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有了真真切切的后悔,后悔当日为什么没赴约。悔意如泉涌般一股脑灌满她的胃,再到肺,再到喉咙,一开口就要溢出来。 沈微明的情绪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变化,大概是经历过太多变故,重提伤心旧事也不过给他的心带来些许涟漪,很快就会被抚平。他低眉研究着菜单,“这家伙以前在寝室连袜子都不洗,臭烘烘的,现在居然搞这套?”边说边扔一旁,难掩嫌弃。 林听撇撇嘴,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缺点一,没情趣。 上桌的是色香味俱全的川菜,椒麻鲜香的水煮牛肉,泛着油光的回锅肉,还有一份红彤彤的麻婆豆腐,配了一大桶白米饭。和整个店的氛围格格不入。 “哥们厉害吧,深得老爷子真传。小厨房常备拿手菜,随时给自己解馋。店里卖的那些我不爱吃,无奈文艺青年喜欢”,说着指指林听,“她就常来。” 沈微明饿的手臂发软,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顾不上夸赞,只能连连竖大拇指。周昱白欣慰的笑笑,“你们慢慢吃,我去招呼客人。” 林听撑着下巴欣赏对面的吃播,过一会才开始动筷。是好吃,就是太油。别说,坐在西餐厅里吃正宗川菜,不搭界的违和感,奇怪又暗爽。 吃完饭沈微明送她回家,她一路上把自己这些天最想问的问题都问出口。 “你住哪?” “老陈店后面,他的房子。” “老陈是?” “我以前队里的师傅。” “你来南城干什么?待多久?” 沈微明沉默半天,“家里出了点事情,我来处理。时间不定。” 林听点点头,时间不定,说明人还是会走的,早晚而已。她没再问下去。 而沈微明也没有说,过去短短两年多时间里,他先是失去自己的好兄弟,后又遇突发的家庭变故。一度心灰意冷,纯靠信念和尽职尽责的态度坚持将手上的案件处理完才和队里提出辞职申请。队长劝住他,答应给他放无限期的大假去料理个人问题和处理家里的事情。 被林听“捡”到那天,他刚到南城,心怀目的,却茫然无措。坐在树下忍着疼痛等雨停,想起那一日在山顶的境遇: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等的人迟迟不来。 想的入神,以至于林听突然出现的时候,产生时光倒流的错觉。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在夜色里告了别。林听踱着步朝漆黑的楼梯洞走去,沈微明突然叫住她,她停下,回过身跑到他面前,一把紧紧抱住他。 林听担忧忐忑一天的心终于找到落脚点,顺便也安放了其他难以名状的情绪。沈微明的头搭在她肩膀上,轻拍她的背,最后在她耳边说了句,“累了一天快点回去歇着吧,晚安。” “晚安。”
第18章 暴雨·劫后余生 接下来的两周林听都异常忙碌。 每周两到三天在别院交流学习,剩下来的日子就在科室里打转。周日凌晨送来的两位胰腺炎患者一个已经要准备出院,另一个情况却不大乐观,至少一时半会出不了院:林听给他做的第一次引流物中出现浓稠液体,判断是坏死的组织;立即给他做了 b 超,为第二次引流做准备。 好在病人的排气还算顺利,也有正常的肠鸣音,等待进一步观察。眼见着人高马大的大小伙子嗖嗖跟气球瘪气一样瘦了一大圈,天天躺在病床上担心着自己这个月的全勤奖,还要绞尽脑汁撒谎瞒过远在老家的父母,林听心里挺不是滋味。 “有什么心得体会?”叶主任看她对着病人的简历愣神,冷不丁来了句。 “心得体会就是胰腺很可怕,狠起来连自己都消化。” “你应该体会到健康饮食和一日三餐的重要性。” “…”得,又被他教育了。 再忙也总惦记着抽空去五楼看望一下老陈。大部分时候沈微明都在,他不怎么说话,别的病床家属聊的不亦乐乎,他倒像个雕塑般坐在那不知道想什么。见林听来了就眉目舒展些,小声问,“你忙完了?” 林听昂一声,“来看看。”依然双手插着口袋,问候几句,眼神在他身上多停留几秒,再去忙别的。 有时恰好赶上饭点,她就会提着两个保温盒。一个给老陈的,一个给沈微明的。然后再找时间把饭盒拿回去。 饭菜有来自职工食堂的,也有外面外卖的。老陈的那份清淡些,沈微明的那份分量大些,有一日还加了份祛湿汤,沈微明笑笑,知道这是她自己熬的。 有时她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沈微明想到下楼抽烟,她的眼神还没完全落下,他就已经把烟盒塞回了口袋,老陈呢,心里跟明镜似的。多新鲜啊,自己一向一板一眼做起事来不近人情,像个榆木的徒弟有朝一日居然也会被女人拿捏的死死的。他老人家躺在床上无事可做,闲的难受,正好将二人一日几次的碰面当情景短剧欣赏打发时间。 忍不住也会逗几句,“小姑娘不错,喜欢人家?”沈微明不做声,“人家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么?” “知道。” “不介意?” “不知道。”沈微明是真不知道。介意与否现在不是首要的问题,毕竟很有可能他会彻底沦为无业游民。这些事他都来不及细想,来到南城近一个月正事没来得及办,状况倒是出了不少,全是计划之外的。包括林听。 沈微明破案时缜密精细的头脑在对林听的事情上彻底失灵,甚至都无法用常规逻辑推理出事情的进展规律。 重逢是意外,住院是意外,出院之后和她仍有瓜葛更是意外。出院那天他因二人赌气之言赴约,半路上就一直想是不是自己太闲了。见到面,话没说几句,无名火不打一处来,更在心里骂自己的确有病,还病得不轻,丢下几个字叫停这场闹剧的继续。转身回去的那刻没觉得轻松,反而有点拧巴。 他无意识刷着邮箱,依然没有新邮件提醒。有点烦,跟老陈说他下楼透透气。 “你小子少抽点烟吧。”透什么气啊,明摆着是瘾犯了。 小花园里流水潺潺,桃花玉兰都开了,再配上花圃里红的黄的郁金香,呼啦啦一片高调的五彩缤纷,生怕人不知道春日正盛。 走廊里匆匆闪过几个人影,沈微明一眼认出跟在后面的是林听。她低着头快速踱步,对周遭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前面两个人正激烈的讨论着,有一个他见过,是那次在二楼探出头来的男人,林听喊他叶主任。 花园喷泉旁两个人正在为谁该接出院的父亲去家里住而争吵,空气里充斥着鸡零狗碎的算盘声;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不少人侧目,除了林听。 沈微明扯了扯唇角,心想这就是她本来的样子。便想逗逗她,掏出手机发个信息,“晚上一起吃饭?” 他看到林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眉浅笑,手在屏幕上快速的跳动,“今晚不行,我爸喊我回家吃饭。” 紧接着又来一条,“明天吧。” “好。” 她又笑笑,将手机放回口袋,变回那个面无表情的冷女子。 落在沈微明眼里,心被轻轻戳了一下。 林听没说,其实哪是回家吃饭,明明就是回去受审。 梁帆这次倒没找林永年告状,而是直接跟爸妈摊牌说这妹子搞不定,软硬不吃。一开始他还纳闷,那天见到沈微明后明白两三分,背着家里偷偷谈恋爱了呗。梁家父母听完倒也没说什么,对方心有所属,也着实犯不着让自家儿子做上赶着挖墙脚的事,梁家又不缺儿媳妇。 两家再见面时,梁父先是说两个孩子大抵没缘分,到现在坐下来吃餐饭的缘分都没有,不如算了,强扭的瓜也不甜。到最后没忍住多唠叨几句,“我们做父母的啊,自以为了解孩子,其实人家有自己的主张。没事,做不成亲家,日后还是可以找机会合作。” 找机会合作,就等于拜拜吧您嘞。 林永年近些年单靠飞刀就赚不少,可是钱这东西越赚越上瘾,哪有嫌多的道理。之前和梁父闲聊几句,经对方微微点拨,脑子里又打起了医保的主意。 小病大治,挂床住院这些手段现在不管用了。病人个个都精得很,多拍几个常规 CT 打几个点滴都能嚷嚷半天说医院骗钱;出的账单更是恨不得一条条问清楚才肯罢休。当今社会大部分人没多少钱,更没时间,没钱又没闲的时候莫名领张住院单换谁都不答应。简而言之就是操作难度大,风险大后患多,风险和收益不成正比。 而串换药品拆分收费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加上如果上面有人的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面上没有错漏,账本也经得起查。 林永年心动了。 只是靠金钱捆绑的利益关系总归不牢靠,如果能亲上加亲彻底绑成一根绳上的蚂蚱才让人放心。归根结底林永年不是个赌徒,犯不着冒险。眼下可以预见的财富还没到手就烟消云散,着实让他憋闷好些日子。 而更让他生气的是最近五楼都在传院长的女儿谈恋爱了,男朋友爸爸住院,她每天屁颠屁颠鞍前马后照顾的极其妥帖,说的有板有眼。什么玩意。 林听回家前预见到会是一场血雨腥风。 最近小半个月的安宁让她心慌,沈微明出现在梁帆面前那日她就在心里开始数,等林永年或是姜艺文的传唤。而手机越安静她越心慌,暴风雨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 进了屋,林永年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没抬眼,一脸严肃。她去厨房洗个手,王阿姨看到她热情的打招呼,“回来啦,有阵子没见了。” 林听想,可不是,自从她前些日子把房子的锁换成指纹密码锁,的确见不到了,也不用再感受回家桌上摆放着王阿姨手艺的惊吓了。 她挪步到客厅,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乖巧的像一只待宰的羊羔。 “你房子锁怎么回事?王阿姨说想去给你烧饭,进不去。”林永年关掉电视,换了个坐姿,端起茶几上的茶杯,细细的吹着。 “旧锁的锁眼不知道被哪个小孩用口香糖堵住了,我有时候急着出门总忘记带钥匙,都换锁了不如换个指纹密码的,省事。”林听没说谎,锁被堵住的那天她刚从别院交流回来,楼梯道里的灯暗了又亮了,门还是打不开,急的她差点哭出来。 林永年点点头,喝了口茶。“梁帆呢?见面聊了么?怎么样?” 该来的还是来了。 “没见,太忙,每天手术台病房轮轴转,还要去别的院交流学习,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你就给我揽这些了,没空。” “没空跟人吃饭,有空天天跑我五楼见不属于你管的病人?”林永年不急不慢,有教导处主任的威严。 林听想该死,哪怕院长办公室在八楼,五楼也是林永年的地盘,遍布他的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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