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由着他的徒弟们垫了一场又一场,戏迷耐心十足,始终等着章锡成压轴。 其实不确定今儿能不能见着他,已开始提前眼眶湿热。 不是对他仍有留恋,而是不舍自己付出的那么多年青春。 终于等到了他出场,只略略从边幕那里过来,戏楼里已掀起声浪,一个个银镯子、金戒指掷上去,小姐、太太们的哭声便从二层阁楼上传下来。 “章老板!!” “章老板好角儿!章老板看我一眼吧,求您~” “好弦儿!” 叫好声此起彼伏,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叫到裉节儿上,好像大家都疯了。 但见章锡成亮相过后,身后便是他的小徒弟沈杏初,与他同演《红鬃烈马》。那一刻,梁月盈只觉如坐针毡。 起身贴着墙角一路出来,裹紧了身上夹袄,依旧觉得寒凉刺骨。 继续坐在这里,也不过是自取其辱,莫不如知趣离去,也给自己留点颜面。 她不会再跟他在一起,但她需要时间来慢慢消磨自己的感情。 舍弃了黄包车,预备就这样徒步走回帅府,也不顾路途遥远,会不会将她耳朵冻伤,两腿冻得麻木。 穿过巷子,就见一辆黄包车横在自己面前,泪水已结了冰,没有多余的心思细想、分辨,已然一脚迈上了黄包车。 直到师傅拉着她在江北寒夜街头奔走,才抬眸看清楚眼前来人。 能在台上攫住所有目光的角儿,单看一个背影,也是翩翩若谪仙。 “锡成……” 梁月盈有些不可置信地,试探性唤出他名字,唇瓣轻颤,欲要起身。 章锡成感受到身后的动静,怕将她跌了,立即停下脚步。 回头倚墙而立,站在距离她半步之遥的地方,拉低了帽檐,呵气成霜。 直到梁月盈几乎失态,喊出他的名字:“章锡成!” 他只是轻轻笑着,“嗯”了一声。 “你不是……?”梁月盈倒是有些模糊了,戏台上的他,是如何过来给自己当车夫的。 “老祖宗不是说,戏一开场就不能停,哪怕台下没有一个人也要唱完。因为人不听,鬼听。” 章锡成嗤笑一声,才走过来,褪下长衫,披在她肩上,道:“台上的,是我徒弟。” 梁月盈愈发迷糊,“你从一开始就在后台,还是?” “瞧见你走了,我就叫他替了我。”跟过他多年的徒弟,对于复刻他的音容笑貌,堪称惟妙惟肖。 “你竟知晓我去了。”梁月盈面露诧异之色。 “我的眼睛一直在你身上。”他温声道。 “我却没瞧见。”她道。 “若是角儿在台上唱戏,能被戏迷瞧见直勾勾地瞅着,也不能立住蔓儿了。”章锡成道。 “北边冷,你可适应?”被他身上熟悉的油彩香气包裹着,梁月盈只恐他冻伤了,早褪下他的外衫,还君明珠。 “我生来骨头贱,在哪儿都成。”他笑笑,却不肯接。 梁月盈执意要给,他只觉是她嫌自己脏,取回了衣裳,几下揉成一团,肆意掷在雪地上。 “外面冷,我送你回家。” “不要!”梁月盈想也没想,便直接拒绝了。 “若是被大帅瞧见,你进了帅府,他会杀了你。” 章锡成依旧是那副淡漠神色,仿佛根本没放在心上,“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为你就算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梁月盈没听懂他话里的含义,试探性问道:“后来,那些洋人可有找过你麻烦?” 原想给他发一封电报提醒,只想到他是成年人,应当懂得保护自己。 章锡成未搭腔,那一刻,他心里有场海啸,可他静静站着,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她就像瘾,引诱着他,只有短暂攫取甘甜,才能维系着他继续若行尸走肉般,枯木下去。 帅府内,今日宋世山回来的早些,原想着每日早出晚归,小妻子又要上学,两人相聚短暂,难得提早陪陪他。 却听下人言,她今日放学尚且未归,直接去了戏楼。 宋世山按了按发麻的头皮,听见“戏楼”两个字,便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随口问道:“今日,是谁在江北戏楼贴戏?” 翠儿没瞧见大帅阴沉着脸色,还在作死道:“好像是章老板。” 老夫人一如既往地语重心长,“老三,不是妈说你,结了婚哪有三天两头往外跑的?女人都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你就是太纵着她了,还让她去上学。我看啊,她这出去上学是假,保不齐私会男人是真!要我说,女人不能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得让她知道爷们的厉害。” 宋世山握紧拳头,抵住额头敲了敲,在母亲喋喋不休的唠叨中,拉开抽屉,抽出一把勃朗宁。 “林副官,你带兵去把江北戏楼团团围住。” 随后走到院子,朝天放了一枪,当下吩咐道:“走!跟我去章家戏班。” 既那戏子不知天高地厚,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第32章 我是不是变态,你不知道? 梁月盈回来的早,难得见帅府如此安静冷清,林副官也不见了踪影。 噔噔噔几步上楼,将自己小脑袋埋进被子里,上头还有他身上油彩气息。 双雁在门口说了些什么,也没有细听,直到渐渐进入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才醒来慌忙去拉自己衣物,准备洗漱后出去上学,就见床边站了个眉目冷峻的男人。 “宋世山。” 梁月盈心脏猛然一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装作无事发生,已然从被窝里爬起来,坐到梳妆台前绾发。 镜中的他,唇瓣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如雪,宛如一尊雕像。 见他没有离去的意思,梁月盈掩饰忐忑,嗔道: “你先出去,我要换衣裳。” “你哪里我没看过?还需得回避?”宋世山嗤笑一声,随后摒退了侍从,亲自走过来,俯身环住了她。 “你今日不要去军营么?”她从镜中避开他的视线,问道。 “要去。”宋世山回答得简短。 随即捏着她小巧精致的下巴,不许她躲避,逼她看着自己目光。 “我,我要去上学。”梁月盈被捏痛,不自觉皱了皱眉。 “我替你请了假。”宋世山道。 “什么?”她不解。 “今日跟我一块去军营。”宋世山说罢,已用力擦去她才上的唇脂。 直将她丹唇蹂躏得微微泛红,娇俏地翘着,才收了手,不咸不淡地溢出两句敲打: “梁月盈,我宁可娶个窑姐儿做老婆,也不讨个老婆做窑姐。别做出什么丑事来,免得我对你不客气。” 他对她的羞辱不是第一次了,奈何郎心硬如铁。 只有不反抗、不反驳,若被蹂躏过的布娃娃,仰面倚在椅背上,水漾的眸子又干又涩。 “走!”他托起她腰肢起身,径直将她拉到楼下,塞进汽车里。 可恨昨夜搜遍了江北,也不见章家戏班子身影,仿佛章锡成从未在江北出现过。 下车后,直接带她去了靶场。 梁月盈无处可逃,只盼着章锡成能够走远一点,跑快一些。 眼见四周都是密密匝匝的人群,梁月盈跟在后头,听他道:“从前说过教你开枪,一直耽搁了。” 梁月盈想不到他这般肆无忌惮,靶场中央,并不是什么木桩竖起来的木牌。 “我不要!” 梁月盈两脚一软,本能地向后退去:“你放开我!” 宋世山既已将她带来,又怎会容许她跑掉。 孔武有力的手臂,钳住她的细腰,让她动弹不得。 “待会儿打完靶,我自会送你去学堂。” 宋世山说话间,已握着她的手,任由子弹上了膛。 “乖,我教你。将眼睛和猎物连成一条线,然后轻轻扣动扳机。就像这样,乖女孩,做的很好。” 只听“砰”的一声,便是子弹钳进皮肉的声音。 梁月盈她只觉一阵五脏翻涌,双手抖个不停,颤声道:“变态!宋世山,你是不是魔鬼?” 宋世山笑得桀骜狷狂,震得他胸腔微荡,咬着她耳朵,低喃道: “我是什么,你不知道?要不要待会儿在我军用坦克上试试?” 梁月盈不肯听他的污言秽语,还在死命挣扎,奈何在他强有力的手臂下,具都是徒劳。 随着“砰砰砰”又几声枪响, 梁月盈终于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推开他,跑到远处空地上,一阵干呕。 “魔鬼!恶棍!” 蓦然间想起同窗对她丈夫恨之入骨,低头去看自己沾了血的掌心,用力在蓝裙上蹭了又蹭。 奈何血腥味儿浓郁,只觉怎样都蹭不干净。 宋世山这个活阎王,她恨他! 待那魔鬼从后徐徐赶来,拉过她白皙柔荑,嘴角明明挂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冰冷: “下次,再把枪口对准那戏子的时候,不准失手了。” “否则,我会像今天一样,握着你的手,亲自结束他的生命。” 她深知他没有在威胁,堂堂江北大帅要杀一个戏子,无异于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他在教她做一个妻子的本分。 梁月盈踉踉跄跄,哭着爬上了他的军车。 林副官从身后赶来,回禀道:“大帅,这几个在江北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山匪,已全部被处理干净了。” 宋世山“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很好,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这就是吃里扒外的下场。” 林副官几番欲言又止,还是试着劝了句:“大帅为何不跟夫人说明真相?” 否则她真以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刽子手,是个喜怒无常、手刃自己人的暴君。 “她不需要知道。”宋世山向远处军车扫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是。”林副官言尽于此,不便多说大帅家事,已准备开车送夫人上学了。 宋世山将他拦了下来:“等等。我亲自去送。” 林副官顿时目瞪口呆,大帅在江北掌权这么多年,还没见他给谁开过车。 怕是大总统来了,也不配让他牵马坠蹬。 倒是让这小妻子给拿捏得死死地。 宋世山上了车,这女人已平静了许多,在后座儿目光呆滞,一双美眸,望着窗外愣神。 “真把我当司机了?”宋世山当下便下了命令,“过来,坐我身边。” 梁月盈咬了咬牙,还是顺从地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你可不可以,不要开着军车去我们学校?” “怎么?”宋世山玩味儿地打量着她,他都不嫌那些书呆子腐朽,她倒是先计较起来了。 “算是我恳请你,你中途把我放下。在同学看不见的地方,让我自己走过去。”梁月盈央求的语气,让他有了一丝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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