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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掐灭烟蒂，把手抄进裤兜里。 杨关对着房顶上那抹余晖眯了眯眼，好像他看得到似的。 事实上他只要回忆起来，脑海里那一院子的落日余晖也能刺得他睁不开眼。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知道。” 秦烈不吱声，猛吸了口烟。 这两年他躺平了过，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想，舒舒服服混吃等死。 王丹阳和周宁突然过来，把他平静的生活搅乱了，他这两天一直有点莫名的烦躁。 杨关忽然问秦烈，“你去过北航吗？” 秦烈怔了怔，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他喉结滚动，低低嗯了一声。 杨关笑笑，“北航大吗？” 秦烈看了杨关一眼，却只看到他平静的笑容。 他点点头，有点艰难地开了口，“挺大的。” 杨关，“我还保存着北航的录取通知书呢。” “有时候想，要是我没瞎的话，会不会已经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上班了，点火前的倒计时是我念的。” 秦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杨关笑笑，“造不了火箭造飞机也行，中国不是已经有了自主研发的大客机了吗？我有时候就想，如果我没瞎，大客机会不会就是我造的。” 秦烈喉头忽然一阵苦涩，“别说了。” 杨关嗤笑，“有什么不能说的，我还没怎样，你倒受不了了。” 那年高考结束后，秦烈和杨关走了一趟鸣沙山徒步路线。 他到现在都记得，杨关在茫茫戈壁滩上撒花似的狂奔，眉飞色舞地告诉他，“我发挥稳定，准能考上北航。” 秦烈也撒丫子狂奔，火热的沙子在他脚下飞溅。 他不甘示弱地说，“切，我能考上清华。” 两个少年，在太阳下都被晒成了黑猴。 回来后，杨关八百度的近视忽然加重。 那个暑假，家里人带他辗转了很多家医院。 最后，在北京确诊了，是脑中枢神经方面的罕见病。 这辈子都看不见了。 他果然考上了北航，却没来得及看到他的录取通知书。 秦烈考上了北京电子科技大学。 他报到当天就坐公交车去了趟北航。 一个人走在北航的操场上。 有人在夕阳下打篮球。 有人大汗淋漓从他身边跑过。 有长发飘飘的女生说笑着和他擦肩而过。 他一边走，一边泪流满面，平生就这么没出息地哭过一次。 杨关的声音却是轻快的，“你信不信，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我其实只难受了一晚上。” 秦烈用沉默表示，他才不信。 杨关，“真的，那一晚上什么都没有，只有纯粹的难受，绞碎五脏六腑的难受，好像把我粉碎了，又重新拼凑起来了一个人。” 他停下来，想了想说，“我好像重新活过来了，难受到极致，有件事忽然就想明白了。” 秦烈不觉问道，”什么？” 杨关，“你只要不死，就得好好活着。”
第八章 陈汐锁上摩托，走进诊所，朝杨老打招呼，“爷爷。” 杨老笑着问她,“你奶奶身体好着吗？” 陈汐点点头，“好着嘞，多亏您配的药，管用的很，一个春天都没咳嗽。” 杨珊趴在柜台上朝陈汐招手，一双狭长的单眼皮，都快睁圆了。 “快来快来，你猜我看到谁了？” 陈汐走过来，胳膊肘支在柜台上，好奇地问，“谁啊？” 杨珊，“我初恋。” 陈汐一脸懵，“你初恋不就是你孩儿她爹吗？” 杨珊，“我暗恋，六年级时候喜欢过的人。” 陈汐，“哦，我好像记得。” “你六年级有段时间，每天放学都拉着我陪你去三中门口买炸糕。” “买完站在三中门口边吃边等，那人是不是你哥同学？” 她扶着额头回忆，“你管那人叫什么来着？” 杨珊嗤嗤笑，“狼叔。” 那阵子她正迷 X 战警里的金刚狼，觉得她哥这个同学有点金刚狼的阴郁气质。 陈汐笑她，“傻不傻。” 杨珊笑着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转眼，我都给我闺女买上炸糕了。” 她把装好的药膏推到陈汐手边。 陈汐捧住玻璃罐子，还是温乎的。 杨珊问她，“辞职后悔吗？” 陈汐，“有什么好后悔的。” 杨珊，“修理厂的事怎么样了？” 陈汐情绪有点低，淡淡说，“场地都快谈好了，房东忽然要涨价。” 杨珊，“缺多少，我给你凑点。” 陈汐朝她笑笑，“先不用。” 她就是这性子。 不要白宇宁帮，也不要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帮。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杨珊身后，门帘响动，陈汐发现杨珊眼睛又睁圆了。 “秦哥，不坐会儿了？”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不了。” 陈汐微微一僵。 她回过头，正好撞见秦烈的目光，捕捉到对方眼里一丝同样的诧异。 秦烈收回目光，没跟她说话，冲杨大夫打完招呼，大步走出了诊所。 他坐回车里愣神，想着杨关的话。 刺眼的夕阳铺了半条街。 秦烈拾起挡风玻璃下的墨镜戴上。 过了一会儿，车窗被人敲了两下。 秦烈缓缓降下车窗。 “有事？” 他隔着墨镜看她。 外面风有点大，她有几缕头发被吹到脸颊上，发梢牵着一丝丝阳光。 陈汐弯腰望向车里，问他，“你昨天说的，游戏角色设计是怎么回事？” 秦烈没说话，表情冷淡。 陈汐感觉到他墨镜后面打量的目光，手指尴尬地蜷了蜷，抄进外套口袋里。 她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又说，“昨天没听清楚。” 她说完，对方依旧没什么反应。 她只好等，短短几秒，时间却好像停止不动了。 陈汐耐心告罄，起身要走人，这才听到男人粗沉的声音。 “资料我发秦展那里，感兴趣的话可以问他要。” 陈汐抱起肩，直截了当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酬劳怎么算？” 秦烈也直截了当，“十个角色，每个两万。” 听秦烈亲口这么说，陈汐才相信秦展说的是真的。 可即使听他亲口承认，陈汐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二十万？” 她一脸不可思议。 秦烈墨镜下线条硬朗的面孔，看不出一丝表情，“嫌少？” 陈汐觉得车里的男人，可能真的是个大傻逼。 她再次俯身看向他，推心置腹地问，“你钱大风刮来的吗？” 秦烈墨镜遮挡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揶揄，“你就这么确信，能赚到这笔钱？” 要说画画，陈汐的自信离自大就只差一步之遥了。 她朝他嗤笑一声，“不就是画十个人吗？” 秦烈朝她牵了牵冷硬的唇角，笑容却不怎么善良，“有条件。” 陈汐，“什么条件？” 秦烈，“时间只给一个月，每个角色都要我满意。” 他扔下一句，你考虑清楚，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陈汐把杨大夫配的药拿回家。 范明素和森森，在院子里吃晚饭。 “我姑呢？” 陈汐走到水龙头跟前洗手。 “回阳关镇了。” 范明素放下筷子，去灶房里给陈汐煮面条。 案板上放着醒好的一块块面团，抹一层油之后拿笼布盖着。 范明素三两下扯好几块面团扔锅里。 沸水煮上两滚，一指宽的面条捞出来在凉水里过一遍。 最后，淋两勺酱油一勺醋，撒上蒜末葱花和辣椒面，泼上冒烟的热油。 刺啦一声，香味窜起，一碗油泼面就做成了。 她把面端上桌，看到陈汐拿回来的润肺膏，“都吃人家三大罐了，给钱了吗？” 陈汐把面条搅开，摇摇头说，“人家不要。” 范明素瞪她，“人家不要，你就不给啊。” 陈汐挑起一筷子面吃了一大口，边吃边说，“你别管了，我跟杨珊什么关系。” 范明素，“再好的关系，也不能心安理得只让人家对你好。” “杨珊闺女跟你学画画呢是吧，你好好教，也不能收钱。” 陈汐点点头，“那肯定啊。” 吃完饭，森森溜着墙根想要跑出去玩，被范明素眼疾手快地抓了回来。 在她眼里，读书是天大的事，不好好学习就跟犯了天条差不多。 森森被赶回屋里写作业。 三黄这只老狗简直成了精，尽职尽责蹲在茶几跟前盯梢。 森森只要搁下笔，它就汪汪叫。 这把陈汐给乐的，她以前也被范明素和三黄逼着读书。 范明素让陈汐在家看着森森。 她雷打不动地骑着三轮车，去夜市摆摊。 陈汐给森森洗了碗草莓，给三黄一块烤地瓜，自己仰在沙发上琢磨秦烈那几句话。 她实在理解不了，那人怎么这么大方？ 不就画十个角色吗？ 哪值二十万？ 虽然还是不太信，可她脑子里已经全是这二十万了。 有了这二十万，修理厂地址的选择范围可就大多了。 正琢磨着，微信里，忽然冒出秦烈的好友邀请。 陈汐点了接受。 对方直接发来两个 PDF 文件。 最后附上一句话，“先看资料，感兴趣发个初稿给我。” 陈汐太感兴趣了。 可是不能表现得太急切，万一对方想压价呢。 她只回了对方一个 OK 的手势。 秦烈发来的第一个 PDF 文件，是隧道这款游戏的介绍。 陈汐对这款游戏其实并不陌生。 她跟秦展和刘伯洋还偶尔联机玩几把。 只是她闲暇时间都耗在画画和修车上了，对什么游戏都没瘾。 第二个 PDF 文件是隧道 3.0 版本的介绍。 大概是因为涉及到商业机密，资料给的很粗略，不过也够陈汐打初稿了。 陈汐看完 3.0 版本的介绍，终于明白秦烈为什么会找到她。 因为 3.0 版本的地图是古丝路，敦煌不就是现成的古丝路蓝本吗？ 十个角色要求和西域大漠，丝路古国的风格相符，这活不就是给她量身打造的吗？ 陈汐的疑惑，终于得到了一部分解答。 她去房间拿了笔和素描本，拎个小马扎过来，坐到森森对面。 森森眼睛一亮，“姐，你也要做作业吗？” 陈汐点点头，翻开素描本。 森森幸灾乐祸，笑出两颗豁牙。 晚上，陈汐去夜市接了范明素回家后，她就回房间继续画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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