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气温变了,或许是身份变了,或许是情绪变了。楚独秀坐在逼仄酒吧,莫名其妙就有点脸热,感觉内部空气不够流动。 谢慎辞将衬衣袖子挽起,他露出干净的骨节及手臂线条,偶尔会伸手取用较远的食物。光线下,玉白色皮肤隐现淡青血管,有种流淌的力量美,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楚独秀低头扒饭,不好意思盯着看。 他不挽袖子会死吗? 伤风败俗,有失男德! 没准是察觉她的异样,谢慎辞索性侧头,关切道:“你要吃什么?我帮你拿?” 她一直没动手,可能是够不到。 楚独秀一愣。 他询问:“喝饮料么?” 她忙道:“……好的,谢谢。” 奇怪的气氛弥漫,她局促地端着杯子,任由谢慎辞将其倒满。 “怎么感觉你们拘束了?”陈静端详二人,她面露疑惑,“以前不这样啊。” 楚独秀心里一跳,连忙战术性饮水,小声地解释:“谁让现在变老板了。” 王娜梨:“以前什么样?” 陈静思考数秒,笑道:“以前比较熟,都能为了要到电话,翻我们店里垃圾桶。” 谢慎辞:“……” 楚独秀:“噗——”
第70章 ◎强求回报也就失去了付出的意义。◎ 突如其来的揭短,让旁人大感震撼。 聂峰和小葱还算镇定,王娜梨和路帆面面相觑,都是头一回听闻此事。 王娜梨愣道:“还有这种事?” 小葱:“……不说我都要忘了。” 楚独秀被呛住,她轻咳两声,慌张制止道:“没有……” 给谢老板留点面子吧! 桌上有一半公司的人,以后让喵总如何立威? 聂峰和陈静将谢慎辞当朋友,自然能够随意地打趣,路帆等人还要回公司共事,谢慎辞多抹不开面子。 谁料当事人远比她从容。 谢慎辞听楚独秀否认,忍不住用余光瞥她,又见对方频频咳嗽。他随手扯一张纸巾递她,接着坦然地点头承认:“嗯。” 沉着的语气,平静的脸色,坦荡的态度,硬生生将众人镇住了,仿佛此事再正常不过。 他生来有种冷感气质,极不适合讲单口喜剧,却在此刻发挥作用。没准是外表太有欺骗性,他眼神一本正经,宛若商务谈判,倒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味道。 一时间,其他人都没有发笑,反而涌生出好奇,不解地追问起来。 王娜梨面露迷茫:“但为什么呢?” 谢慎辞:“就是为了要电话。” “?” 小葱解释:“那天是这样的,我在台上讲开放麦,然后选了一位观众互动……” 聂峰:“谁知道选的就是后来碾压他的新人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说楚独秀如何被点上台,又怎样在首演后偷偷溜走,众人遍寻不到她的踪迹,最后靠谢慎辞捡到简历。 谢慎辞拜托陈静,给楚独秀打电话,但众人正式碰面时,楚独秀却回绝此事,后来才慢慢接触脱口秀,一路进入培训营及节目。 王娜梨听得津津有味,赞道:“简直可以写成段子了。” 路帆若有所思,笑道:“这样就连起来,谢总捡到你简历,你现在入职公司,可以说是首尾呼应,简历没送错人。” 聂峰:“仔细说起来,跟伯乐差不多。” 楚独秀不好意思地应声:“嗯……” 小葱高声抗议:“伯乐不该是我吗?我才是叫她的人!” 王娜梨笑骂:“去你的吧,真不要脸——” 众人乐成一团,共同举杯畅谈,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欢愉在屋内弥漫,楚独秀被当众提及往事,不知为何却涌生赧意,明明说的是事实无误,但由于牵扯某人名字,就好像官宣什么秘密,连带只会做个结巴,失去平时伶牙俐齿。 众人劝她写成段子,却不知别说表演,她连闲聊都从不提。 除了小葱等人外,她极少主动跟别人说起此事,鲜少解释跟谢慎辞的渊源,最初是资历尚浅,像跟领导攀关系,后来是藏有私心,心虚地不敢提。 放下的事才敢写进段子,心底早就释然,放不下的事只敢珍藏,久久无法忘怀。 现在,王娜梨等人流露“原来如此,那你们熟”的表情,更让她浑身蒸腾起热气,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无法反驳。 桌边,楚独秀在说笑中低头,她用余光偷瞄身边人,想要瞧瞧他的神色。 谁料撞上黑玉般的眼眸,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宛若沾染雨露润泽。 谢慎辞也在偷瞧她,直接跟她视线相触。 他见她看过来,被人抓个正着,喉结上下微动。 楚独秀当即一怔,接着率先侧开眼,不好继续盯他,只觉耳畔笑声都逐渐悠远,只留下胸腔内心脏跳个不停,像一面紧张又躁动的鼓。 旁人谈笑风生,唯有二人缄默,只因一份相仿的心意,秘而不宣。 饭后,众人在酒吧用餐结束,又聚在一起聊天唱KTV,直到深夜才在欢闹中散场。大家简单地收拾完餐具,朝陈静道别完,跟随聂峰出门,准备返回酒店。 楚独秀双手提溜起箱子,怀里还塞着巨型毛绒兔,紧跟在聂峰的身后。 聂峰带她走到车前,猛地打开后备箱,啧道:“稍等我看看啊,怎么调整一下……” 后备箱里是满满当当的杂物,好几箱没拆封的矿泉水,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纸箱,应该都是台疯过境的货物。 正值此时,谢慎辞走过来,询问道:“你们要放什么?不然放我车里,我也要去酒店。” “就是她的行李,我看也不算多。”聂峰打量一番抱箱子的楚独秀,提议道,“不然你坐他那辆车?” 楚独秀面露迟疑:“……也行。” 众人来酒吧时,聂峰开车,小葱坐副驾,楚独秀、王娜梨和路帆坐后排。谢慎辞是独自开车过来,他停在街边停车位,没有将车开到里面,需要稍微走两三步。 聂峰坐在车内,说道:“你车停哪儿了?” 谢慎辞:“路口老位置。” 聂峰:“行,那我们先出发了,你俩待会儿跟上。” 王娜梨、小葱等人朝他们挥手作别,直接乘车离开台疯过境,只留楚独秀和谢慎辞在原地。 夜色深深,路灯昏黄。台疯过境的霓虹灯牌今日没亮起,但屋内光线透过玻璃窗晕染出来,看上去静谧又温馨。 燕城夜晚早就不冷,褪去白日暑热,唯留爽朗之气。 两人告别欢闹的同伴,站在酒吧门口的蔷薇丛前,也莫名其妙地放松起来,聆听星空下的虫鸣。 “为什么饭桌上跟我装不熟?” 谢慎辞告别众人,突然就看向她,他双臂环胸,兴师问罪道:“还否认简历的事?” 楚独秀睁大眼,直呼冤枉道:“我哪有否认。” “你说没有。”他不满地指责,“你都忘了。” 她干巴巴地辩解:“不是,好歹算公司聚餐,总得要稍微避嫌……” “避嫌?”谢慎辞垂下眼睑,他眸光微闪,试探道,“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见不得人么?” “……”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沉默,皆是嘴唇紧抿,堪称面红耳赤。 “这叫什么话!”楚独秀羞愤道,“你好歹是公司老板……” 他凝视着她,低声道:“就是公司老板么?” 楚独秀哑然。 谢慎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往常看见她就涌生欢欣,现在却沉甸甸的,胸口像有股闷气。尤其听她桌上否认,想要辩驳两人关系,愈加感到一丝失落。 鲜橘酸甜滋味过后,只留下橘子皮的涩,在阳光下晒得干瘪。 不是不懂她的意思,理解她没法像对待王娜梨、路帆等人一样,跟他无拘无束地交流沟通。 但还是有点难过。 楚独秀怔神,忙道:“当然不只是……老板……” 她下意识地出声,后半句却咽回去,没有胆量说出口。 路灯下,谢慎辞微抿唇角,两只手自然下垂,手指却颤动一下。光线从高处打来,他的五官在光影中晦暗不明,一半披着星月的辉,一半披着夜空的影,忽然生出几分落寞。 双方都在此刻领悟彼此未尽之语。 偏偏她有点怕了。 解释的话就堵在嗓子眼,她却恐慌地不敢说出来,生怕戳破什么,暴露潜藏心思,将现有的一切摔得支离破碎。 当然不只是老板,他是极重要的人,难以用语言描绘。 “谢慎辞”三个字不仅代表怦然心动,更是纯真的友谊、信任的亲昵、理想的支持、战友的默契,是伯乐,是朋友,是知己,是除家人外最相信的人,是在她毫无建树时就相信她能行的支柱。 最初,她只将他的赞美视为谎言,但一切美梦陆续成真,在她不信自己前,他就坚信她可以。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老板? 这样的人光用“喜欢”来描述都浅薄,早就被赋予多样情愫,具备与众不同的意义。 以至于她总害怕,打破双方的平衡,未来会怎么样。 AI的理性让她对爱情嗤之以鼻,偏偏自己遇上就数据混乱、溃不成军,她会担忧虚无缥缈的概念损毁一切,没有亲属间的血脉相连,一旦他们在某天不幸决裂,不要说过去的心有灵犀、亲密无间,没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联结化为乌有。 再乐观的人,竟也会自乱阵脚,为了潜在的失去,变得悲观起来。 她很难想象没他的将来。 “怎么了?”谢慎辞见她眼圈泛红,他瞬间慌乱,上前询问道,“为什么这样?” 楚独秀都不懂自己的伤春悲秋,却控制不住此刻情绪,将脑袋埋进毛绒玩偶,以此来藏匿神色,不愿意被他窥破。 “是我吓到你了么?” 谢慎辞见她无声躲闪,当即伸手接过塑料箱,想要观察她此刻状态,不料她却抱紧巨型兔偶,将头更深地埋进毛绒玩具里。 谢慎辞当即自责,反思自己的言行,或许他方才冷脸了,或许他心情太沉郁,致使她察觉到什么,才会被他感染、影响,连带着低气压起来。 她向来是擅长共情的人。他知道的。 谢慎辞赶忙安抚:“不要不开心,我没责怪你。” 楚独秀深感丢脸,不敢抬头看他,瓮声瓮气道:“真的么?” 她都在内心痛斥自己的怯懦,畏惧关系破裂,所以抗拒改变,只敢原地打转。 他郑重地承诺:“嗯,永远都不会怪你。” 强求回报也就失去了付出的意义。 谢慎辞的性格向来如此,不管是对理想,或者别的什么,不会强行讨要切实回馈。这类似善乐文化能赚钱最好,但最后失败也不会灰心丧气,曾经预想过的结果,起码他试着奋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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