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头看向陈鹤声两口子,笑着说:“喝一杯?” 陈鹤声连忙往院子里招呼他,“来吧,好酒管够。” 胡子张笑逐颜开地跳下三轮,掀开保温箱,把里面卖剩下的酸奶甜醅子一股脑抱了出来。 “给陈汐,今天的醅子最甜。” 刘晴笑着道谢,把胡子张让进院子。 月光皎洁,小院儿里灯火依稀。 陈汐把酸甜松软的月饼掰成小块,喂给关老爷子吃。 他哆嗦着嘴唇,慢慢咀嚼着,这人世间所剩无几的滋味。 可他已经不记得眼前人了,只觉得他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饭吃到一半,秦烈就来了,陈汐起身给他拿了个凳子。 “这么快就吃完了?” 陈汐惊讶地问道。 秦烈朝陈汐笑笑,拎着凳子坐到了热情招呼他的陈鹤声身边。 “给您带了茅台。” 秦烈把酒搁在桌上,笑着看向刘晴。 “但是喝多少,要听阿姨的。” 两口子被他哄得开怀大笑。 刘晴回来这几天,已经见过秦烈两次了,每次看到这孩子,心里都由衷地欢喜。 月上中天时,杨珊他们陆陆续续都来了,最后只差伯洋一个。 三个孩子都等不及了,闹着要看烟花。 秦展指间夹着根烟,在小孩儿们的强烈要求下,点燃了一枚烟花。 睿睿捂着耳朵钻进杨珊怀里,杨珊搂着睿睿,缩进韩超怀里。 一双大手覆上她的耳朵,两个人在骤然亮起的火光里相视而笑。 韩素素在杨关耳边细细描述:“炸开了炸开了,一朵红的,一朵蓝的,还有金色的,漫天撒花。” 从此以后,她要当他的眼。 秦烈在漫天绚烂的花火里,牵住了陈汐的手。 等到流光散尽,他忽然问她:“陈汐,你想不想试试做动画?” 陈汐哦了一声,目光带着一丝询问。 秦烈:“西安那个游戏展上,有个视频平台注意到我带过去的那段 pv,他们想做一部类似九色鹿的国风动画,一直在寻找适合的风格。” “那段 pv 里的背景和人物,是他们想要的感觉。” 秦烈看着陈汐,按捺着内心的期待,淡声问她:“你有兴趣帮他们做美术设计吗?” 陈汐看着秦烈,从他乌沉沉的眸子里,看到了他内心深处那一点点清浅的期望。 他希望她能试着迈出去一步,和他一起尝试不同的人生,接受更多的可能。 陈汐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她也想要跟上他的步伐,可如果两个人想要走的路压根就不是同一个方向,同行越久,烦恼就越多。 正迟疑间,秦展朝她喊道:“汐姐,伯洋呢?” 陈汐忙看向秦展,“他说在家吃完饭就过来,我打电话问问。” 她掏手机,拨通刘伯洋的电话,转身走出去两步,无视了秦烈追随着她的眼神。 信号是通的,但是没人接。 陈汐又打好几遍,刘伯洋才终于接了电话。 “喂,姐。” 陈汐听到刘伯洋的声音,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 “你怎么还没来?” 电话那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听上去像是在旷野里。 陈汐惊讶地问:“你在哪啊?” 一阵沉默过后,电话那边传来刘伯洋平静的声音,“我这就过来。” 陈汐挂了电话,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看向头顶的月亮。 有件事她其实已经看出来了,不只是她,秦展他们大概也看出来了。 从今年开春,大家就在问伯洋,问他女朋友什么时候回来。 伯洋从一开始笑吟吟地说快了,到现在沉默不语。 夏天的尾巴要过完了,大家也心照不宣地不再问这个问题。 伯洋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孩,大概不会回来了。 夜空晴朗,一轮圆月高高挂着,月光洒在空旷的沙漠里。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又呼号着四散而去。 刘伯洋靠在车头,抽完最后一口烟,默默删完和她的最后一条聊天记录。 他抬起头,朝风里,轻轻说了一句:“再见。” 到了陈汐家小院,刘伯洋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人到齐了,秦展开始放烟花。 夜空中一片五彩斑斓。 刘伯洋默默看着头顶的烟花,唇角带着一丝淡然的笑。 陈汐走过来,递给刘伯洋一瓶啤酒,在他一旁坐了下来。 她这个弟弟,性格老成。 除了学习不好,其他事情上都没让家里操过什么心。 只有一次是在他读高三那年,他和一群校外的流氓打架了,打得对方进了医院。 他自己也受了挺重的伤,差点被学校开除。 家里人不论怎么问,都从他嘴里问不出打架的原因。 直到有一年,陈汐寒假回家,刘伯洋带着一个相貌清秀的女孩来家里拜年。 陈汐才从女孩嘴里听到那年的事。 刘伯洋从高一就开始暗恋那个女生,他不爱学习,成绩一直在班里吊车尾。 他硬着头皮刷题背单词,好能排座晚.晚.吖位时离那个女生近一点。 女生家里条件不好,她爸在外面欠了钱,常有人到家里追债。 女孩出落得亭亭玉立,渐渐被流氓盯上了。 刘伯洋每天下了晚自习,都不远不近跟着她,送她回家。 每次都要看到她卧室的灯亮了,才会吹着口哨,蹬着自行车晃悠回家。 直到那天跟流氓打了一架,从那以后,女生回家时,他的尾随变成了陪伴。 虽然后来刘伯洋没有考上大学,两个人却还是好。 他送她上大学,给她买衣服,去她的城市看她。 听她讲学校里好玩的事,听她讲对他的思念,等她放假回家。 从大学等到她读研。 从她读研,等到她再也不会回来。 “伯洋......” 陈汐忽然心疼的要命,轻声叫他的名字。 “你们......” 刘伯洋转过头,朝陈汐笑笑。 “分了。” 他云淡风轻地说。 陈汐还想说什么,院子里忽然响起悠悠的歌声。 沙哑粗矿,还有一丝淡淡的悲凉。 像大漠里刮过的风。 “堤边柳,到秋天,叶乱飘,叶落尽,只剩得,细枝条。” “想当日,绿荫荫,春光好,今日里,冷清清,秋色老。” “风凄凄,雨凄凄,君不见,眼前景,已全非。” “一思量,一回首,不胜悲。 ……” 胡子张喝得半醉,眯着眼睛,旁若无人地唱着这首 100 年前的古老歌谣《秋柳》。 有人说这首歌谣是李叔同写的,有人说是陈啸空写的。 时间太久了,一些真相便消失了。 胡子张孑然一身,这辈子的酸甜苦辣,都在歌声里了。 刘伯洋在歌声里,默默跟陈汐碰了个杯。 他朝陈汐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人生的所有舍得,都是先从不舍开始的。 那些少年时赤诚的付出,是他昨天的快乐,也是他今天的无怨无悔。 他不觉得有谁被亏欠了。
第六十五章 烟花燃尽,小院里灯火阑珊。 一院子人陆陆续续地各回各家,陈汐走到关老爷子的躺椅跟前。 弯腰对他说:“关爷爷,该睡觉了。” 关老爷子身上盖着毯子,眼睛闭着,头歪在一侧,脸上带着平静的笑。 “关爷爷,回房间睡吧。” 陈汐又叫了关老爷子一声,老爷子依然没有反应。 陈汐心头忽然重重地一跳,背后窜起一阵凉意。 “关爷爷。” 她轻轻推了推关老爷子的肩膀,对方仍是没有反应。 “关爷爷。” 陈汐的声音带着惊恐,穿透了浓浓的夜色。 团圆夜,几家欢喜几家愁。 折腾了大半夜,关老爷子终于住进了病房。 陈汐留下来陪夜,让其他人回去休息了。 秦烈把森森带到了自己那边,小孩儿大概是吓坏了,不哭也不闹,一句话也没有,像个迟钝的提线木偶。 直到他躺在陌生的床上,四周一片黑暗。 他抱着被子,开始低低地啜泣,越哭越控制不住自己。 恐惧像滔天的巨浪朝他席卷而来,他像一片单薄的叶子,哭得瑟瑟发抖。 卧室房门被轻轻推开,森森在泪眼滂沱里,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房间,在他床边停了下来。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秦烈席地而坐,伸手摸了摸森森满是泪水的脸。 “睡不着?” 秦烈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抚慰人心的沉静。 森森抽噎着,嗯了一声。 秦烈把一瓶啤酒和一杯牛奶搁在床头,淡声说:“睡不着就看个电影吧。” 他摆弄了一会儿投影仪,在床对面的墙上投出一部电影。 森森擦干眼泪,坐起来,靠着床头。 “什么电影啊?” 森森接过秦烈递来的牛奶。 “星际穿越。” 秦烈靠着床头柜,打开自己的啤酒,跟森森碰了个杯。 少年喝了一口温热的牛奶,冰冷的指尖渐渐有了一丝热度。 黑暗的房间里,播放着冗长的电影。 森森脸上的眼泪干了,他看得专注。 秦烈坐在地上陪着小小的少年,和他一样看得专注。 当男主约瑟夫库珀即将离开地球,远赴未知的宇宙星空,去探寻地球最后一丝生机时。 他来到女儿墨菲的房间跟她做最后的道别。 小女孩裹在被子里,给他一个愤然的背影。 约瑟夫在墨菲耳边轻声说:“你妈妈告诉我,现在,我们就是孩子们以后的回忆了,有了孩子,你就是你孩子未来的幽灵。” 光影斑驳的黑暗里,忽然传来森森稚嫩的声音。 “秦烈哥,你相信人死了会有灵魂吗?” 秦烈看向森森,少年苍白的小脸一半埋在被子里,眼睛像闪烁的星辰。 他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森森:“你真的相信吗?” 秦烈:“嗯。” 森森幽幽地说:“我也想相信,可是我信不起来,如果有灵魂,为什么我奶奶从没回来看过我。” 投影的光打在两个人脸上,不断变幻。 电影里,男主带着遗憾离开了地球,他的女儿还是不肯原谅他。 秦烈忽然开了口,声音低低的。 “森森,人死是永恒的,几亿年,几十亿年,几百亿年,我们都将是死的,相对于死,人活着的时间比一眨眼还要短。” 森森看着秦烈,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恳切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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