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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回去吃饭吧”程丹没什么表情地对着旁边的张书瑞说。 张书瑞嗯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没怎么说话，程丹可以感觉到张书瑞偶尔会看看自己的脸。 但程丹真的没有任何情绪。 走到向导家的时候，香味从厨房飘出来，程丹可以闻得出来，是辣椒炒腊肉的味道，程丹有点开心地往厨房跑着，去看厨房里的菜肴，向导家是土锅土灶，向导的妈妈在底下用木柴烧火，看见程丹笑了一下，说的方言，大概是马上就好的意思，向导在上面炒着菜，有点呛的感觉，程丹看了一眼灶上的菜，有个小锅里炖的是个牛肉，旁边的有青椒炒菌子，还有小瓜一样的蔬菜以及凉拌茄子，蔬菜应该是向导家地里摘的，程丹边看着锅里在炒的腊肉边跟张书瑞说道：“你晚上挺有口福。” 张书瑞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等到向导打开另一个锅里焖的饭示意程丹看时，程丹低头看了一眼，是青椒和菌子一起焖的饭，呈现出酱油的褐色，油汪汪地，看着挺有食欲。 程丹对着向导举了举拇指，向导笑了笑。 有时候程丹处在这个场景里会恍惚一下，好像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的某些日子的某些感觉，就母亲或者是外婆或者是家里的其它长辈这样做着饭，自己跑来厨房看看菜等着吃。 晚餐吃的很饱，中午虽然也吃挺多，但是泡面大概不抗饿，所以程丹晚上吃了一大碗饭还喝了一碗鸡汤，看着擦黑的天空和远处的山峦，程丹感觉自己全身放空。 吃完饭后张书瑞帮着收拾，收拾完之后程丹和张书瑞在这边换了身衣服随意洗漱了一下，然后就一起往露营地走，张书瑞手上拎着一个袋子，大概是向导给的一些蚊香和驱虫液，之前程丹露营的时候向导也给她带着。 走到帐篷时，程丹看了看天空，这会夜已经很黑了，黑幕布的夜空嵌着挺多星星，夜空没有夸张的美丽，就是让人感觉空气很好的感觉，张书瑞从帐篷里拿出了什么点着，程丹看了看远处的帐篷，帐篷外都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程丹走到了张书瑞的豪宅外面，在他门厅下面的垫子上盘腿坐着，这个垫子挺舒服，而且底下是泥土没什么石子，所以不会有硌人的感觉，不远处是小溪，溪水的声音，虫鸣的声音，在寂静的夏日夜晚，显得很突出但不刺耳，反而有种雨夜听雨声很放松的感觉。 程丹随意看了看，张书瑞放了两个驱蚊灯在旁边，还点了蚊香，给自己裸露的皮肤抹了点驱虫水，这边其实不热，挺凉快的，所以程丹穿着长袖长裤，也不用怕蚊子，不过也在脖子上抹了点，味道不冲，挺淡的。 这时候她看到张书瑞不知从哪又拿来了一桶水，倒进了水壶里，用气罐烧着。 张书瑞一直都挺沉默的，程丹也没什么想跟他说话的意思。 坐一会看会天空听听声音然后去睡觉吧。 水开之后张书瑞又从哪里拿出了两个杯子，好像在泡茶，程丹想着张书瑞可能挺喜欢露营的，还带了茶叶。 张书瑞拿着泡好的茶放在程丹前面不远处放着。 程丹点了点头。
第63章 张书瑞坐在程丹的一旁，看了看星空看了看远处又看了看她，程丹觉得有点想笑。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程丹淡淡开口道。 张书瑞沉默了一会，没开口，静静地看着杯子里的茶叶......很久之后清了清嗓子道： “今天.......在地里那会儿，你......”张书瑞说的有点吞吞吐吐，像是在犹豫。 程丹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帮着他接了下去：“你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冲过去？推开那个打女人的男的破口大骂？还是扶起那个被打的女人轻声安慰？或者干脆直接报个警说有人家暴？”程丹说到后面有点嘲笑的意思。 “......”张书瑞没有说话，还是静静地看着杯子。 “在你眼里我还挺善良啊......”程丹又轻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语气里透着些不屑。 张书瑞还是没说话，程丹笑着摇了摇头，准备站起身往自己的帐篷走。 刚站到一半又被张书瑞拉着坐了下来，程丹这会有点恼怒地看着张书瑞。 “我不是以为你会冲出去......”张书瑞看着她还是有点吞吐地说道“我只是在想，那会你是不是不高兴......” 程丹看了会远方，远方是黑暗，看不见任何东西，但是程丹还是在看着，没说话。 过了一会程丹叹了口气，淡然道:“我没有不高兴，我当时没有什么情绪......”程丹说着转头看向张书瑞，张书瑞也在盯着远方。 程丹喝了口茶，茶叶的清香蔓延舌尖，咽下去之后有一丝轻微的回甘。 “是不是我不像高中那会一样，让你挺失望啊......”程丹淡淡地问道。 张书瑞扭头看了一眼她，接着又将眼光转向远方，笑了一声，也不太在意地说道：“没，你现在不跟高中的时候一样嘛......”张书瑞放下茶，一只腿伸着一只腿屈着，随意将手搭在屈腿的膝盖上，淡然道：“你高中时候说的那些话，现在看来是挺傻逼的，当时可能也没有多正确，但是我觉得你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是那么以为的，你以为了就会去做，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就有那股劲......” 程丹木然地看着远方，感觉睁眼睛的时间太久了，眼睛有点酸......程丹闭了闭眼睛道：“当时说的不对吗？你不是还往本子上抄来着......” 张书瑞笑了笑。 “我吧，虽然你可能感觉不到，但是我确实是一个女的”程丹缓缓开口“我......我其实从小到大，都在观察，观察我身边的女性，我妈，我外婆，我表姐们，我的朋友，我观察她们的生活，观察她们对生活的态度......” “我身边很多人跟我说，就是我的外婆母亲她们，她们跟我说做女人很苦，我小时候被我外婆带过两年，我也经常听外婆抱怨她的苦日子，在初中的时候吧，我写过一篇作文，大概是我觉得外婆很伟大，外婆不仅料理着一大家子的家务活，还要负责田地里的农活。外公是个懦弱的性格，不太管与外人打交道的事情，所以一旦与人有田地界限问题的纠纷，都是外婆去跟别人吵，跟别人闹，我小时候甚至看到过外婆跟别人大打出手，面目狰狞，用最难听下作的话辱骂对方，但是外婆不让出自己的一丝地盘。外婆生过八个孩子，听外婆说当时即使大着肚子都继续干农活，过月子也吃不上一口肉，用了婆婆的一个什么东西吧，被婆婆扯着头发打，当年条件太艰苦，八个孩子只活下来了四个，有的是因为意外死了，有的就是单纯的因为营养不良死了，但是剩下的孩子外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他们都拉扯大......外婆能做那么多家务，外婆能抗住那么多痛苦,外婆能那么强势地跟别人争地盘......外婆好伟大啊......” 程丹苦涩地笑了一下，接着继续说：“但是我就不明白，从我小时候到现在，外婆老了，90了，但是依然满眼流泪说自己太苦了，我其实一直在想，最苦的日子不是已经度过了吗......” “后来我发现一个词语你知道吗，张书瑞，叫做色厉内苒......”程丹自顾自地说着“我大概就明白了......” “外婆表面上很强大，内心却很懦弱，她能忍受住身体的痛苦和苦难，却冲不破自己内心的那道看不见的枷锁......所谓的传统观念的性别的枷锁......”程丹声音有点嘶哑。 张书瑞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程丹抬起腿换了个位置，面对着帐篷坐到了张书瑞的后面，他们背对着，程丹轻轻地将背靠在张书瑞的背上，头顶贴着张书瑞的后脑勺。 张书瑞也往后挪了一点，后背贴着程丹。 “后来啊，我觉得我的判断不准确，应该怪那个时代，是时代不好，时代赋予的枷锁太重，几乎当时大部分的女性的命运都是这样，现在时代慢慢变好，女人开始接受教育，工作赚钱，得到了更多的尊重和平等，我父母辈的女人们可能接受高等教育的还是不多，我就观察我表姐她们，她们在为自己认真的挑选丈夫，要体面的彩礼，对方要有房有车，经济条件要宽裕一点，婚后能够满足自己即使月薪不高但依然高品质的生活......然后父母或者自己限定时间，在多少岁之前把自己嫁出去，因为小年纪更受欢迎以及更好生养......” “但我有时候就想，这种标准，这种想法，难道就不是一个新的时代枷锁吗？不过看着还挺华丽的.....好像日子忽然就变了，突然女性从受苦受难的佣人，变成高价购入的奢侈品了......” “后来我的表姐们，也不是说过的多么不好吧，就是普通日子，有个嫁了个工资还行工作稳定勤俭持家的博士，要求那个学历不如他的表姐在家带孩子，偶尔不算严重的家暴，婆婆可能也偶尔刁难吧，虽然也有我表哥替她出头，但她说为了孩子为了婚姻忍了......有个嫁了个房地产商的儿子吧，挺有钱的应该，我记得我表姐的妈就是我舅妈吹嘘了好久，不过后来听说他刚结婚没多久就跟外面的女人好上了，就是之前自己在婚前包养的女人可能，然后我表姐就开始准备生孩子稳住婚姻什么的，然后怀了孕流了产接着怀......还有一个，应该是小时候跟我关系最好的表姐，她倒是嫁的很普通，男方家境很差长相也不好，所以家里一直反对，不过我表姐坚持男的对她很好所以在一起了，婚后生了孩子，坐月子没人照顾，落下了点病根什么的，男的身体也很差，就是不能太累之类的吧，我偶尔跟表姐聊得时候，感觉她也不是太快乐，主要是给我建议要趁年轻找个条件好的什么的，然后抱怨抱怨日子太累什么的吧......” “我不知道是我了解的太片面，还是怎么样，但是其实我并不对她们的生活有什么共情什么的，她们被家暴也好，出轨也好，觉得日子过得累也好......我没什么感觉，我甚至有时候会觉得，她们活该......” “我后来就不想说什么时代的枷锁，环境的枷锁，导致一个人不幸什么的，我就觉得活该......”程丹这会声音有点颤抖。 程丹叹了口气，曲起腿抱着，接着缓缓说道： “我以前看女大学生被拐卖到深山里面的电影的时候，会设想，万一是自己会怎么做，会不会屈服，生了孩子之后就留在那里照顾孩子，然后每天忍受着自己觉得痛苦的生活活着，虽然人不能真正猜得到自己在不同情境下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但是我还是尽力设想了一下......” “我就想着我要是跑不出去，我被绑着,我可能会寻死，但是我在死之前，一定要把捆着我的人，不管是买我的人也好，或者是他的家人也好，我一定要他们死，拿头撞死，拿牙咬死，拿腿踢死,我就算撞得头破血流，就算牙齿全部咬掉，就算腿被打断，只要我还剩下一丝力气，我也要让捆我的人付出代价，然后自己再死......除了我自己，没有人可以剥夺我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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