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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对峙中，门外长街一众明晃晃的车灯，打在院墙上，只照得黑夜如白昼。 很快从军车上跳下来一个男人，那人生得眉宇俊朗，走路带风。 林副官作为宋世山的贴身副官，惯于替他处理脏活，对江南督军刘振瑞自然早有耳闻。 “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嘛？”刘振瑞挺着将、军肚，进门时，不忙往上提了提腰上皮带。 先给章锡成使了个眼色：“放手放手，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知道你章老板有本事，咱先把这红缨枪收起来。” 章锡成给刘督军这个面子，随即收回了手。 林副官疼得受不了，这才“哎呦”一声，却没拿下捂着眼睛的那只手。 “还愣着干嘛！赶紧上医院啊！”刘振瑞扶着林副官，就像一个大腹便便的丈夫，扶着他清瘦的小媳妇儿，言辞间尽失恳切： “如今盘莫西林不好弄，正好，我那儿有两盒，赶紧给林副官用上！林副官要是在我的地界儿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宋大哥交代！” 林副官本就疼得晕乎，被刘振瑞连扯带拽地薅了出来。 听出了他话里的玄机，也非那不上道的人，当下便表示： “刘督军，无意在您的地盘动枪，惊扰百姓，只怪这厮实在太过分。” “行啦！”刘振瑞摆了摆手，大力压下他指向章锡成的手指。 “宋大帅越俎代庖，不跟我打一声招呼，就查封了我沪上许多报社，这分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随后乐呵呵的，先替自己解了围：“不过我了解宋兄的脾气，他不是冲着我。虽我们军务繁忙，常年王不见王，但总有旧日小站练兵的交情在里头。” 见林副官铁青着一张脸，显然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立即两边做着和事佬： “大帅夫人那张报纸我看了，确实可恨，都是杜岳林那老狗搞得鬼！不过要我说，章老板跟宋夫人真没什么！我老娘都八十了，就好章老板《伍子胥》这一口，全靠章老板的京戏续命呢。章老板去我家，一待就是半个月。这么说，我老娘也跟章老板有一腿了？” 林副官疼得呲牙咧嘴，扒拉开他拽着自己的手，不满道： “刘督军您这说得是什么话！” “实话实说！林副官您今儿动了章老板，明儿我老娘就得跟着上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您也不愿看见我才丧子，就丧母吧？” 刘振瑞把林副官架到火上烤，林副官却根本不吃他那一套，只因他身后站着的，是屯兵江北的宋世山。 “宋大帅也没说要章锡成的命，只是抓他几个徒弟出出气。我这眼睛也被他弄伤了，若是就这么出去，以后在江北怎么抬得起头来？” 刘振瑞重新去拉扯他手臂，几乎是将他押送上了军车。 “抓他徒弟的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您要是不赶紧去医院，回头感染发炎，要了性命，别说一只眼睛不保，命都得丢在这。” 刘振瑞随即上了车，陪林副官亲自往洋人医馆走了一趟，军车合上时，不忘褪下车窗，朝着章锡成道： “给我个面子，林副官打坏的门，就自己修吧！” 章家班终于恢复了往昔的宁静，章锡成如同脱力一般，身形欣长地摇晃了一下。 指腹按向胃部，那里又开始一抽一抽的疼。 沈杏初端了牛奶出来，扶着师父坐下，随即朝向院子里，安抚人心道： “别怕，咱们师父担着整个沪上的繁荣。刘督军还指着咱们章家班撑着醉生梦死的假象，要是不想被大总统瞧见沉疴，就拿咱们献祭，去给宋世山做人情。” 底下的师弟、师妹们，听见师姐这样说，将心重新放回到了肚子里。 但愿林副官被打瞎了眼睛，真能不了了之。 一缩脖子，低头加快了速度，往嘴里扒饭。 几下吃完了面，已是要进行新一轮的夜练了。 章锡成推开她的牛奶，体力透支后，便如同虚脱般坐在台阶上，扶着自己胃那处，喘着粗气，道： “你去把我胃药拿来。” 沈杏初脚步迟疑，半晌没动弹，开口劝道： “师父，您胃里一点食物没有，怎么吃药啊？也不能把药当饭吃。” 章锡成懒得跟她多费口舌，顺着疼痛的位置，缓缓揉了揉。 半晌，才道： “不行，若是这样下去，宋世山还会过来找麻烦。” “不怕。”沈杏初俯身下来，半蹲在师父跟前： “我们永远与师父共进退。左右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唱戏护不住你们。宋世山不是疯狗，既他针对的是我，我走了，你们也就安全了。”章锡成已是认清了形势，不再抱着侥幸心理： “我准备去南方参军，把这个戏班子留给你。杏初，你能把它撑起来吗？” 沈杏初难得见师父肯专注看自己一眼，耳边是师弟师妹口中念道： “我辈既务斯业，便当专心用功。以后名扬四海，根据即在年轻。” 沈杏初作为当家花旦，倒是有这股子魄力撑起戏班子，让师弟师妹们，都有饭吃。 可就是舍不得他： “师父，就算您真舍得收刀，可底下的戏迷也不会答应。眼下乱世，四处都在打仗，你要去军阀林立的幕府入伍吗？”
第88章 她的挣扎，在他眼里只是助兴的良药 “不。”章锡成目光坚定，道： “我想南下广州，去参加革命军。” 只有军阀永远退出历史舞台，他才有机会跟阿月永远在一起。 “师父，二小姐心里还是有你的，您何不跟她说清楚？”沈杏初嫉妒过了，当爱师父，超过了爱自己。 分别之际，便不想让他留遗憾： “那日二小姐送你去洋人医馆，后来哭了，只是你不知道。那张照片没有夸大的成分，难怪宋督军要那样生气。” 随后坐在师父身旁，继续道： “而且二小姐从不苛责下人，待他们一向平等公正，却因为替你着急，头一遭骂下人。” “别说了。”章锡成胃里开始打结，头疼得愈发厉害。 “告诉她又有什么意义？徒增烦恼。我一个人痛苦就够了，也好过两个人一起痛苦。” “可是！”沈杏初实在舍不得师父。 “没有什么可是，本就是我错。放弃她，是我最错误的决定。我这样的懦夫，不配得到她垂青。”章锡成自虐的想着。 不止一次去复盘，昔日自己听从了梁母的威逼利诱，想着为她的幸福着想，故而跟徒弟故意演戏气她。 他在戏台上演过伍子胥，演过薛平贵，演过李克用，早已将演技磨练得炉火纯青，所以很轻易的将她骗过。 本就是自己的错，有什么资格让她一块承担痛苦。 “师父，我当初死命的练，不为扬名立万，就因为你是我的神明。你要是走了，就把我也一起带走吧。”沈杏初说着话，豆大的眼泪便是往下落。 章锡成什么都没说，只从怀中摸出一并埙，吹了一曲《夜深沉》。 那曲调呜呜咽咽，如泣如诉，似在控诉他当时的愚蠢。 宋公馆内。 “梁月盈，你真的贱透了。”尚且不知在章家班发生的一幕，宋世山回去后，已然解开了她的手铐。 “去洗。” “我在梁宅已经洗过了。”梁月盈面对他的辱骂不为所动，只微微活动了下发麻的手腕。 “再洗。”宋世山命令道。 尤其低头看见她手腕上磨破的肌肤，笑得狷狂又有几分落寞： “梁月盈，你上老子床时，都没这样心急。” 倒是巴巴去救那戏子。 “怕我将他挫骨扬灰？你知道么，老子恨不能把你的心掏出来，也好好洗洗，看看是不是石头做成的。” 梁月盈不欲看他发疯，已是准备离开： “你喝醉了，好好休息，我先回娘家。” 由着他胡来，兴许明早起来，他都不记得自己今日做过什么。 宋世山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将她按到自己胸口，俯身贴着她的远山眉，道： “梁月盈，你想脚踏两条船么？” 她不答，他就捏紧她的下巴，逼她抬头看着自己： “我告诉你，老子绝不受这样的屈辱。要想在我身边，就干干净净的守好你做妻子的本分。否则……” 否则怎样呢？ 她抬眸，平视着他怒火中烧，略带猩红的一双眸子。 他到底没说出那句休妻的话来，在心底也有几分瞧不起自己。 “梁月盈，老子告诉你想都别想，就算回到他身边，我也要将你抢回来。” 她缄默，却见他先无声地放开了手。 似喃喃自语道： “你上报纸时，可有想过对我的名誉，有多大影响？” 宋世山倒抽一口冷气，拼命压下自己杀意。 只要一想到她扶着那戏子时，关切的样子，就恨不能将章锡成的膀子卸了。 被他小妻子碰过的手臂，就不该继续留着。 “照片不是我拍的，我本就学医出身，就算是路边的流浪汉晕倒，也不会视而不见。”她试着解释了一下。 大抵是因着问心有愧，所以有些底气不足。 宋世山什么都不想说，只将她重新按回到床上，忍受着她未去反复清洗，身上可能还残留着那戏子的油彩气息。 他仿佛疯了一般，去撕开她身上的旗袍，拼命想要掩盖那戏子的味道，让她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恨不能将她融进身体里，跟她融为一体。 梁月盈被上次受伤的恐惧覆盖，想起上回撕裂的痛楚，知晓他酒后失控有多激烈。 本能地去推，压在她身上坚实有力的胸膛。 她的挣扎，在他眼里只是助兴的良药； 让他本就对她情难自控，愈发想要将她揉碎。 梁月盈偏头躲避他带着侵略性的掠夺，被她坚硬的胡茬划过，既渴又痛，像雨点落入掌心，无处可躲，又难以缓解。 手指不知何时摸到他腰间的武装带，拔出枪，抵着他腰间。 宋世山若非对枕边人没有防备，又喝了不少酒，不会这般迟钝，让一女人夺了枪。 此刻酒醒了大半，望着她时，似有些失望至极后的不可置信。 “怎么？要杀我？” 他没有夺回枪，甚至嘴边牵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就那么静静看着她。 “来，你开枪打死我，你把我杀了。” 她不肯，他甚至去掰她的手，强迫着她开枪。 她已在他心口开了一枪，他不在乎再多来几枪，将他打得千疮百孔。 争执中，梁月盈恐那手枪擦枪走火，子弹不长眼，旋即手腕一松，任由宋世山贴身用的勃朗宁落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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