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医院附近时,似有熟悉的面庞经过,她一阵慌乱下意识抽开手。沈微明低头看她,几分疑惑,她不知如何解释,只能轻描淡写,“小区和医院附近熟人太多。”而她,还没有完全做好准备,无论是内在的还是外界的。 沈微明想问,怕什么?光明正大谈恋爱而已,又不是偷情见不得光。见她蹙到一起的眉头又忍住,没再说什么,撤回了欲再牵的手。 气氛变得没有开始那般美妙。 林听走路时不再旁若无人,而是东看西瞧小心避开熟人可能会出没的领域,有时会刻意和他拉开几步距离,再走近。一系列的小动作透着她的谨慎敏感,落在他眼里就是不够坚定心有顾虑。他不生气,也大抵能猜到原因,心里却仍不大痛快。 他不开心的时候话就更少,她呢,顾着留意周遭环境,也没心思说话。两个人就沉默了一路。 林听不知心慌从何而来,只感觉自己像个逃课的小孩,东躲西藏生怕被教导处主任发现。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耳朵竖起,胆战心惊。 到小花园的时候,林听对他摆摆手,“我去上班了。”她脸上的红晕还在,衬得整个人更加白皙。 沈微明嗯了一声,听上去闷闷的。 她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现下回过神来不免觉得有点抱歉,走上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捏捏她的脸颊,搂她入怀,她没躲,只是有点僵硬,拥抱持续了几秒。 他目送她上楼,没急着回去,坐在石凳上“自省”。 他一贯擅长剖析自己的心理,干他们这行的多少有点自我开解的本事在身上。他点上一根烟,烟抽完的时候,心里刚起的郁结也就消散的差不多,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因为小事耿耿于怀,上纲上线的,忍不住嘲讽自己真没劲。 又想到老陈之前笑他被林听吃得死死的。他还纳闷,两个人好好的相处,非要吃的死死的干嘛呢?现在懂了,是他自己送上门把线的另一端缠绕在她手指上,心甘情愿被她牵动,没法子。 他眼神还停留在林听刚刚消失的那个楼梯口,朝他迎面走来的人有点眼熟。林永年也看到他,脚步停了一拍,眼神交汇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刻意回避,微微颔首。 周昱白的电话打乱他的自省,电话那头声音亢奋,嚷着问他要不要去大学城的店铺实地考察早做决定,苦口婆心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哥们。” 昨天晚上他特意上门就是为这事,说房东接二连三的电话轰炸逼他快点定夺,他软磨硬泡说破嘴皮才换来三天的考虑时间。看起来的确是当正事办,而且也真上了心。 沈微明见他那架势不是动动嘴皮子,便应允自己会好好考虑;周昱白一听又着急,还考虑什么,哥们赶紧联起手来打下一番天地啊,再说了,谈恋爱不花钱吗?结婚不花钱吗?哥们也是知根知底的,你那点积蓄能造多久?沈微明笑而不语,心里惦记还独自在家的林听,含混不清的糊弄他几句,跑了。 “诶,我问你呢?你去吗?”周昱白自顾自的说嗨了,半晌才意识到对面没有回应。 “去。” “我去你家接你。你等着。” “不用,我来找你吧,我在林听医院这。” “咿~~~,秀恩爱。” “秀你一脸,单身狗。” “???” 两个人互相贫嘴,逗来逗去,都在兴头上就没急着挂电话,碰面时周昱白忍不住八卦他昨晚急吼吼回家是不是美人在床,难怪一脸急不可耐。他被人一语道破天机却不心慌,只一本正经叮嘱几句,林听脸皮薄,在她面前说话注意分寸。 周昱白扯了个鬼脸,直呼他小子风驰电掣下手果决,又想到自己还形单影只,天天被爸妈逼着相亲,不由得悲从中来。 “以前吧,是不敢谈。你说那时候队里喜欢你的姑娘那么多,你哪正眼瞧过。老陈背地里还问过我,沈微明这小子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沈微明一口豆浆差点喷到车的挡风玻璃上,还有这档子事他怎么不知道?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多讨人喜欢。他脾气不算太好,人也闷,不会说好听的话哄人开心,出于职业习惯会把大大小小的事情和情绪埋在心底自行消化,出了事也只想自己扛,听起来怎么都不算是一个优秀的伴侣。 有次局里一个新来做文职的姑娘好好的就在他桌子前哭了,问他是不是没有心。当时其他人都下班回家,就剩他俩。他手足无措,又不能帮人擦眼泪,递过去的纸对方又不接,急的直挠头。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控诉他桩桩件件,比如放他桌上的电影票他转手送给别人;又比如给他准备的盒饭被他拿去和大家分享。 沈微明这才明白,原来不是小谢给他准备的啊,原来都是姑娘的心思啊;瞬间觉得不好意思,连忙道歉。姑娘哭的更厉害,说不要他的道歉,只想要一个准话,他们俩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沈微明一下被问懵了,他不是没被人表过白,但都是在学生时代情窦初开靠纸条传情的年代,被人怼着脸表白还是头一遭。 对方直挺挺地盯着他,勇敢坚决,把主动权递交到他手上。他呢,迅速在大脑里搜刮字眼试图让拒绝的话听起来婉转一些,可迟疑和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最后姑娘抹干泪,没等他回答就转身离去,从那天之后再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开着车的周昱白也在忍不住遥想当年,“那会喜欢我的小姑娘也多啊,就那个鹅蛋脸弯月眉的,记得吗?每次给我送报告时都附个小纸条嘱咐我注意身体按时吃饭,一双大眼睛看我的时候水盈盈的,哥们是真心动啊,“说着还把手捂了捂胸口,“但是真不能答应。” 沈微明看向窗外,的确,每天在悬崖边行走的人不配谈爱情,自己摔个粉身碎骨就算了,连累好好的姑娘跟着心伤又何必呢。他不是什么伟大的人,说不出只要曾经拥有不要朝朝暮暮或是忘了我好好生活嫁给别人的鬼话。生活不是言情剧,不需要太多自我感动的戏份加持。 他如果爱一个人,就想踏踏实实和她过小日子,和她起早牵着手去菜市场买菜,和小摊贩开几句玩笑,还几毛钱的价;在厨房里被油溅得四处躲闪手忙脚乱,却因为对方递错生抽老抽拌起嘴来;自己偷懒不收拾屋子结果被她唠叨,最后烦了忍不住回嘴结果把她气哭再腆着脸哄;和她亲吻,做爱,或是什么也不干紧紧的抱在一起;和她一起老去,也许会互相嫌弃却又谁也离不开谁。 那时候的他们都给不了自己和对方这样的爱情,所以干脆绝缘绝爱,孑然一身,无牵无挂。 “说实话,看到你有着落了,我心里真开心啊,老陈也是。” 沈微明笑笑,放下车窗,手伸出去感受风速。风从指缝溜走,给肌肤留下层层暖意。 命运的剧本似乎到了新的转折点,一切都有了好起来的迹象。
第29章 拧巴·小情绪 林听爬楼的时候还沉浸在自己别扭又自责的小情绪里。 她情绪总是一阵一阵的,陷在里面的时候自己也拔不出来,想不通就要钻好些日子的牛角尖,最后逼到无奈被迫放弃;想通了就豁然开朗。独身一个人的时候还好,吃苦受累的都是自己:自己跟自己拧巴,自己跟自己较劲。可现在有了沈微明,她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会牵引他的,就想做一点改变。 有了这样的认知难免会为早上的事对沈微明感到抱歉,愧疚感瞬间遍布全身,得好好抱抱他亲亲他才能抵消。 说到底又有什么好怕的呢,被看到就看到了,无非是当几日别人嘴里的谈资而已。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新闻和谈资,大家每天忙里忙外,又怎么会把别人的事情一直记挂在心上,等新鲜劲一过就都忘了。 唯一麻烦的是她这个众所周知的院长女儿的身份,私人生活自然更易受瞩目些。人家难免会好奇院长的女儿会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呢?家室够显赫么?职业够高级稳定赚的够多么?家庭幸福美满么?随便拎个问题出来都能让人头皮发麻,她不想连累沈微明被人扒个精光。 很多人爱当看客磕 CP 就算了,还偏要不厌其烦地把两个人的方方面面列出来一一比较,非要分出个高低优劣来,不知道比较个什么劲。 当然了,最麻烦的是林永年和姜艺文。她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一个抗争的对策,着实让人头疼。 “恋爱了?”叶知秋的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吓林听一跳。 后者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她在的台阶,见她仍站那不动,“走啊,愣着干什么。”说完便兀自往上爬。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有点不自然地跟在后面,“您都看见啦?”语气里带了几分讨好。 叶知秋心想可不呢。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水逆,大清早的处处都不顺心。 刚进办公室就被林永年叫出来谈心,说让梁帆再多住两三天医院。他有点生气,外面排着队等病床的病人那么多,凭什么让一个已经康复出院的人占用公共医疗资源?林永年看透他的心思,并不打算细细解释,只说了几句他也是为医院的长远做打算,人是社会的,脱不开关系网。 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主任医师,没啥和院长叫板的权利。聊完之后闷得不行,就去楼下小花园透透气,结果撞见林听和那个男人抱在一起。 接踵而至的胸闷只能自己慢慢消化。林听见他没搭理,又没大没小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师傅,您看见了?您能装没看见么?” 叶知秋没忍住丢了个白眼。他当然懂,她一向只有在求他办事的时候会尊称一声师傅和“您”,呵,小妮子心眼多着呢,今天这声师傅无非是想让他帮忙保密,打打掩护。 他目视前方,手背在身后,淡淡应了一声,顺便把胃里涌起的酸楚一并吞下。酸意仍刺激喉咙,他轻咳一声,有意或无意道,“他看着挺好的。” “是吧”,林听莞尔一笑,两手在身边甩来甩去,脚步又变得轻盈,却没有再顺着话题多透露几句有关男朋友的信息。叶知秋忍不住侧眼看她,她眼里不经意闪动的流光十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光晕,闪的他有点恍惚;不禁琢磨,她喜欢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和沈微明不过两面之缘。 那个男人看上去很沉稳,应该能包容她的小情绪。她情绪反复的时候不愿意好好吃饭,靠褪黑素入眠,严重的时候会犯偏头痛,布洛芬便成了她的续命药丸;有他在身边,应该能多照顾她一点吧。 言谈举止也不像是毛头小子,多少可以应对可能突发的紧急情况。还会有什么样的紧急情况么?他希望没有,却不敢深想,又不动声色瞥了眼林听,让林永年心有余悸的那个除夕又何尝不是他的心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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