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还是差了些。” 到底顾及了陆崇的心情,庄太后没敢把话说得太难听。顾璎出身商户,哪怕顾家在江浙一带是有名的巨贾,也终究是配不上天子。 她才跟陆川行和离没多久,竟攀上了天子——庄太后苦思冥想两人究竟是何时遇上的,目光落到雕刻有仙鹿纹饰的熏笼上,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那日因白鹿的事,顾氏被人带到了行宫,难道是那时陆崇看上了她? 庄太后越想越是笃定,说不准她受了那次的惊吓,想要给自己找个靠山。而普天之下,除了天子,谁又能护得她周全? “母后这话似是句句在情在理。”陆崇在她下首的位置坐着,闻言不紧不慢的道:“可母后忽略却偏偏忽略了最紧要的一点。” 庄太后蹙起了眉。 “别人好不好与朕无关。”陆崇淡淡开口:“唯有顾璎的好处朕看在眼中,喜欢在心里。” 他抬眸望向庄太后,语调波澜不惊道:“母后应当知道,朕若想要谁进宫,其实不必征求您的意思。” 看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暗色,庄太后心里倏地一沉,竟生出了几分惧意。 自己再一次犯了皇帝的忌讳。 二十多年前的事横亘在母子之间,那件事带来的隔阂,从未消弭过。 当年他是只能软弱无助的幼童,面对来自异母兄长的构陷、父皇的冷漠、母妃的“背叛”——他告诉自己忍下去。 如今他坐到了天下最尊贵的位置,手握生杀予夺大权,自然有能力为心上人扫平前路。 这些年过去,他告诉自己该放下了,可太后再一次令他失望。 “朕有无数法子让她名正言顺的进宫,可朕还是先来知会母后一声,看来朕倒也不必来。”陆崇神色平静,他越是这样,庄太后心里越没底。 “皇帝,哀家是关心则乱!”她见皇帝是起身要走,忙道:“既是皇帝喜欢,哀家又怎么会夺你的心头所爱?” 庄太后急于弥补方才的失误,忙道:“皇帝若是喜欢,昭媛和昭容的位置都空着,册封她最合适不过。” 庄太后自以为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可陆崇仍是不动声色,看起来并不满意 “从二品之首,昭仪。”她抛出了更诱人的条件。 毕竟以顾璎的过去和家世来说,至多封个美人、贵人就到头了。连永宁侯府的嫡长女,也不过给昭仪位份罢了。 如此一来,倒要把郑柔兰往后挪一挪。 陆崇掀了下眼皮,淡淡道:“不必了,朕会安排顾璎入宫的事。” “难不成皇帝要立她为后?”庄太后这下真的急了,“顾氏是皇帝的心上人没错,可皇帝也要为她想一想罢?她会承担多少非议?” “哀家看着阿璎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这岂不是让她难以安宁?” 庄太后说得情真意切,到后面直接改了称呼。 她想起了天子曾说跟顾璎有了夫妻之实,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哀家不插手皇帝给阿璎的安排,只一点,等皇帝准备妥当后,对外说是哀家看中了她,送到皇帝身边服侍。” “这样她也可少受些非议。”庄太后目露慈爱之色,如同疼爱儿子的母亲费尽心血也要为儿子筹谋一般,她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陆崇不置可否,至于听不听仍是没有准话。 “去取那对羊脂玉镯子来。”庄太后叫在一旁如同鹌鹑似的不敢出声的掌事嬷嬷去拿。 很快一个精致的檀木匣子被拿出来,庄太后打开后,亲自递到陆崇面前。“这对镯子无论是质地还是光泽都极好,就当哀家给阿璎的见面礼了。” 她毫不掩饰想要弥补的意思,陆崇沉默片刻,才淡声道了谢。 很快他借口有事离开了长春宫。 待他离开后,庄太后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 他的铁腕包裹在丝绒之中,往日里披着温润的外表,她险些忘了,陆崇是凭着一己之力从最不受宠的皇子,到了手握实权的亲王,再到成为先帝选择的储君,凭得可不是温良恭俭让。 “安郡王对顾氏余情未了,皇帝竟也看上了她——”她皱起了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件事要牢牢瞒住,不得从长春宫泄露出风声去。”庄太后吩咐道:“告诉陈太妃,约束好安郡王,不得让他再惹出乱子来。” 掌事嬷嬷答应着去了。 *** 陆崇只在长锦宫停留了一日,立刻带着人回了别院。 他回来时正值入夜时分,本没想惊动顾璎,可听到动静,她还是批衣起身迎了出来。 “您这么快就回来了?”顾璎有点惊讶,她一面吩咐人去小厨房做些宵夜,一面借着廊上的宫灯观察他的脸色。 虽是他这次没有骑马,可面上仍有些疲惫之色。 陆崇弯了下唇角,温声道:“本来朕到行宫来便是为了避暑休养的,也不必日日守在行宫里。” “这两日可有什么不适?”他一面牵着顾璎往回走,一面问道:“还吐么?” 顾璎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不适,略有点害喜的反应,倒不厉害。”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房中,已经有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正当顾璎要帮他布菜时,只见梁正芳手中捧着匣子走了进来,口中客客气气的称她“姑娘”。 “我跟太后说了咱们的事,太后也很欢喜,特意送了这个给你当见面礼。”陆崇轻描淡写的道:“瞧瞧罢。” 顾璎依言去看时,只见墨色的丝绒上清清静静的摆着一对镯子,温润细腻的质地、色泽一见便知道是好东西。 可若说太后能欢喜的答应她进宫,简直是天方夜谭。 陆崇拿起筷子,随口道:“收着罢,戴就不必了。” 她早就从陆崇的只言片语中窥得天家母子的微妙关系,她选择信陆崇的。 顾璎叫来了溪月,让她把镯子登记造册,妥帖的收好。 很快陆崇用过了宵夜,叫顾璎陪着他在一边说话。 “阿璎,等过几日你身子安稳了,就随我回京罢。”他目光落在顾璎的小腹上,总疑心已经鼓起来了一点。 随他回京也就意味着入宫。 顾璎轻轻点了点头。 “先委屈你在宫外住些日子,待我命钦天监选好吉日,便迎你进宫。”他语气温和的道:“阿璎放心,等你进宫后,我也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听了他的保证,顾璎挑了下眉。 她怀着身孕,日后肚子大了,去哪里都不方便,倒是让他平白做了好人。 两人说了会儿话,见顾璎打了个哈欠,似是有些困。陆崇体谅她怀着身孕,主动起身将她送回卧房。 他则是继续借用了书房。 “皇上,松江那边送了信来。”凌策到了天子面前,恭声道:“顾三姑娘本就有进京来探望姑娘的意思,聂朝他们引开了顾家的人,又暗中护送顾三姑娘和她的一双儿女上了船。” “大概半个月的功夫,顾三姑娘一行就能抵京。” 陆崇颔首微微颔首,吩咐道:“务必保证顾三姑娘一行人的安全。” 算了算日子,若顾瑜抵达京城时,他正好能带阿璎回去。 他知道顾璎心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姐姐,索性准备派人去请顾瑜。可派去的人发现,顾瑜先是借口带一双儿女去外祖家探亲,实则准备来京城看望妹妹。 想来顾瑜看完了那封信后,终是有些不放心罢。 如此一来两边算是不谋而合。 在阿璎进宫前,让她能放下这桩心事也好。 陆崇叫来梁正芳,吩咐道:“瑶华宫可收拾妥当了?里头一应的物品都从朕的私库取,不得让外人经手。” 梁正芳忙道:“皇上放心,您上回吩咐后奴才已经派人去做了,这两日就能布置妥当的。” 瑶华宫是除了皇后的凤仪宫外,离福宁殿最近的宫殿,皇上对姑娘的偏爱不言而喻。 顾姑娘怀着身孕,一应衣食住行自然是要多留意,可这般谨慎有些关心则乱了。梁正芳突然想到天子并非没临幸过宫中妃嫔,偏生只有顾姑娘怀上了皇嗣。 他心中一凛,莫非皇上怀疑…… “宫外那座宅子也布置好,等顾三姑娘过来时,直接让她们住进去。”陆崇正要翻开折子时,又道:“若是顾三姑娘先到,可让她先去拜访定远侯夫人。” 梁正芳恭声应下。 见天子没有别的吩咐,他奉上了茶,立刻着手安排这些事。 *** 陆川行焦急的在书房中等墨烟的消息。 虽是天子的意思是等他回京后再闭门思过,可这几日陈太妃便约束他,让他尽量不要出门。 上次找了仵作查验的事还没有结果,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心里极为焦灼。偏生给顾璎送去的信迟迟没有回信,大概阿璎还在生他的气。 终于这日傍晚,墨烟带回了消息,说是仵作已经查验完毕。 陆川行寻到了机会,悄悄溜了出去。 “公子,这里面埋葬的死胎是六个月大的女婴。”过来帮忙的仵作是个中年男子,他不认识陆川行,只称呼为公子。 这件事对他来说不算难,没多久就给出了答案。 可他话音才落,只见陆川行脸上闪过惊愕之色。 男胎女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郑柔冰打掉的极有可能不是他的孩子? “六个月?”他皱着眉,犹自不敢置信的确认道:“不是四个月么?” 仵作否认道:“的确是六个月没错,月份不同,发育程度也不同,因保存得当,辨认出来不难。” 这人没道理骗他。 陆川行的心一寸寸沉了下来。 他醉酒跟郑柔冰在一起的那次,正是在她打胎的四个多月前。他当时喝得醉醺醺的,不知怎么就跟她滚到了一处,再醒来时只见床单上染了血,旁边是哭红了眼的郑柔冰。 难道是郑柔冰跟别人鬼混怀了身孕,就赖到了他身上? 陆川行愤怒的火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他竟为了这么个骗子,毁了好端端的家——她到底跟谁鬼混,又怀了谁的孩子? 回去后,陆川行正要找来郑柔冰,就听到下人通传说郑夫人求见。 他等在书房中,神色中的厌恶和冷淡毫不掩饰。 然而郑柔冰走进来似是无知无觉,面露喜色,娇声道:“王爷,妾身有好消息告诉您。” “妾身已经有了身孕。” *** 七月初,天子带着伴驾的朝臣启程回宫,太后凤体抱恙,八月方回。 天子銮舆旁,随行的有朝臣、宗室子弟、还有不远处的护卫——端得是声势浩荡。 大家忙着赶路,没人留意到天子銮舆上,软帘被悄悄掀起一角。 一张灼若芙蕖的小脸儿一闪而过,没发现与天子同乘的,竟是前安郡王妃,顾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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