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恭敬地朝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鹿之绫伸手便要关上门,走到队伍最后的李明淮忽然回头,“我一度以为,你就是那个改变妄哥的人。” “……” 鹿之绫站在那里,在李明淮的眼底看到了不甘,替薄妄生出的不甘。 “为什么你就不能是呢?” 李明淮字字都是不甘心,语气压得很重。 “能做的我都做了,没做的是我做不了的。” 鹿之绫淡淡地解释,她始终无法接受自己在薄家大少奶奶这个壳子里住一辈子。 月色之下,她身上披了一层皎洁的光。 李明淮站在门外看向她的脸,鹿之绫生了张温柔的脸,怎么看怎么柔和的那种,但心却是冷的。 “是因为妄哥不够好?”他问道。 鹿之绫正要回答,李明淮忽然又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叫活死人吗?” 这个她当然不知道。 鹿之绫靠在门旁,静静等他解释。 “这名字是我们自己取的,不是妄哥取的。” “……” “蓝山区最有名的就是那座蓝山,得名也因此而来,这座山还有一个别名。”李明淮道,“自杀圣山。” 鹿之绫不解,眼中露出一抹疑惑。 “很多人寻死都会去那里。” 李明淮苦笑一声,“妄哥的母亲当年就在那里出了事,回薄家以后的五年里,妄哥经常会去那边,他在那里救了一个又一个要自杀的人。” 鹿之绫听着,目光怔了怔,有些意外。 “妄哥说,自杀的大多都是因为无能对抗现状,而他有钱有势,能解决很多烦恼,但缺给他卖命的人。”李明淮站在那里道,“我们就成了这样的人。” “你……” 鹿之绫怔然地看着他,每一个活死人都是曾经试图自杀的人? 怪不得薄妄说,活死人都是他强留下来的,她那时并不懂是什么意思。 那李明淮……他也是? “我刚到妄哥身边的时候,我看不懂他,他对我从来没有好脸色,我以为他就是那种为所欲为、横行无忌的财阀后代,需要人给他当狗卖命,做黑事。” 李明淮站在门外,顿了顿继续道,“可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样,如果要卖命的,没必要连一些老人孩子都救吧?” “……” “他帮我们每个人解决了我们无力解决的困扰,给我们找工作找学校,让我们重新有能力活到社会中去。” “……”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活死人身手好,其实我们一招一式都是妄哥亲自教的。他是会带着我们做一些不那么上台面的事,但每次他都比我们冲得更狠,不要命一样……” 说到这里,李明淮顿了顿,“我渐渐发现,妄哥就是个矛盾体,他很恶毒,但他也善良,他高高在上,但他也卑贱似泥,和我们没有差别。” 鹿之绫听着,长睫微颤,有些不是滋味。 “妄哥以前总喜欢把死字挂在嘴边,偶尔兴致来了,还会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自杀。” 李明淮低笑一声,“可我知道,他不是什么抑郁症,也不是什么厌世病,他只是活得太累,活没有理由,死也缺一个,于是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数着日子过。” “……” “后来你出现了,我再也没听到妄哥说这种话。” 李明淮看着她道,声音有些涩,“我以为你就是让妄哥重新相信人生的那个理由,但我现在只担心你会成为死亡的那个理由。” 闻言,鹿之绫的手不由自主地抓上了门,嘴唇有些发干,“他不会……” “不会吗?” 李明淮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鹿小姐,神山梧桐院的那些护身符是妄哥跪着一个个求来的!” “……” 鹿之绫的瞳眸狠狠一震。 他的腿……是不能跪的。 “我不敢说整个江北,但你去看看整个酆川区,哪一座庙哪一座庵的台阶他没跪过!哪一樽佛哪一个仙他没拜过!” 到最后,李明淮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都红了。 吼完,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往后退两步,抬手捂了捂脸,“对不起,我说这些不是逼你回头,我就是替妄哥憋屈,觉得这些你该知道,知道妄哥曾经是想用一切去对你好的。” “……” “可这些好,你都弃如敝履。” “……” 鹿之绫的脸在月光下愈发苍白。 李明淮朝她深深地低了低头,转身离开。 鹿之绫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动,直到封振过来,她才转过头。 封振惊讶地看着她,鹿之绫抬起手,在脸上摸到冰凉的眼泪,她勉强微笑,“没事,我们进去吧,打个地铺睡觉,明天还有好多事情。” “小姐,江北和我们没关系了。” 封振轻声说道。 “嗯。” 鹿之绫点点头,伸手推上笨重的大门,听着“砰”的一声,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在她的世界里。 …… 第二天,鹿之绫和封振去了鹿家墓。 鹿家原本是有祠堂的,但后来因为破产,祠堂遭人打砸,祖宗牌位都没能留下几个,为了还债,爷爷奶奶顶着欺祖灭宗的名声将那一块地卖了。 以至于那一场爆炸大火后,鹿之绫都找不到地方安葬他们。 是封振到处求人,才终于在一块偏僻的墓园里买了一块地。 地不大,所以墓碑做得也不大。 那时她眼睛失明,想象不到墓地到底有多小,现在亲眼看到,才知道二十三块墓碑挤在一块小小的地上有多拥挤,有多可怜。 第281章 自暴自弃薄妄 杂草丛生。 还有一些没人清理的垃圾。 一块块墓碑在日光下幽静沉默,上面的每道名字都不一样,但在左下角又有一道同样的名字。 鹿之绫,立。 二十三块墓碑。 二十三个鹿之绫。 封振一看,鼻子就酸了,泪在眼眶里转,抬手捂住脸,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鹿之绫比他平静一些,弯腰开始拔草。 “小姐,我来。” 封振闭了闭眼,打开准备好的袋子,将里边的垃圾一样样捡起来。 鹿之绫拎来一桶水,用毛巾蘸上水细细地擦拭墓碑,阳光晃过她头发上绑着的丝带,白得尤为扎眼。 二十三块墓碑,光是擦都是一项大工程。 到中午时,封振累得直都直不起腰来,鹿之绫板着脸逼他休息,封振只好在一旁石头上坐下来,看她干活。 墓碑上的很多字颜色都淡了。 鹿之绫将准备好的黑漆倒在小碗里,执起毛笔蹲在墓碑前顺着墓碑的凹陷处把字重新描摹。 封振坐在那里,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描过去,内心酸楚得厉害。 鹿之绫开始描左下角自己的名字。 封振见状忙制止她,“等下,小姐,我们这里逝者的名字才描黑,立碑人要描红的,不然不吉利。” 鹿之绫看着墓碑上自己淡红的名字,了然,然后没有任何顾虑地继续描自己的名字。 她没有准备红漆。 也不用准备。 “……” 封振一惊,伸手出去想拦她,但想想,手又收回来。 她的固执又是谁能轻易拦得住的。 鹿之绫一块碑一块碑描过去,描一半手就有些抬不起来,她甩甩手,活动着手腕然后继续描,一笔一划都认真细致。 料峭的冬风拂过她的发尾,白色丝带随风飘动。 “大哥,你应该见到大嫂了吧?” 鹿之绫蹲在墓碑前描着鹿景承的名字,轻声说道,“告诉大嫂,戒指我埋好了,你这块墓碑我准备重新做,把大嫂的名字添上去。” 生同衾,死同穴,应该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你可别再骗大嫂了,大嫂这几年不好过,你好好补偿她。” 她描着字,忽然轻笑一声,“我们可真是亲兄妹,都喜欢骗人,骗到最后都翻了车。” 大哥是爱骗不爱,她是不爱骗爱,但最后,结局都称不上圆满。 风从旁边吹落几片树叶,刮在她的身上。 鹿之绫蹲着移动到下一块墓碑,继续描字。 一直到黄昏,她才算将鹿家墓完全打扫整理干净,双手酸到只能垂着,连笔都握不起来。 …… 夜晚的黑桃会所浸在酒精中,生出糜烂的狂欢。 舞池里众人疯狂舞动,纸张满天飞,服务员们举着五颜六色的灯牌绕场,奔走相告季竞季少爷又开了最贵的酒,排面弄得很大。 “都跳起来!” 季竞吼了一嗓子,接过酒瓶倒上一杯,小心翼翼地送到坐在沙发角的男人面前,“妄哥,喝一杯?” 薄妄慵懒地靠着沙发,大衣随意地横在腿上,浑身没骨头一样,一双漆黑的眼凉凉地看着舞池里的群魔乱舞,躁动炸耳的音乐声盖过所有的神经。 季竞谄媚地靠过来。 薄妄隔了几秒才有动作,伸手接过酒杯将烈酒一饮而尽,随即将杯子一扔,管有没有砸到人。 “妄哥最近又失眠了?” 季竞不清楚薄妄离婚的事情,只知道薄妄最近又开始要他攒局,也不回家了,气色明明很差还拼命喝酒,就很奇怪。 薄妄连个眼神都没给他,闭上眼睡觉。 季竞讪讪,不清楚这位祖宗又是哪根神经不对,转头抱了个女孩在怀里调情。 “季少,别这样好吧,你这双眼睛都快把人家剥光了。” 女孩靠在他怀里,手指撩着他的领口,声音软腻暧昧。 季竞将人压在沙发背上,勾着唇,“胡说,我可是纯情得很,只是想和你谈个纯纯的恋爱而已……” “是吗,有多纯啊?” “很纯……” 季竞挑了挑眉,捏住她的下巴低头锁住她的红唇就要吻下来,一道幽冷的目光睨过来,他一转头,就见薄妄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盯着他们两个。 “……” 季竞吓得差点原地起跳,功能全废,“妄、妄哥?” “继续。” 薄妄看着他,声音凉薄。 “继续、继续什么?”季竞茫然。 “谈恋爱,继续谈。” 薄妄冷冷地道,起身端起一杯酒喝着,视线还落在他们两个身上。 见两人都僵着个脸不动,薄妄的脸色顿时不好起来,声音骤沉,“谈啊。” 他看看,都怎么谈的! “……” 这还怎么谈? 吃枪药么这是,被鹿之绫罚跪搓衣板了? 季竞抱着怀里的人,蜻蜓点水地亲了下,然后看向薄妄,薄妄喝着酒目光阴沉地看着他。 季竞郁闷地快抠地了,“妄哥,你总不能让我现场表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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