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落落的心,一下子被填满,舒适又妥帖。 “醒了?”杭逸舟轻笑,转身站起,“还想让你睡个懒觉呢。” 组会早在派出所的时候就请过假了,今天上午他不用去医院,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邓熙明阖着眼,像条大狗般在她颈间蹭挪,一言不发,只鼻子里闷闷地“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睡意。 原本好好系在领口的衬衣丝结,眼看就要叫“大狗”蹭散架。 杭逸舟忙不迭将毛茸茸的脑袋从自己身上扶起:“我上午要去公司,你如果动作快的话,我们还可以一起到楼下吃个早饭。” “大狗”扁了扁嘴,似乎对蹭挪动作被打断有些不满,环绕的两条胳膊力道一紧,直接将怀中人压倒回床上。 “你没用我送的香水。”他重新将头埋入她耳后,呵出的气流碾过耳垂,让杭逸舟指尖一麻。 她微微定神,随口笑道:“天气冷了,该换个味道了。” 谁料这句话不知戳中了邓熙明哪里,他忽然半怒半怨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不换!” 咬完了,似是蓦地心虚,抬眼间长睫毛颤个不停。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细细轻轻地吮吻,吻得那处咬痕又痒又湿,直叫人手脚酥软无力。 “好、好了……”杭逸舟顾不上听自己此刻发出的声音多绮靡,拼命抓住神思中最后一点理智将人推开,“别闹了,快去洗脸!” 邓熙明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轻啄,这才松了手,伸着懒腰向卫生间走去。 躺在原处缓了半晌的人,撑着仍在酥软的胳膊起身,重新面对穿衣镜,赫然发现,自己脖子上,多了一颗红艳艳的“草莓”。 狭小的两居室,响起女人中气十足的抱怨: “邓熙明!看你干的好事!” / / / 托男朋友的福,杭逸舟最终不得不舍弃已经上身的缎结衬衫,换了件咖色高领毛衣,将脖子遮得严严实实。 而那个“捣乱鬼”,洗脸时顺手抹了两把桀骜不驯的短发,将翘起来的呆毛都收拾服帖,如今乖觉坐在早点摊边,分明一个斯文腼腆的大学生,半点瞧不出刚刚将自己压在床上“装狗咬人”的影子。 杭逸舟忿忿搅着碗里的皮蛋瘦肉粥,一边搅一边斜眼瞥他,越看怒气越小,到最后,干脆绷不住弯了唇。 美色误人,男女都一样,想来昏君也是情有可原。 持靓行凶的“美男子”,将手边新炸好的咸水角,谄媚地往她跟前推了推: “趁热吃,可好吃了。” 这么一推,昨晚胳膊上的伤,就大剌剌出现在她视野中。 咽下的热粥忽然烫了把心口,杭逸舟放下勺子,拉过邓熙明手臂,轻轻在伤口旁碰了碰: “还疼吗?” “不疼,这么浅,连疤都不会留。”邓熙明似乎怕她不信,拍着胸脯,“我是专业的。” 杭逸舟“扑哧”笑出了声:“是是是,我怎么把这茬忘了。不过邓医生,你抓坏蛋也是专业的吗?” 昨晚他动作虽然生疏,却很有章法,分明是提前训练过。 邓熙明嘴角一咧,脸上多出几分不好意思: “以前跟警校的朋友学过擒拿格斗,昨天也是头一回用。” 杭逸舟好奇:“你学那个干什么?” 他抿唇,啜了口碗里的热汤,沉吟半晌,面色微凝: “两年前在内科轮转的时候,有家属不服医院治疗结果,雇人来闹事。” 向来温敦的脸上,少见地浮现出几分讥诮:“老人生病时,一个两个都瞧不见影。人没了,倒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孝子贤孙。” 杭逸舟眉头紧拧:“他们伤到你了?” “没有。”邓熙明缓缓摇头,“打伤了一位医生,两位护士。我还好,只是被推了个跟头。” 跟知道医院被迫赔钱息事宁人后强吞的怒火恶气相比,尾椎骨疼两天根本不值一提。 “那件事之后,我就去找高中同学学了两招。防身的东西嘛,学点没坏处的,说不定紧要关头,还能救人呢。” 邓熙明耸耸肩,语气恢复了轻松,冲她挑眉:“你看,昨天不就用上了?用最小的伤害达到制伏的目的,不严谨地说,我也很专业哦。” 杭逸舟瞧着他,却笑不出来。方才烫了心口的热粥,此刻忽然变成好大一块铁石秤砣,坠在胃里不上不下,堵得难受。 她张口,还没等说话,就被人夹起酥脆的咸水角堵住了嘴: “快吃吧,杭经理,你要迟到了!” 季老师云,想说而没说成的话不会凭空消失,只会在心肝脾肺里百转千回,一遍一遍,不断发酵,堆积出厚重复杂的情绪。 而杭逸舟从来不是能憋住的性子。 当晚夜深人静,她将邓熙明压在身下,脸贴着他炙热胸口,静静聆听里面惊天动地的声响。一头薄汗,两腮桃花。 早上被打断的话,自然而然,重新涌到嘴边: “那时候,很难过吧。” “什么?”邓熙明仍沉浸在刚刚的兵荒马乱里,呼吸粗重。 她拥着他脖颈,用温软的唇细细描摹他下颌轮廓,一种无端而奇异的感同身受,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席卷了心上每一寸土壤。 愤怒,酸涩,委屈,不平。她一整日都克制不住要去想,那时候的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人性的恶,是不是很难招架?”她目光落在枕侧精壮手臂,上面伤疤颜色依然鲜艳,新结的痂泛着红粉,边缘微微翘起半透明的薄皮。 杭逸舟情不自禁凑近,覆唇轻吻,眼底杳然成雾:“你真的很勇敢。” 喘息渐渐平缓,邓熙明低头,只看到乌墨浓密的发顶,顺着光洁的背,绵延开情丝万缕。 他抬起她的下巴,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映出波涛汹涌的情绪,于是那万缕情丝顷刻有了生命,将他的心密密麻麻包裹住,温暖的,柔软的,一塌糊涂。 “我没你想的那么勇敢。”他笑得沉哑,手指沿杭逸舟光滑脸颊轻轻摩挲,“我在宿舍颓了好几天,一闭眼,总是想起他们拿着木棍凶神恶煞的样子。睡着了,经常会梦见下一回挨打的是自己。” “那段时间,我甚至去咨询了几位转行的师兄,问他们制药公司的薪水待遇。跟他们聊完以后,实实在在想问自己,做医生又累又穷又危险,我到底图什么呢?” “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喽。”杭逸舟伏在他怀里打趣,“不过,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没参加工作的大学生。” “26岁的大学生?”邓熙明闷笑,揽住怀中纤细腰肢,顺势翻转,将二人位置掉了个个儿。 他压在她身上,蹭着她鼻尖轻喃:“说的也没错,大学生就该天真冒傻气。当时我拧巴了一周,被导师拎到办公室谈心,谈着谈着,忽然就想开了。” “想开什么?”杭逸舟重新抬手环住他,纤指在宽阔温热的背上踢踏跳舞,“让我听听,你导师是怎么给你画饼的?医生越老越香?技术厚积薄发?” 邓熙明“哧哧”憨笑,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看来我导师画饼功力确实一般,他说的道理,真比不上你这些。” “他说了什么?” “他说,人,应该做自己喜欢、并能从中获得意义的工作。” “切——”杭逸舟忍不住吐槽,“这真的很老教授,一听就是他们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能说出来的话。你竟然被这样的理由说服了?” “是啊,就是这么老土又空洞的理由。”邓熙明将胳膊支在她耳边,目光熠熠,“我后来琢磨了很久,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我根本不是真心想转行,所以他随便一劝,我就顺台阶下来了。” 他点了点杭逸舟的鼻子,噙笑道:“哪怕他当时说,医院食堂比外卖干净卫生,说不定我都觉得很有道理。” 分岔路口,真的迈开步伐时,往往立刻就能意识到本心所愿。之后一切计算衡量,都是对着已经到达目的地的箭头,补画靶子罢了。 杭逸舟微微挽唇,埋首在他颈侧,良久,问道:“那你以后,会改变主意吗?” “不好说,至少现在还没改。” 邓熙明在被子里伸了个舒服的懒腰,装模作样嗟叹着: “可能,我也丢不下那点廉价又毫无用处的道德感吧。” ----
第22章 新春 ===== 一月,浸透肌骨的寒意让路上每个人都拘拘缩缩。杭逸舟搬着不大的收纳箱,跨过一地松散废纸杂物,最后一次走出公司大门。 年终奖变成了遣散费,极时玛入不敷出,关门大吉。 不远处停着熟悉的半旧高尔夫,驾驶座门打开,邓熙明一路小跑来到她面前,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箱子: “走吧,先回家放东西。” 杭逸舟莞尔:“然后呢?出去大吃一顿,庆祝我失业?” 邓熙明打开车门,将箱子放在后座,随意搓了两下手,唇畔弯起好看弧度: “是庆祝你重新开始。” 这样冷的天气,很适合吃热气腾腾的烤鱼。满满一层青花椒下,吸满汤汁的香酥鱼肉正“咕嘟咕嘟”大声沸腾。白茫茫的水蒸气横亘在二人之间,裹挟着极具穿透力的鲜辣味,无孔不入。 邓熙明率先夹起一块鱼,放进杭逸舟碗中:“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还要投航运公司吗?” “不投了。”杭逸舟心安理得享用着来自男朋友的投喂,“我本来也不是主修《海商法》的,当时能进这公司,还算走了老板后门。” “哦?”邓熙明来了兴致,“那你本来主修的是什么?” 青花椒鱼的麻劲儿入侵到两片唇上,有种奇异的触感。杭逸舟托着下巴,眨了眨眼: “刚入职那会儿,带我的老师主做民诉,不过俗话说得好,每位律师心中,都有一个刑辩梦……” 邓熙明挑鱼刺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她,却没在她脸上找到任何回避意味。 她怡然尝着他夹来的鱼腹,亮晶晶的瞳仁里,甚至闪出些暗示:快继续问下去。 邓熙明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误解了这种暗示,小心道:“所以……” “所以,”杭逸舟精致的弯眉高高上扬,“我决定,申请恢复律师执业许可。” 邓熙明有些呆怔:“就是说……你以后不再做法务了?你要重新做律师?” 她点点头:“我觉得你导师说得很对,人,应该做自己喜欢、并能从中获得意义的工作。” 邓熙明失笑:“我导师一定没想到他的话还能跨服起效……” “很多道理是相通的啊,而且……”杭逸舟俏皮歪头,“你不知道,中国文学界半壁江山都是医生打下来的吗?医生的话,往往非常具有说服力。” “噗——”邓熙明头回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种潜质,“我是不是该开个公众号,继承先辈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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