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到即使醒来,她的心脏还在狂跳。 一身的冷汗,裙子黏贴在身上,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头突然痛起来。 “呃——” 鹿之绫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伸出双手想去抱头,锁链的声音震到她,她低眸看向自己手腕上的束缚,苦涩地笑出声来。 活得真是糟糕透了啊,鹿之绫。 她翻身平躺在床上,任由那抹疼痛在她的脑袋里肆意横窜。 躺了很久,那抹疼痛才慢慢停下来。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外面传来动静。 鹿之绫躺着没动,薄妄的身影很快出现在房间门口。 她没去看他,他也没出声,就这么站在那里看了她好一会。 第256章 江南就那么好? “啪。” 灯被摁亮。 鹿之绫被光线刺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薄妄已经站在床边,还是早上那一身打扮,连被她咬坏的毛衣都没换下来。 他低眸看着她,眸子深邃,脸色没有出门时那么难看。 “脸色怎么这么差?” 薄妄俯下身握在她的颈侧,指腹在她下巴上轻轻摩挲,掌心一片湿漉黏乎,他拧眉,“又做噩梦了?” “……” 鹿之绫躺在那里淡漠地看着他,连句话都不想说。 薄妄取出钥匙给她解开锁铐,捏了捏她被勒出红痕的手腕,道,“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一会给你擦药。” 闻言,鹿之绫从床上坐起来,薄妄伸手去扶她,她垂着眼,想都不想地避开,起身穿上鞋往外走去。 “……” 薄妄僵站在原地,手指一根根收回。 鹿之绫冲了个澡,换上一身随意的家居裙,将一头半湿的发卷起,用黑檀木簪绾住,然后往外走去。 一出门就见到糟心的锁链。 她走到餐厅,桌上已经摆满美食,都是江南的一些菜色。 薄妄还站在流理台前忙碌,卷起的衣袖下方,小臂肌肉线条贲张,握着筷子利落打蛋,蛋液飞起…… 他每一次给她做饭,都带了些示好的意味在里边。 铐着枷锁的示好,她毫无感觉。 “还差道汤就可以了,你坐着先吃。” 薄妄看她一眼道,嗓音低哑寻常,就好像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矛盾。 他出去一趟,好像变了不少。 鹿之绫在餐桌前坐下来,拿起筷子吃饭,忽然发现没有一道菜有香菜,也没有菇类和胡萝卜。 她的目光恍了恍,用筷子夹起珍珠白的米放进嘴里,慢吞吞地嚼。 这里全是她以前爱吃的菜,可现在,她吃得毫无滋味。 她吃得很快,随便垫了些肚子便离开,留下他一个人。 而桌上,还有一大堆她连动都没动过的菜。 南边的露台封了,一块块加固的玻璃挡住江南吹过来的风。 鹿之绫静静地站在露台上,隔着玻璃凝望向外面的夜色,望向清江南面的万家灯火…… 似乎只有望着这星星点点的光,她才觉得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薄妄靠在门边看着她,第一次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用尽力气去感受她的心情。 可他,还是无法完全感同身受。 她知道他来了,也没看他,只是望着玻璃外的世界。 “你总在这里看什么?” 他想起来,她自从住进这里,就总喜欢呆在这个露台上,弹古筝也好,喝东西也好,哪怕什么都不做,她都喜欢呆在这里。 “江南。” 她轻声地道。 薄妄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江南就那么好?” “……” “或者说,亲情,真是那么让人难以忘掉的东西?” 寂静的夜晚,他暗哑的声线带了一丝不解,像个孩子般蒙昧。 闻言,鹿之绫终于转眸看向他,却不再是一味的开导、安慰、拥抱,而是淡漠地道,“做人最基本的礼貌,是不要轻易去质疑你不曾拥有过的。” 薄妄看着她,长睫微动,目光深得让人看不到任何伤痕。 她现在正用一言一行扎着他,告诉他,她真的恨上他了。 而他,像个无能的弱者,一句反驳都反驳不出来,只能看着她的刀子落下来,一遍遍捅进他的身体里。 须臾。 鹿之绫被他带回房间。 靠墙的小桌上摆着一瓶红酒,旁边的醒酒器里已经倒上了红酒,放着两个空杯子。 薄妄走过去,拿起醒酒器在高脚杯中倒上两杯,拿起一杯转身看向她,“斐尔总统夫妇酿的酒,想不想尝一尝?” “……” 一醉方休么? 也不错。 鹿之绫看了几秒,朝他走过去,接过杯子就仰头喝下。 初入口的甜津,不到几秒开始辛辣入喉,灼烧一般的口感直灌进胃,烧得她难受。 “咳咳——” 鹿之绫被呛得咳起来,薄妄走过来,将杯子从她手中夺下来,“这不是普通的葡萄酒,它比你以为的要烈。” 否则不会叫深爱。 不烈,怎么算深。 “我想喝。” 鹿之绫看着他道。 薄妄的动作一顿,还是将杯子递给她。 鹿之绫接过来不管不顾地一饮而尽,像是一团火蹿进她的身体里,特别不好受。 喝完,她又倒上满满一杯,倒得红如血的酒液都溢出来。 见状,薄妄再一次把杯子夺下来,薄唇抿上她喝过的杯沿,将剩余的酒喝了下去。 喝得面无表情。 喝完,他低眸看她,眸色深得能溺人,“这酒,叫深爱。” “……” 鹿之绫听得一怔,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到床边坐下来,仅仅是一小杯的力道都让她很快觉得脑袋晕乎起来,没那么多的清醒存在。 不清醒,确实挺让人开心的。 她双手按在床沿两侧,低着头,静静地感受酒精慢慢上头…… 一道颀大的身影从她面前走过。 鹿之绫抬起眼。 喝下一整瓶烈度红酒的薄妄终于开始下一步,他手里拿着遥控器走到门口,把重重的锁链踢出去,把门关上。 下一秒,他关掉灯,摁下手中的遥控器。 黑暗中,侧面的墙上,一整排的落地窗帘往两边缓缓打开,露出大片的落地玻璃。 极透的玻璃映着幽静的清江,映着远处的灯火。 幽幽的光亮落进卧室,落在鹿之绫的身上,她的五官变得柔和又朦胧,像是被镀了一层薄薄的光。 她怔怔地望出去,碎发落在白皙的颊边。 薄妄呆在房间里的时候从来不打开落地窗窗帘,她这才知道,原来看江南最好风光的地方在他的卧室。 薄妄站在那里深深地看着她,又按了一下遥控器。 将玻璃调成外面窥探不到里边的模式。 放下遥控器,薄妄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伤药,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握过她的手。 鹿之绫没注意,思绪顿了两秒,手已经被薄妄拿过去。 她的手落在他的掌心上。 戴一整天的锁铐,她的手腕被磨得很红,有的地方皮都有些磨破了。 薄妄看着目光一紧,突出的喉结滚了滚。 他拿起药膏,一点一点抹在她的伤口上,慢慢推平。 鹿之绫疼得微微缩手,薄妄捉紧她的手,嗓音沾了酒般格外磁性低沉,“别动,擦了药就会好。” “……” 鹿之绫看他这样子没有说话。 他这两天像是人格分裂一样,把她困起来又给她做饭,锁住她又给她擦药,一会眼神恨她入骨,一会又温柔宠溺。 薄妄蹲在她面前,将药抹匀以后,拿出纱布在她手腕缠上几圈,用医用胶布封住。 做完这一切,他还是没有放手,就这么托着她柔软的手。 时松时紧。 像在踌躇着什么,又像是挣扎着什么。 “鹿之绫。” 良久,他低声唤她的名字,似是终于做了决定。 第257章 薄妄,你就是个又骄傲又自卑的男人 薄妄托着她的手,视线落在她的手指上,没有抬眸看她,“我从来没有原谅过任何欺骗我的人,你是第一个。” 低哑的。 没有任何喜怒的,只在陈述一个事实。 “……” 鹿之绫被震到,低眸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他这么快就愿意放下了? 听到她的话里没有刀子,薄妄才慢慢抬起头看她,双眼猩红,“我说,我原谅你了。” “……” “我们当这两天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回到两天之前。” 清江边上有焰火晚会,夜空炸亮了大片大片绚丽夺目的烟花,明亮这个卧室。 鹿之绫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英俊的面庞被落地窗外的烟花照得明明暗暗,照得有些不真切。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是幻觉。 是喝多了吗? 他怎么可能…… 他注视着她,布着血丝的眼睛随着她的沉默而透出几分急,“我把露台的玻璃拆了,把你的指纹输入回去,我不怪姜浮生、李明淮,我谁都不怪。” “……” “你以后想怎么进出就怎么进出,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陪你去江南,我陪你去祭祀,就算你要一辈子住在江南,我也可……” “你爱我吗?” 鹿之绫打断他的话,声音也哑。 她不是第一次问他这个话。 薄妄蹲在那里,闻言,他通红的眼震了震,呼吸沉重,他握住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仿佛这样才给他添上一点底气,他薄唇微张,“之之,我……” “也许我该这么问。” 鹿之绫没有收回手,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你确定你爱的人就是我吗?” 薄妄的目光再次震动,抬眸瞪向她,眼底的恼意昭然,为她的质疑,为她的平静。 “你从来不敢明目张胆地说爱,是因为你只想索求,只有我够爱你,才能让你觉得自己还不错,只有我对你好,才能让你肯定自我价值。” 鹿之绫再清晰不过地剖析他这个人,“薄妄,你就是个又骄傲又自卑的男人。” 薄妄一下子握紧她的手,自嘲低笑,“很烂是不是?” 烂吗? “我不知道。”鹿之绫淡淡地道,“我只知道你这种想法不对,你看待自己的价值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肯定上。” “可我自己也是这么看我自己的。” 薄妄道,“我在屠宰场长大,我应该恨那里,可我这些年只有呆在狗笼子里才舒坦;我去孤儿院,又进少管所;我去赌场,我以为我是在努力生活,可我每天除了打人还是打人,日夜生活在暴力中,并逐渐在暴力中获得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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