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着手机,一张脸雪白干净,双眸定定地看向薄妄,仿佛透着几分轻松,又透着几分决绝。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在薄妄迫人的注视下走到地坑旁。 鹿之绫往下看一眼,眸光惊得颤了颤。 她偏开视线,看向姜浮生那张惨白的脸,声音算得上镇定,“李明淮,带浮生走,她没见过这些,帮她找个心理医生开导下。” 李明淮看一眼薄妄。 薄妄面若寒霜,目光幽幽地朝他看过去,大有他敢走一步必死的意思。 李明淮有些僵住。 鹿之绫低眸看向他,“去吧,我在这里。” “不要,之绫……” 姜浮生惶恐不安地看向她,大少爷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她留下来会遭折磨的。 李明淮皱了皱眉,要是鹿之绫都拿妄哥没办法,那他们这里没有人再制衡妄哥,这么想着,他果断拉着姜浮生站起来。 活死人立刻上前去拦。 鹿之绫看过去,活死人彼此对视一眼,默默放下手来。 嫂子加油,搞定妄哥! 姜浮生还不肯走,被李明淮半搂半抱着强拖着离开。 鹿之绫看着那几朵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黄色玫瑰,目光有着放下一切的平静。 老太太给她打电话,说姜浮生被薄妄要去来帝江庭帮佣时,她就猜到有些事情兜不住了。 薄妄不喜欢别人到他的顶楼来。 她猜来猜去,只想到这一处他提过的蛇林,进来时又摸不到方向,打了浮生的电话,凭着敏锐的听力才找过来。 也好。 到这一步,她也受够谎言。 她缓缓抬起脸对上薄妄那双眼,那里,裹着长夜,也裹着冰雪。 “我来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别伤害浮生,所有的一切都是我逼着她做的。” 鹿之绫开口,声音还是柔的,但只剩了平淡。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平日的温柔笑意。 薄妄低眸盯着她,眸光结霜,“你的眼睛什么时候复的明?” 她就站在地坑边上,没有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而是更加专注地凝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回复,“在你要生剖我的那天,在你决定娶我的那天。” 闻言,薄妄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突然间被人生生剜下一块肉来,也不是痛,是一种死亡濒临的感觉。 他很熟悉。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忽然间,他不想问下去。 可鹿之绫决定不再隐瞒,她继续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我的眼前突然有了白光,可我还是没看清你的样子,被你们薄家控制的三天里,我的视力才完全恢复。” 天光渐渐暗下来。 地坑里群蛇舞动,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然后,就发生了黑桃会所的事情。” 她的长睫轻动,回忆着当初的点滴,“那次是我不对,我没有搞清楚状况,误会你的身份才会贴出那两朵花,但我可以发誓,我没有任何侮辱你的意思。” “然后呢?” 薄妄终于控制不住开口问道,看向她的一双眼开始发红。 “然后,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鹿之绫道。 “什么谎?” 他问得平静,任由那股濒死的感觉吞没全身。 鹿之绫站在那里,凝视着他的双眼,“我骗了一个人,我骗他,我爱他。” 薄妄脖子上的青筋却骤然贲张起来,他伸出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把她带到身前,看她的眼似刹那被血色覆盖,狞出血丝,“鹿之绫,有些话说出口就收不回去了,懂么?”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声音却抑制不住地抖。 懂啊。 怎么能不懂呢。 她垂着双手,没有任何的反抗,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脖子。 换了几个月前,她怎么都不敢说实话,但现在,她清楚,他不会再要她的命。 他掐住她脖子的手,他眼中浓烈的戾气,都更像一种虚张声势。 她沉默地看着他,目光透着平静的悲伤,为他,也为自己。 枯林上方的天空彻底暗了,地灯一盏一盏接连亮起。 活死人们,默默牵着藏獒退去。 “《初生》的画。” 薄妄问她。 “我在薄家看到的,我小时候不喜欢画画,更不会去看画展。”鹿之绫回答的全程都凝视着他的眼睛,给他唯一一次彻底的真诚。 薄妄握住她脖子的手发抖收拢,继续问,“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你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 “大部分。” 她坦诚。 大部分……这和每一句都是假话有多少的区别? 薄妄咬了咬牙,“好,这次你骗完了,又为什么要和我说什么去接触光,让我活到光里去?你又贴错东西了?” 黑桃会所一事后,他已经不怀疑她,她明明可以全身而退。 可她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招惹他,直到他上钩。 闻言,鹿之绫道,“因为我差点因为薄家的争权夺利而沉江,奶奶要培养我肚子里的孩子,这孩子注定很难出生,即使出生也要顶着所有勾心斗角的戏码。” 薄妄听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你让我去争,你让我冲到前面,这样,就没人去打你儿子的主意。” “不止。” 鹿之绫注视他的眼睛,一五一十地坦白,“我主动去和奶奶交易,我把你引上正路,奶奶给我赎回江南老宅。” 闻言,薄妄笑了,“你还真是好处捞尽,做尽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枯林里凉薄的光投射到他身上,连地上拉长的身影都像被风吹得战栗。 “……” 事情是自己做的,鹿之绫没什么好反驳。 “然后呢,还有什么?”薄妄想了想,道,“你的病也是假的?你嫌我脏,不想让我碰你?” “不是,是我想走了。” “……” 薄妄脸上嘲弄的笑意甚至还没有收敛,就听到她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他看着她,耳边轰鸣了一瞬。 第247章 既然不是给我的,那我不要了 “我以为,你会因为我的病不要我,我以为,这个谎言可以以一种最圆满的方式结束。”她看着他的眼睛道,声音很轻很平静,每个字都理智到极点。 谎言不被揭破,它就伤害不了人。 薄妄想到自己这一段时间拼命地到处找名医,拼命地想治愈她,到最后,他甚至想好了,她要是接受不了他陪她一起死。 从头到尾,他没有想过自己要不要接受她的这个病。 他自嘲地笑起来,握住她脖子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你以为,我这个被你玩弄在掌心之上的傻子会被你猜得很准,就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我没有玩弄你的心思。” 她道。 薄妄哪里还会相信她的话,盈满血色的眼盯着她,一字一字从喉咙间艰难挤出,“鹿之绫,这一年来,你看着我一步一步沦陷在你的虚情假意里,是不是很得意?” 他用了“沦陷”两个字。 鹿之绫心口一颤,震动地看着他,长睫盖不住眼中的慌乱。 藏獒的喊声渐渐远了。 褶裙被吹动,缠上他的裤子。 漆黑的夜空下,群蛇嘶鸣的声音被放大,他低了低头,强行压制下那股濒死感,忽然抬起头看她,猩红的眼中透出怀疑,“不对,不是这样……” “……” 鹿之绫僵硬地看着他。 薄妄松开她的脖子,后退一步,从手上摘下佛珠手串,“你不爱我,为什么要忍受侮辱拍下你爷爷奶奶的定情信物送给我?要骗也不用骗得这么真。” 他怎么还以为…… 鹿之绫在他的注视下摇了摇头,“是你误会了自己拿过去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送给你。” 她说的是,从来。 薄妄握着手中的佛串,想从她的眼里看出一丝违心的痕迹,可怎么都看不出来,明明还是那么张脸,可那双眼里已经没了平日的温柔,只剩沉静。 他自己拿的…… 他误会了…… 不可能,那天是他的生日,她明明说了,姜浮生明明也说了,她开茶楼都是想赚钱给他花。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鹿之绫缓缓解释,“在那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的生日是哪天。” “……” “你知道茶楼为什么叫归期吗?” 鹿之绫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盘托出,“是因为我从嫁进薄家的那一刻,我没有一分一秒不想离开,不想回江南。” 开启茶楼,是归期倒计划,她指望着,茶楼关门的那一天,她就可以回家。 “……” 薄妄捏紧了佛串,喉头忽然尝到一点鲜血的腥味,他抿唇,还是不信,“那你生产那天呢,你冲下手术床去和薄棠搏命,我都不在你又是演给谁看?” 他努力地、疯狂地找着她爱他的蛛丝马迹。 “那不是演。” 鹿之绫道。 薄妄紧紧盯着她,眼底生出一丝奢望来,就听到她冷静地说道,“那是在清账。” “……” 薄妄的神情完全凝滞。 “你让那么多手下舍死护我,我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我也必须为你拼命一回。” “……” “那一天,我有没有死都没关系,反正,我尽力还你了。”鹿之绫看着他慢慢地说道,“在我这里,薄妄,我同你两清了。” 他对她的坏,他对她的好。 她对他的欺骗,她为他做的所有事。 不拖不欠,两清。 “两清?” 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薄妄猩红的眼逐渐狰狞,“鹿之绫,你有什么嘴脸和我说两清?你凭什么觉得欺骗了我薄妄还能全身而退?” 她怎么敢的? 她怎么敢这么心平气和、理直气壮地和他说她的一切欺骗,又毫无负担地说想走! 他忽地上前再次握紧她的脖子,咬着牙低吼出来,“你是不是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这一次,是完全握紧了。 窒息感一下子袭来,鹿之绫的意识顿时被抽离,她本不想挣扎,但自身而起的求生欲还是让她忍不住抓上他的手臂,指甲深深地抠上去。 “唔……” 她难受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薄妄死死地盯着她,眼中的痛苦胜过她的,额角的青色血管暴跳,仿佛被掐住脖子的是他一样。 渐渐的,她眼前出现重影。 连他的痛苦都仿佛看到了几重。 她微微张唇,长睫颤动着缓缓垂下,见状,薄妄目光一滞,陡然清醒,连忙松开手来。 手指麻到指根。 恐惧感从心口直冲身体里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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