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全身一僵,不得不弯腰下去,咬着牙:“陆姩。” 她跑向门边,溜走了。 * 陈展星果然雷厉风行,直接拆了魏家大门。他说时间宝贵,没空一来二去,索性杀个人仰马翻。 魏家的事告一段落。 金长明也去了香港。 彭安一个人住在大洋房,静悄悄的。 天上挂起大太阳的时候,针对彭安的调查结束了。他一切安好,又可以回去上班。 但一接到复工通知,他就请了假。闲了几个月,再工作,他居然不习惯。 彭安坐上黄包车去北坳山。 报纸刊登了雨夜凶手被抓的新闻。黄包车夫再结合从茶馆听来的戏,自己编了个故事,说给彭安听:“这北坳山上聚集了之前五个死者的亡魂,他们的怨念化身成雷电,制裁了凶手。” 陆姩的身份见不得光,报纸上完全没有提到她。 到了山脚下,黄包车上不去。 彭安付了钱:“师傅在这里等着,我上去拜一拜亡魂就回城。” 黄包车夫以为彭安口中的“亡魂”是五名死者之一,不免怜悯:“没问题。” 北坳山墓地在山腰上,一般是由山脚的村民管理。 一个村民领着彭安过去:“当时来的那位小姐交了一年的管理费,后来她没再来过。” 彭安经过一条满是杂草的山路:“我跟你续之后的费用。” 村民笑起来:“谢谢长官。” 墓碑前有些杂草,不是太乱。碑上写着:爱人纪上章之墓。 彭安没见过纪上章,无话可说。他交代村民定期打扫。 “是是是。”村民领了钱,“先生怎么称呼?” 彭安推一下眼镜:“姓张。” 村民点点头:“张先生,你慢走。” * 彭安去银行上了三天的班,又无聊了。 还是去东五山吧。 沿路,野花黄黄地点缀在绿草间,赏心悦目。彭安心旷神怡。 彭安见到去年停在这里的车。他坐进去,果然无法起火。得充电瓶了。 他进去女子区。 管监婆子眼睛发亮,像是见着亲人似的:“彭长官,您来了。” 彭安递过去一枚大洋。 “听说彭长官要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才来,我天天盼着野花野草,昨天见到它们冒出花苞,果然今儿个彭长官就来了。”管监婆子聒噪得很。 管监婆子到厨房去喊人:“彭长官过来了。” 陆姩理了理衣裳,又扶了扶头发。 “哎哟,人美着呢,不要让彭长官久等了。”管监婆子比陆姩还急。 彭安穿了米色系的西装外套,内搭同色马甲和白衬衫,配一条深蓝领带。 陆姩曾陪男朋友去过裁缝店定制西装,大概了解彭安的这身料子是从英国进口的,上海名流才穿得起。 他要是站直了,眼神不躲闪的话,真真是一个绝色的男人。 彭安礼貌地开口:“陆小姐,你近来可好?” “你觉得呢?”她浅浅一笑,眼神专注得仿佛只能容下他一人。 “陆小姐没有再生病吧?” “没有。”她问,“今天过来是因为什么?” “我说了,春暖花开就来看你。” “不是因为你父母逼着你来?”陆姩翘起腿,仿佛她才是审问者。 “我来也不是因为被逼,只是他们说起……” “你的伤怎么样?” “没有大碍。” “一年有半年的时间是在养伤,你要保重,否则我人在东五山,是要担心你的。” 彭安柔声说:“陆小姐,我已经不坐轮椅了。” “那就好。” “对了,陆小姐,你会不会开车?” “学过,不熟。” “我有一辆车停在东五山的大门外。”彭安递过来一个车钥匙。“如果陆小姐以后遇到什么事,起码有个交通工具。好久没开了,暂时无法启动。我定期安排人过来充电瓶。” “我能有什么事要自己开车的?” 彭安笑:“陆小姐还是留着车钥匙吧。” 她收起钥匙:“对了,上次我们一起遇见你父母,他们有没有问起什么?” “他们误会你是柳小姐。”彭安自那天之后还没有跟父母再见面。 陆姩眼尾上扬:“然后呢?你和柳小姐就那么成了?” “没有。”彭安连连摇头,“我怎么会跟柳小姐。” “柳小姐长得漂亮呀。” 柳枝是漂亮,但他一旦说出“陆姩更漂亮”的话……就很奇怪。他只好支支吾吾,结结巴巴:“别……别开玩笑了。” 没有手铐,陆姩托起腮:“奇怪了,你一个自由的男人,身边不是没有美女,怎么宁愿把时间花在我一个女犯人身上?说了约定春暖花开来看我,你就真的来了。” 彭安:“……”他只是无聊过来的。 “一般男人要是有空闲时间,早就把那本西洋女人图翻了个遍。” “不是我的,那是陈展星的。” “瞧瞧你,白白长了一张俊脸,什么都不懂。”陆姩要去戳彭安的脑门。 他闪过。 她的手腕灵巧一转,捏住他的耳朵。 彭安顿时头皮发麻,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她不只是捏,她更在他的耳垂上揉了几下。和掐陈展星时不一样,这时的力道很轻,慢慢捻着。 彭安的耳朵漫上红云,脸也跟开出了桃花似的:“陆小姐,你……放手。” 她偏偏不放,倾身靠过去:“陈展星为什么要送书给你?是不是因为你什么都不懂,给你当启蒙书?” “那是他的书,不送我。” 她望着他的眼:“翻过几页?” “没有。” “封面总看过吧?” “不记得了。” “西洋女人和我们东方女人有什么不一样?” “不知道。”彭安躲着她的逼问。 二人靠得很近,在东五山当然没有香水。陆姩的味道和小姐太太们身上的香不一样。说不上是什么味,那是一种只要陆姩出现就萦绕在他鼻尖的东西。 “我就不信你看着那个封面图,能忍着不看里面。” “没有,真的没有。”彭安强调。 陆姩的明眸闪着狡黠的光:“你对女人没兴趣?还是对除了某个女人之外的其他女人没兴趣?” “都……都没……” “撒谎。” 她像是编织了一张天罗地网,铺天盖地,封堵他的去路。
第36章 大热天,他冒的居然是冷汗。 彭安走了,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出了东五山大门,他已经褪去脸上的红晕。 他踩了陆姩的陷阱,不一会儿就明白过来。 陆姩和陈展星之间的恩怨,轮不到他来插手,他隔岸观虎斗。 陆姩以前的戏弄就是逗他蠢笨,懦弱。今天在咄咄逼人之外,还有风情万种,妖娆多姿——那是对男人的笑。 彭安自出生起就不大有情感波动。父母有所察觉,大儿子和小儿子像是两个样。好几个大夫诊断不出问题,只说郁结于心。 父母奇怪,小小年纪哪来的心事? 彭安却是知道的,他不喜欢和人亲近,尤其是肢体接触。他有打心底泛出的烦躁。 烦躁,带着戾气,藏着杀意。陆姩如果再不识好歹,恐怕到时候不是陈展星征服她,而是彭安受不了她的美人计,直接做了她。 他不喜欢女人。 陆姩是女人,他自然也不喜欢她。 * 陆姩被调到厨房,当了一个牵线搭桥的情报员。里面的革命党要串供,她负责传递消息。 彭安又来了。他见到人,问了句:“没事吧?” 陆姩:“一切安好。” 他像是故意躲着,急急向后退:“陆小姐,我比较忙,先走了。”唯恐避之不及。 她以为彭安不来了吧。 谁知他又来,见她一面,确认无事,匆匆离去。 彭安第三次过来。 陆姩横他一眼:“见什么见?滚。” “听陆小姐的声音中气十足,我就放心了。”彭安不敢靠近,生怕她又来捏他。 陆姩哼了一声。 无趣的大弱鸡。这一次是她掉头先走。 * 那天,管监婆子说有一个姓董的先生来见。 陆姩问:“什么模样的?” “中年男人。”管监婆子不冷不热,显然没收到多少好处。 陈展星不在上海,但他肯定跟狱警说过多关照她,说不定狱警还将她的行踪汇报出去。陆姩不宜暴露,说:“这男人家中已经有两位姨太太,还对我死缠烂打。” 管监婆子并不意外:“我就说呀,你这小脸蛋儿,是个男的见了都着迷。” “等十几年之后出去,我都老了,可不得多找几条后路嘛。”陆姩有点委屈,“年轻英俊的先生们现在迷恋我,将来就未必了。但这中年人嘛,我出去时,他也老了,可能反倒是好选择。” “你才进来就想这么长远的事儿了?”管监婆子扯起尖酸的笑,“彭长官,以及张巡捕,还有上次来见你的那个陈先生,听说是官场上的公子哥,你先把他们的家财扒下来再说嘛。” “钱能傍身,也能惹祸。女人还是要有个依靠。我现在年轻着,又不愿见中年的董先生。我不如捎一封信,吊吊他的心。”陆姩写信,交给管监婆子。 管监婆子望一眼。 请扶弦月,见海棠。 李树梦里度春光。 黛眉半掩醉如狂。 “我寻思,我在东五山这么多年,没见过哪个女人勾着一群达官贵人来见的,原来你有一身狐媚的好本事。不见人还能写情诗。”管监婆子揣起信,转身走了。 过了两天,一个人自称是李黛的叔叔,过来探视。 可李黛没有叔叔。 陆姩交代说:“我不方便见这人。只能让你去。他说过的话,你记得转述给我听。” 李黛点头。 自此,陆姩得到了与外界通讯的机会。 以前的李黛无人关爱,只是收收信、收收包裹。现在有人频频探视她,于是生起了风言风语。 这天陆姩从厨房忙完,回去的时候见到马水蓉拿着鞋抽打李黛的背。 陆姩立即拽过马水蓉的衣领,狠狠地甩开她:“我警告过你。” 马水蓉踉跄几下,站住了:“你不要多管闲事,别以为我真的怕你。之前装得好像很威风,没想到自己都中了毒。什么刺槐、红豆杉,编故事很有一套。呸,谁信你。” 陆姩扶起李黛:“伤得怎么样?” 李黛摇摇头,缩着身子。 陆姩冷眼睇向马水蓉:“你不服气就放马过来。” 马水蓉大笑:“虚张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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