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妹妹呢?他心一紧。他早已习惯这个跟屁虫的存在,哥哥长哥哥短的叫,有点吵却很窝心。他不敢想象家里没有妹妹的日子,念头一起就觉得心慌,立马决定找妹妹谈一谈。 进房间的时候妹妹正对着梳妆台扭着麻花辫,头上夹满了五颜六色的塑料发卡,回过头来对他笑时着实吓了他一大跳,小屁孩把自己脸画的跟猴子屁股一般,甚至拿妈妈的口红在眉心点了一颗红痣,问他像不像电视剧里的观音菩萨。 他倒吸一口凉气,不敢说更像蜘蛛精的实话,敷衍地笑笑。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当大人的感觉:说话前居然要深思熟虑。 “如果爸爸妈妈离婚的话,你会跟谁?我跟爸爸。”他闭着眼一鼓作气说完。 妹妹歪着头,“那我也跟爸爸。”她好像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甚至做出的反应比沈微明预计中成熟的多。说完就扭过头继续对着镜子摆弄她的发卡,红的绿的黄的,越夹越多,看的沈微明直皱眉,心里吐槽什么审美。 “如果不能两个人都选爸爸呢?你怎么办?” 前一秒还在镜子里欣赏自己的妹妹后一秒突然就哇一声哭了。她仰着头嗷嗷哭,用鼻涕眼泪将脸上的腮红,口红均匀涂抹,抹的到处都是,很是狼狈。最后跳到地上,一把钻进沈微明怀里,说话断断续续,“哥哥去哪我就哪,他们要分开是大人的事情,凭什么要我们小孩子承受他们决定的后果?” 沈微明胸前的白色校服很快被漂染成葡萄柚色,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怀里哭的快要晕厥的妹妹冷静下来,有点恼,最后咬咬牙,“不哭了,我们都跟爸爸。” 妈妈不好么?沈微明还记得母亲曾经哽咽着问过他这个问题。 答案当然是好,每个孩子心里对妈妈都自带滤镜,妈妈最漂亮,妈妈最温柔,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可妈妈也让他害怕,他怕妈妈莫名其妙的吃着饭哭出声;也怕妈妈不辞而别一走好几天只在桌子上丢下几张纸币供他和妹妹开销;还怕妈妈对他说爸爸的不是,偶像和父亲被自己最爱的妈妈诋毁,是别样的扎心。 成年之后的他慢慢理解一个女人对婚姻的期盼,只是讽刺的是,当时爱上那个男人是因为他勇敢正直无私,最后离开他也是同样的原因。 他不想去评论是非对错,感情走到绝路很多时候都是两个人的问题。他表示理解,但不能原谅。 他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从此变成了妹妹的第二个爸爸,肩上的责任重了,但不多。 他和妹妹依旧打闹斗嘴,烘的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爸爸那段时间瘦了很多,愁云却逐渐消散,他每天下班都会回来,也许是午夜,也许是清晨三四点,有时只是为了给他们做个早饭顺带冲个凉。 他想象中和父亲关于男人担当责任的对话也自始至终没有出现。有一次屏不住,他问爸爸怎么不教育他要承担起照顾妹妹的重担,照顾好这个家,赶紧长大。爸爸笑笑,摸摸他的头,“微明,你也才十岁啊!” 十岁到十六岁的记忆很零散,快乐居多。如果那时有人问他,家是什么,他会回答,桌上有热乎的饭菜,日光灯下的他埋着头扒拉饭,而一抬眼就能见到嘴里塞得满满的妹妹和滔滔不绝给他们讲奇闻轶事的爸爸。 再后来他读大学住校,妹妹离家也读大学,一家人能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可每次凑在一起都是笑声不断。爸爸会备上一大桌子的菜,多是老陈掌勺,他打下手。妹妹有时候看着厨房里凑在一起的两个老男人会探进头调侃几句,“爸爸你的第二春不会是陈叔叔吧?我接受的了,哥哥你呢?” “陈叔叔烧饭好吃,我举双手赞成。”话音还没落就被一个凛冽的眼风警告,吓得他赶紧闭嘴。 长大后的妹妹审美也突飞猛进,不再是小时候把自己抹的五颜六色的傻姑娘了。她会化淡妆,会喷香水,会知道如何在装扮自己时扬长避短。只是为人处世起来还是没心没肺的,捧着一颗真心待人,不求回报。 他也担心过妹妹会不会受委屈,暗嘲自己骨子里竟也有一丝长兄为父的思想作祟。可人哪有一辈子不受委屈不吃亏的呢?过度保护反而是一种伤害。 妹妹成年之后,他更很少干涉她的决定。成年人要学会的第一课就是自己做选择,第二课就是学会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妹妹人生做的第一个决定是离开香港去南城读大学。爸爸表示不理解,香港好大学那么多,妹妹成绩一直不差,去哪个都不错。沈微明专心吃饭,没有掺和家庭会议,最后妹妹敲敲桌子,“这位同学,能不要只顾着吃饭行么?” 他放下碗,抹了把嘴,有些时日没吃到爸爸做的白切鸡了,真好吃。眼睛盯着盘子里仅剩的两块,筷子蠢蠢欲动。伸出手的瞬间被妹妹一把抓住胳膊,“你能说句话么?就知道吃。” “我没意见,南城和香港这么近,去哪都一样。” “yayy!2 比 1!” 爸爸眼神黯淡下来,也知道自己说话的分量远不如沈微明的在小丫头心里重,眼下沈微明都表态了,那就随她去吧。只是一个姑娘家背井离乡的,总归不放心。 “没啥不放心的,我会照顾好自己,爸你安心搞事业,哥哥没事会去南城看我的。” “???我就不用搞事业是吧。” “你那事业和老爸的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都是警察。”沈微明吃鸡的兴致被她几句话搅得全无,干脆放下筷子,想好好和她掰扯掰扯。 “你是缉私警,爸爸是刑警呀。你又不用天天出现场抓犯人的咯,也不用去案发现场查看尸体什么的。” “你这是职业歧视!” “我这是实事求是!” 眼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沈父连忙摆手叫停。妹妹咬着筷子一脸得意,沈微明懒得理她只留给她一个沉默的背影。 等晚上妹妹睡着之后,他进到爸爸房间,“我会照顾好她的,放心吧。愁眉苦脸一晚上了。”他轻描淡写几句,安抚老父亲的不舍之心。 爸爸的眼神在他身上流连,再移至屋里的每个角落,五十平米的房子以前三个人住嫌挤,现在又觉得空旷的可怕。 长大之后的他每每回想过去都觉得万分庆幸,除去偶尔的阴霾,日子大多数时候都是阳光灿烂的。 成熟之后的他和妹妹,人格独立又完整,丝毫没有受到单亲家庭可能会带来的负面影响。这里面的功劳多半要归功于父亲,是他用行动告诉两个孩子,爱是最伟大的治愈师,可以填补生活的裂缝。 碗里的云吞不知不觉已经见底,他从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出前段时间从队里背回来的相框。照片里,爸爸抿着嘴笑,妹妹呢,笑的露出了八颗牙齿。 职业原因,沈微明很少拍照,生怕记录太多自己的真实面目。那是他成年后三个人唯一的合照,妹妹逼着他加入的。三个人围坐在老房子的饭桌前,桌上是一片狼藉的剩菜残羹,甚至数的出来那天晚上啃了多少块鸡,剥了多少只虾。 妹妹头靠在爸爸的肩膀,手挽着他的脖子,他被迫举着手机对着自己的脸。 咔嚓,最后一面。
第46章 荆棘·所谓父亲 很多困难不解决并不代表不存在。 有些问题选择性忽略久了,容易让人心生前方道路一帆风顺的错觉,甚至都忘了不远处路边的荆棘和坑洼。 林听最近工作和爱情都挺顺风顺水,颇有人生终于走上康庄大道的感觉。 她明显更爱和人聊天谈笑了,闲下来的时候,常常几句话逗得办公室里的人笑的花枝震颤。 不了解真相的群众会打趣一句林医生最近是遇到什么喜事了?连带整个人都变得开朗很多。她听完就微微一笑,“天气好就心情好咯,再过几天就是台风天了,大家出门别忘记带伞。” 她最近夜班排的也不多。科室里新来一批规培生,苦活累活基本上都被他们分担的差不多,她就浮生偷得半日闲,体验一把当老人的优越。一下班不管多晚都拉着沈微明往他家方向走,好几次他都拽住她,“你不累么?要么咱们打车,或者今天先去你家,下次我开车来接你。” 林听嘟着嘴,摇摇头,“我不累,见到你就不累了。”她说的是真话不是情话。漂浮的心只有在见到他时才会彻底沉下去。 她最喜欢被他牵着,身边的喧嚣被静音,人群也被自动虚化,万物变幻,硕大的空间好像只剩他们俩,或聊天或沉默,眼里只有彼此,脚步朝着同一个方向。 等到楼下,原本累的没胃口的她又会被陈记牛杂飘来的香气勾住脚步,混迹在晚睡的食客们中间,来一份热气腾腾的牛杂,再来一瓶冰可乐。这一天就算完整了。 有一阵子没回家,林永年也被抛在了脑后。 这一日刚查完房,她盯着电脑整理查房记录。查房时赶时间,字迹也跟着眉飞色舞,等到整理笔记时发现,这无疑是来自自己的刁难。她自认为笔迹已经相当规整了,写出来的病历也远没有叶知秋的难辨,今天却意识到把自己坑了。 她绞尽脑汁回想,刚刚还在脑子里条条框框排列好的信息转身就如一盘散沙,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模样。她不敢找叶知秋重述,只能根据病人既往病历和任性的字迹慢慢推断;全神贯注,完全没留意桌边站了她亲爱的爸爸。 林永年敲敲桌子,“跟我来一下。”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电脑镜,昂起头,“以什么身份?下属还是女儿?” 林永年居高临下的眼神变得更加犀利一些,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都没有闪躲,就这样持续了好几秒,像是无言的对抗,“女儿。” “医院不谈私事,有事回家谈。” “你给我出来,现在。”他压低声音,语气严厉,说完大步朝外走。 林听把眼镜往桌上一扔,站起身时连带凳子也往后一拖,弄出不小的动静,听得叶知秋心里一惊。 林永年背着双手脚步很快,路过的护士医生见到他脸上的愠怒,只轻声打个招呼就快步离开,不敢再多刷存在感。林听跟在后面,已经猜到林永年找她是为什么,能让他老人家如此大动肝火,在医院不顾及同事议论的也只有一件事了。 “门关上。”林永年丢来三个字,端起茶杯去饮水机前接水。林听看着茶杯一点点变满,本来沉底的茶叶也重新飘回碧绿的水面上,冒着袅袅热气。 她耐着性子欣赏林永年完成一整套喝茶的流程,等到他终于坐下,两个手交叉在一起握得很紧,抿紧嘴唇。林听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说吧。” “说什么?您要听什么?” “那就说说你谈恋爱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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