您是直接回……”他话音未落,只见天子幽深的墨眸中闪过锐色,眉头也微微蹙起。 秦自明有点不解,莫非有人得罪了天子? “回书房。”陆崇声音冷淡,似是有些不悦。 怎么看这火气像是对自己发的?秦自明有点困惑,自己可是老老实实等着,没有打扰—— 等等,难道自己不该等着,皇上就能用无伞可用为由继续留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他实在想不通,但可以确认的是,同情也好欣赏也罢,皇上对安郡王妃是不同的。 以前在宫中值守时,可从没见皇上对哪位娘娘这样上心。 他还在胡思乱想,伴着雨声,没听到陆崇轻轻“嘶”了一声。 秦自明这个愣头青不是个会服侍人的,方才撑伞的动作不小心碰到天子本就发麻的手臂。 这才有了那个令他误会的眼神。 陆崇想着折子还没批完,只怕今夜是不能睡了;秦自明想着若天子真的看上了安郡王妃,岂不是君夺臣妻——赶快住脑,这样想不对。 两人各怀心事的往回走,陆崇狐疑的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秦自明,心道他如何转了性子。 等回到书房时,梁正芳已经备好了热气腾腾的参茶。 陆崇在书案前坐下,抬手揉了揉眉心,喝了两口热茶,提笔开始批折子。 *** 顾璎做了很长的梦。 梦里跟以前一样,是她和爹娘在山洪中的情形。 她眼看着娘亲所在的位置一点点漫过水,爹爹头也不敢回,将她推到了高处,她抓着爹爹的手,让爹爹带她一起走。 爹爹将她捆在粗大的枝干上,让她坚持住等人来救,便往回游找娘亲。 她一点儿都不想活,她想跟爹爹娘娘在一处。 以前爹爹娘亲说,她还有姐姐,要她照顾好姐姐。后来她明白,爹爹娘亲只想让她活下去而已,说什么照顾姐姐,只是借口罢了。 可这一次爹爹说带她一起走,爹爹牵着她的手,说他们一起去找娘亲,不会再丢下她了。 那种满足又安心的感觉,她现在还记得。 后来她就睡着了。 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安稳得躺在床上,帐子严严实实的挂着,没透进半点光。顾璎没有由来觉得心慌,支撑着坐了起来。 听到里面的动静,溪月忙掀开了帐子。 “姑娘,您醒了!”她喜极而泣,一叠声又叫怀香。 休息了一整夜,顾璎觉得头不那么痛了,神智清明了许多。 “姑娘,可吓坏奴婢们了。”溪月心直口快道:“您都不知道,您高烧我们喂不进去药,简直都急哭了,还好那位公子——” 怀香正好端着温水进来,闻言轻咳一声,打断了她。 “姑娘,您先润润喉。” 顾璎觉出不对,她接过杯子握在手中,轻声问道:“那位公子是谁?” “是这里的主人。”怀香给溪月使了个眼色,往顾璎身后放了个大迎枕。“那位公子会些医术,雨天又不好去外面请大夫,公子便过来给您扎了两针。” 说着她示意顾璎往手指上看去,果然有痕迹。 “我可曾失态?”顾璎并没松口气,她知道自己的老毛病,那场噩梦从未从她生命中离开。 怀香没瞒她,轻轻点了头,只是也遵从了那位公子的话,简单道:“您拉住公子的衣袖僵持了片刻,待您睡沉就松开了。” 那些哭喊的声和先是拉着公子衣袖又是抓他的手全部略去。 然而饶是这点,已经让顾璎“蹭”一下红了脸。 太失礼了。 她红着脸喝了半杯温水,就要起身梳洗。 待到她收拾妥当、又用过了早饭,迟疑着要不要去道谢或是道歉。 在软榻上坐了小半个时辰,顾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雨已经停了,只是天色尚未转晴,她犹豫再三终于起身。 “随我去见那位公子。”顾璎把心一横,她猜到怀香已是在轻描淡写,自己的举动只会更加过分。 当主仆二人到时,守在门前的是秦自明。 见她们来,他也并不奇怪,问明了来意后,进去给她们通传。 很快他出来回话,说主子请她们进去。 昨夜陆崇已替她施针治病,此时见面也不必在遮掩扭捏,顾璎看到眼前陌生的俊美男子,索性落落大方的行礼。 “江绥谢公子施以援手。” 听到这个名字,陆崇心中微动,她昨日自称“绥绥”,想来是她乳名。 她刻意隐瞒身份,他也并不打算戳破。 “举手之劳罢了。”陆崇掩去眸中情绪,温声道:“江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他一夜未睡,饶是平日里精力再好,眉眼间也隐约透着些倦色,加之他故意敛去气势,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温润如玉的公子哥。 “江绥昨日若有言语失当之处,还请您见谅。”顾璎心中不忍,轻声解释道:“幼时我随爹娘出去游玩,曾遇山洪。爹娘为了救我而丧命,故此才失仪了。” 年幼的小姑娘亲眼目睹爹娘被山洪吞没,这该是怎样的绝望。 陆崇眼神不由柔软了些,少了客气疏离,“无妨,一些梦呓而已。” “今日赶路不便,姑娘暂且安心住下。”他虽邀她留宿,态度却无半点轻慢。 顾璎再次道谢。 见陆崇无意暴露自己身份,也无意窥探她的身份,她不由松了口气,决心日后补偿以金银,之后不会有任何牵扯。 在回去的路上,天气已有好转。 日光透云而出,喷薄的金色光芒漫撒在云上,格外耀眼。 顾璎贪恋着明亮温暖的光,在小径上略站了片刻,突然看到已然晴朗的天幕上,摇摇晃晃飘进来一只断了线的纸鸢。 不知是哪里的孩童或是姑娘等不及,趁着天才晴就放风筝。 顾璎想起她的最后一只风筝,是爹爹牵着她去街上挑的一只大蝴蝶风筝。 她下意识上前,拾了起来。 *** 陆崇在她走后,上了阁楼准备小憩片刻。 他站在窗边,正好看到顾璎捡风筝。她裙摆和绣鞋都沾了泥巴,却只盯着风筝出神。 不多时,有小丫鬟跑着进来取走了风筝,想来是放风筝的人来讨。 “主子,属下回去送折子,您可有什么要吩咐的?”正好秦自明进来回话,却见天子罕见的走了神。 片刻后,陆崇淡淡的道:“路过镇上时,买一只风筝回来。”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久等辣! 又是秦小哥纯洁心灵受到“摧残”的一天→_→
第17章 第 17 章 ◎“昨夜那样的大雨,不知阿璎怎么样了。”◎ 秦自明一愣,目露惊喜之色,下意识以为皇上找到了沈大哥的女儿。 只见梁正芳对他轻轻摇头,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 他恭声领命而去,梁正芳给天子倒茶时,想起曾听到安郡王妃的解释,不由感慨世事缘分的奇妙。 当年皇上的旧友沈将军全家惨遭灭门,唯有当时两岁的女儿被忠仆替换成自己的孩子,藏在衣柜中躲过一劫,后又被人带走。 安郡王妃的经历跟她有些相似,天子自然会动恻隐之心。 不过,又仿佛不知是同情那么简单。 *** 回到院中,顾璎觉得有点头晕,许是她身体尚未恢复,方才出门走路又急了些。 “派护卫去云觉寺候着,若王爷打发人来找……”说到陆川行,她唇角勾起自嘲的弧度,轻声道:“就说路好走时我自行回去。” 溪月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愤懑。 当时她和怀香已经跪下来哀求王爷,他却执意带姑娘离开。这也就罢了,前面路走不通时,他竟然还丢下了姑娘! 不过她不敢说出来,怕再给姑娘添堵。 “姑娘,您把药喝了罢。”怀香端着托盘进来,打断了方才沉闷的气氛。 看到碗中的汤药跟昨日的不同,顾璎目露狐疑之色。 “这里的管事婆子才送来的,说是正好对您的病症。”她说着,又拿出了一小包饴糖。“她说这药苦,让您搭着糖吃。” 在顾璎眼中,汤药就没有不苦的。以前仗着娘亲宠她,又是糖又是要改药方,她吃药可是家里的大事。 后来嫁了人,陆川行见她吃糖,皱着眉说会散了药性,她只好偷偷吃;进京后,她要做个得体的王妃,干脆不再吃糖。 偏偏是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这里的人甚至不知道她的习惯,就先拿了糖。 顾璎心里五味杂陈,她拿起汤药慢慢喝完,随即取了一块饴糖放在口中,果然方才苦涩的药味被冲淡了大半。 她走到窗边,春风裹着温暖的阳光轻柔的吹拂在脸上,轻轻闭上眼,仿佛是来自娘亲温柔的抚摸。 在此刻,她本该紧绷的精神,竟不合时宜的松懈下来。 *** 西山别院。 郑柔冰端着热茶进去时,陆川行正在望着天边的浓云出神。 “王爷可是觉得累了?”她柔声道:“您漏夜赶路着实不易,又立刻去看咱们孩儿,也该好好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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