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让她慢慢接受,却没想到发生了那种灾祸。 宴惊庭从沙发上站起来,挺拔身姿清俊如竹,又带着压迫之感。 楚知意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 他足有一米八八,十八厘米的身高差让她只能抬头看他,这种陌生之感让楚知意无所适从。 以前她都是低着头和宴惊庭说话的。 宴惊庭走到了她面前,看着她微仰着头,白皙脖颈上露出点点猩红的痕迹。 宴惊庭眼底划过一丝狠厉。 抬起手,似要触碰她的脖子。 楚知意闪电般躲开了。 手落了空,宴惊庭薄唇微抿,不仅没有后退,反而更进一步,二人距离近在咫尺。 “一个星期没见,现在我连碰你不行了吗?” 他垂眸看着她,清润嗓音仍旧平和,自她头顶上方传来。 太陌生了。 楚知意愈发往后退起来,离宴惊庭越来越远。 楚知意大脑混乱,扶着墙,“抱歉,我可能还没睡醒……” 话落,楚知意转身便要朝卧室而去,似乎要再睡一觉。 还未走出两步,她后背陡然贴上温暖身躯,腰间横着手臂。 宴惊庭身形高大,肩宽腰窄,此刻自背后将楚知意整个人抱住,身高差距看上去几乎把楚知意整个人都遮挡住了。 喉结微滚,他埋头细细汲取着楚知意脖颈间的芬香,“知知,这不是梦。” “很抱歉让你这么匆忙知道这件事,但这不是梦。” “……你松开我。” 宴惊庭抱着她,沉默半晌,这才缓缓松开。 楚知意跑起来,回了卧室。 只听一声砰响,宴惊庭被关外面了。 俊美无俦的面上此刻阴晴不定,宴惊庭陷入了一个,早有预料,却很难攻破的难关。 他老婆,很不能接受他突然能走路的现实。 楚知意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什么。 宴惊庭能走路了,她应该高兴才对,他不会去哪儿都坐在轮椅上,别人看到她和宴惊庭一起,也不会把她和宴惊庭认成兄妹。 也不用她再一遍又一遍地解释,这是她的丈夫。 她应该高兴。 可是,可是。 楚知意心口就像是盛着什么发泄不出来的情绪。 这些天,她经历了知道父母是如何被人虐杀而死,经历了别人的暗杀,经历了亲手砸瞎一个人的眼睛…… 就在不久之前,她看到乳白汤内飘着的枸杞,难忍地呕吐。 而现在,她又在经历自己的丈夫,忽然站起来了,不仅活蹦乱跳,还告诉她,他并不是骤然就能站起来。 或许他早就能走了,只是没有告诉她。 百般滋味不停萦绕在楚知意的心头,让她脑袋疼到脸色发白。 楚知意走进浴室,发现自己的妆还没卸掉。 她胡乱洗了脸,迫使自己清醒一些。 现在该理清思绪,不能自乱阵脚。 …… 宴惊庭在外站了许久,直到一个小时后,才轻轻推开门,走进去。 他脚步很轻,貌似不想惊动房间内的人。 宴惊庭看到楚知意坐在窗户前的椅子上,似乎在发呆,整个人都被一股难言的情绪笼罩,仿佛处在崩溃边缘。 宴惊庭看得心惊胆颤,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楚知意的身边。 尚未有动作,宴惊庭听见楚知意问他,“什么时候好的?” 宴惊庭一顿,坐在楚知意身边,视线从未在她身上挪开,“七年前才勉强能走。” 复建对宴惊庭来说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他耗费了极大的耐力,尝受了常人不可能忍受得了的痛苦,才获得重新行走的资格。 “所以你又坐了七年的轮椅?” 那张原本红润白皙的面庞,如今变得憔悴脆弱,眼底的疲倦与红血丝几乎一览无余。 她很累,就算已经睡了一觉,被精致妆容掩藏下的精疲力竭短时间里也难以恢复。 宴惊庭试探性将她抱起,没有挣扎,他将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知知,我那时要清扫仇人。” “一个坐着轮椅,初出茅庐的青年并不会引起那些人的警戒。” 宴惊庭知道自己父亲的死,自己的腿,母亲脸上的伤是谁搞的鬼,他满心仇怨,一日日的蛰伏,在黑暗之中如狗豸般等待着时机。 他是残疾,别人看不起他,嘲弄他,将他的轮椅踹翻,看着他狼狈地爬上去,哄笑一团。 他从不与那些人计较,他心中只有复仇。 后来,他大仇得报,用同样的方式碾碎了仇人的腿,送仇人上路,烧了仇人的脸。 他仍旧坐在轮椅上,别人卑躬屈膝地喊他宴总,像个小丑一般在他面前卖弄。 “残疾,轮椅与否,后来都无甚重要。” “知知,我不想瞒你,我只是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让你知道。” 宴惊庭抱紧了楚知意。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午时,她身上却冷得出奇。 宴惊庭心觉不对劲,探手摸向楚知意的额头。 手骤然被抓住,楚知意问他,“那次假面舞会上,是不是你。” 宴惊庭看着她,颔首,“是。” 他那时已有半年未见过楚知意,却无意间听见楚衡与周家谈论楚知意与周痕的亲事。 他们要在楚知意生日上宣布楚知意与周痕的婚期。 假面舞会前一晚,他回到江城,坐在那间与楚知意有关的房间里,抽了一晚上的烟。 后来,他戴上了面具,离开了轮椅,站在假面舞会之中,等着楚知意的出现。 楚知意盯着他喉结处那一点红痣。 心想,原来宴惊庭早就给了她提示,只不过是她没有发现,更没有猜到。 楚知意松开他的手。 他的确有他的难处,可被隐瞒的滋味并非理解宴惊庭的难处就能好过。 楚知意闭上眼睛,只觉得累极了。 宴惊庭探向了楚知意的额头,他的眉头紧皱,“知知,你发烧了。” 楚知意没有回应,宴惊庭看向她的眼,才惊觉她不知是睡还是昏过去了。 宴惊庭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当即抱起她大步往外走去。 刚出门,迎面碰上了容玥,宴老夫人和宴老先生。 她们看着铁青着脸,抱着一个人往外走的宴惊庭,震惊到仿佛是被定了穴般,动都不能动一下! “阿庭……你……”容玥眼底迸发出难言的激动,快步走到宴惊庭身边,抓住他,不可思议极了,“你能走了?!” “妈,知知生病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我要带她去医院。” 容玥一听,忙看向宴惊庭怀中的楚知意。 小姑娘眼睛紧闭,小脸苍白憔悴,脖颈处也露出狰狞的掐痕。 容玥惊呼,忙问,“知知这是怎么了?!她脖子上那是什么痕迹?” 宴惊庭身上骤然浮现一股杀意,可很快就被他给收了回去,快步走到车前,让人开了车门,抱着楚知意上了车。 “爸妈,我们赶紧跟上看看!我瞧知知的情况很不好!”容玥连忙喊两位老人。 宴老夫人和宴老先生如梦初醒,机械地上了另外一辆车。 “刚才……我没有眼瞎吧?”宴老夫人抓住容玥的手,“庭庭他……他是不是真能走了?” 容玥喜极而泣,“是!妈,你没看错,刚才走过去的就是阿庭!” 宴老夫人怔愣了许久,骤然哭了出来,伏在容玥肩头泪如雨下。 宴老先生亦是激动万分,这些年对宴惊庭的紧张,忐忑,忧虑,都化作五味杂陈,涌在心头,滋味着实让人难受。 容玥也在哭,她是宴惊庭的母亲,知道这些年宴惊庭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外面那些人,都说她们宴家是老弱病残。 老的老,弱的弱,病的病,残的残,总之就是外强中干,等宴惊庭什么时候撑不下去了,她们宴家就散了。 前些年,阿庭就如走在处于万丈深渊的钢丝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她殚精竭虑,却帮不了儿子半分,只恨当初怎么不拿她的命换她的儿子健康。 如今再见宴惊庭步伐矫健,容玥便如乍然富贵的穷人,看着那从天而降的财富,泣不成声。 这一车子上的人,情绪起伏得厉害,到了医院之后,难免也要送去检查一番,别出了什么意外。 楚知意则被宴惊庭抱着送去了急诊。 医院里的人并不认识宴惊庭,只专注于病人,并不在意医患家属。 可有人却认识宴惊庭。 吴漾从病人病房内出来,来到综合楼拿材料,路过急诊科时,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那儿的宴惊庭。 她喃喃自语,“老天爷,我该不会是眼瞎认错人了吧?” 她急于求证,连身后的同事都不管了,疾步走到宴惊庭身后。 碍于宴惊庭身上的压势,吴漾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宴先生?” 宴惊庭转身,眼底透着不耐烦。 待看清来人,他记起吴漾是楚知意的好友,宴惊庭的情绪收敛,冲她淡淡颔首,“你好。” 吴漾咽了一下口水,表面冷静,心中大喊:卧槽我卧槽卧槽卧槽! 她真想把楚知意抓过来问问,这死丫头怎么把这么大的一个秘密瞒着她! 宴惊庭根本不像是残疾! 你看他身形稳健,不摇不晃,这是一个残疾人刚刚恢复的样子吗?! 宴惊庭微皱着眉,“还有事吗?” 吴漾连忙回过神来,问道,“宴先生怎么来医院了?身体不舒服?怎么不见枝枝?” “她生病了,在里面。” 闻言,吴漾神情顿时变了,不再关注宴惊庭是不是站起来了,连忙问,“生病?是不是发烧了?” 宴惊庭没有言语,只瞥了她一眼。 吴漾狠狠跺了一下脚,“我昨天帮她上药时就告诉她,让她多喝点红糖姜水驱寒!她肯定没听我的话!” 吴漾往急诊室看了一眼,隐约可见一个人影,医生在给她做检查。 没多久,负责给楚知意诊治的医生从急诊室出来。 “高烧三十九度二,她似乎有呕吐过,受了过度惊吓,进食也少,身体透支了,才产生昏厥现象。” “不是大问题,给她挂两瓶水,好好养养就好了。” 吴漾松了一口气,走过去和那医生打招呼,“秦医生,这里面的是我发小,好闺蜜,亲姐妹她这几天累坏了,请你多多照看,回头我请你吃饭!” 秦医生无语,“不用你说我也会上心,有护士看着呢,不会出什么问题,药我已经开好了,今天先挂个水。” 吴漾笑着点点头。 “后面还有病人,我先走了。” 吴漾看着秦医生离开,一扭头,宴惊庭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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