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年长她十岁八岁的样子,像在对待一个小孩子,他弯着腰,边为她系扣子,边不紧不慢地徐声说:“虽然我们合作结束了,以后,我还是会继续把你当妹妹。以后,如果那个人对你不好了,你可以和哥哥说。以后,如果有人在工作上欺负你,如果我的名字有用,你还可以报我的名字,或者,你也可以来跟哥哥讲。” 停了两秒,游熠说出了他这些天想过很多次的话:“以后,如果你们分手了,你没钱了,也可以随时回来来找……” 这仿佛是备胎的态度,对游熠来说,说出这样的话不容易,但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许清烛年纪轻轻,很大概率不会和那个人就此白首偕老一生一世,兴许一两年就分手了。 而他习惯于她的存在于陪伴,确实愿意让她再来找他,确实愿意为她托底。 不知道小姑娘怎么想的,他只是想表达出这个态度。 然而游熠还未将他这句向她伏低了的话说完,还没说出“回来找我”的“我”字,许清烛抬起了头,平静打断他:“游熠。” 游熠正弯腰为她系扣子,正要将纽扣推进那个缝眼里,忽然听到她声音里的冷淡,蓦然停住手。 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他手指停在那里两秒,而后慢慢继续动作,为她系上了这颗扣子,才掀眼看向她。 许清烛正在平静地看着他,眼里全无温度,有的是疏离,淡漠。 游熠被她眼里的情绪冰得沉沉定住,后知后觉地感到了迟来的暴雪。 似乎是,这一场戏,只有他入了戏,而她已经出戏了。 果然,接下来,他听到她说:“游熠,我们已经离婚了。这些话,我本想一会儿在电话里和你说的,那就现在说吧。以后您不用再关心我,也不用再把我当妹妹。这场戏,已经结束了。” 游熠徐徐直起腰,冷风吹得他领带乱舞,他抬手按住,淡淡地看着她:“许老师确实是个专业的演员。” 许清烛这次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 她徐徐点头:“不是专业演员,也没有资格配合您演戏,不是吗。” 游熠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许清烛看他只穿着件白衬衫的单薄模样,虽然知道他身体很好,衬衫下面的体格健壮肌肉结实,但他穿衣实在显瘦,所以他看起来好像还是不禁冷风吹,尤其此时,他脸色都已经有些发白。 许清烛低下头,准备将风衣还给他。 可这时,她这才看见他给她系了双排扣子,她两只手都被系在风衣里。 接下来她的动作有点尴尬,别扭地把两只手从风衣袖子里伸出去,给自己解扣子,而他这几颗扣子似乎从来没用过的样子,很紧,她皱着眉用力地把一颗颗扣子给挤压出去,弄得她做了美甲的手指很不舒服,边缘很疼。 终于,还有游熠上前,他俯身,拨开她两只手,为她解开剩下的扣子。 她太瘦弱,他刚刚觉得衣服可能会从她身上掉下去,就给她系上了双排扣子,现下解扣子的动作,就变得格外漫长。 “你本来是什么性格?” 游熠像是故意延长了这份漫长,俯身在她面前,声音压得很低也很轻:“哪个是真实的你?有了喜欢的人,离了婚,就对我这个态度?我是你的仇人,还是我在这几个月里欺负你了?” 许清烛被他质问得差一点就要反省自己了,但她很快就神智清明过来。 她不对他冷淡,难道还要她继续对他笑,继续笑着叫他哥哥?继续花费心思在他面前装腔演戏? 她有病啊? 许清烛拨开他两只手,从他身前退开,自己解开了最后一颗扣子。 她边脱掉风衣,边不慌不忙地冷淡说:“游总,您可以当作我本就是个贪财的人,我们结束了,我没酬劳收了,而我跟您在北城见面的机会次数又不多,我自然没必要花费时间维护和您的人际关系,所以我们结束了就是结束了。抱歉我是个只跟您谈钱、不和您谈朋友感情或是兄妹感情的现实的俗人。” 稍顿,许清烛继续说:“当然,我还会去看你外公和你爸妈的,这属于我售后服务范围内的业务。不过我会主动避开你,如果我要去医院看外公或是去你家看你父母,我会提前和谢薇秘书联系,我会把我要去的时间告诉给谢秘书。这样,我们就能避免见面了。” 说完,许清烛将脱下的风衣折了一折,递还给他。 春寒料峭,寒风侵肌。 游熠没有接走许清烛递出的他的风衣,他不发一语地看着她。 他险些忘了,他第一次在茶室用自己没有钱的话试探她的时候,她就迅速变成了此时这样疏离清冷的模样,她几乎立即就对他说,他没钱的话,她就不能和他合作了,坦诚她是个贪财的人。 游熠徐徐勾起了唇角,似笑非笑的笑容在寒风里,逐渐变成了冷笑。 “许清烛,你很有种。” 许清烛礼貌接受夸奖:“谢谢,我爸也总这么说。” “……” 许清烛看游熠还不接衣服,她就走到他面前,抬他左胳膊,将风衣挂在他胳膊上,对他点头道:“游总,珍重。” 说完,许清烛转身下台阶,走向停车场的保姆车。 她没想过要将自己暗恋他的事情告诉他,就和她也没打算把自己是竹叶青和小火焰的事告诉他一样。 她对他不再抱有期待,便也不想煽情,没必要把那些年默默的陪伴拿出来试图感动他,也没必要对自己暗恋十年的过往划上表白的句号,她更不想在以后不经意间和他偶遇时,在他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比如可怜她或是避之不及之类的情绪。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挺好的。 可许清烛刚迈下所有台阶,刚转了个弯,忽然她就被游熠给握住了手腕。 “跟我过来。” 游熠低沉的嗓音随风飘入她耳朵。 游熠迈着两条大长腿超过她,拉着她手腕往他车的方向走。 许清烛突然被飘到她脸上的他的领带给糊了眼睛,她甩开他领带问:“你要干什么?” 可她睁眼看过去,看到的是游熠不发一语的冷厉的背影。 许清烛被他的气场给吓了一跳,他背影肩很宽,大步走着,他拽着她手腕的手臂,绷出了紧实得要将衬衫撑爆的形状,好像要揍人一样。 许清烛顿时急了,虽然知道他一定不是要揍她,但她一时猜不到他要干什么:“游熠你拉我干什么,你放开我。” 游熠非但没放开她,竟然还换了只手握她手腕,另只手揽住她肩膀,像当街绑架一样,搂着她往前走:“许清烛,你现在最好给我闭嘴。” 许清烛:“?” 那她可闭不了嘴。 许清烛正要大喊,游熠察觉到她的意图,立即将她给拦腰抱起,两步迈到车前,把她给扔了进去。 —【二更】— 许清烛太瘦弱,就算她挣扎起来,游熠都不用费什么劲儿,转瞬间就被游熠给扔了进去。 许清烛气得满脸怒气地往起爬,但膝盖又压住了她的西装外套衣角,偏偏这时游熠还抓住了她脚踝,气得蹬脚踹他。 她正踹着,同时听见游熠说“斌哥你出去,车门锁上”,她立即翻身要伸手去拉车门,可游熠再次抓住了她脚腕,下一秒响起关门声和锁门声,车里只剩下她和游熠。 游熠松了手,许清烛闷声爬起来,忍住气得想回头咬人的怒火。 坐好后,她转头看车锁,觉得锁门也用处不大,她应该是可以从里面打开车锁推门下车的。 “说说,”游熠将风衣扔到前面,整个人转过来看她,他压着不悦的笔直唇线,随即轻动,大概到底是年长她六岁,能够包容她的脾气,声音还是平和的,“我到底哪得罪你了,你在和我生什么气?还是因为我推倒你的事?” 虽说许清烛说“这场戏,已经结束了”,好似她一直在演戏,但他眼睛又不是摆设,能分辨出来真假,他没那么好糊弄,他知道许清烛在那几个月里不会全是在演戏。 她和他相处时的高兴与哭泣是真实的,她带他回家,她在他爸妈面前的模样,也是真实的,不是作假。 所以,他在刚刚沉默的短暂时间里,思考她这样的态度,是不是因为他生日那晚亲了她的事而生气。 但那晚过后,他们说开了,之后的相处也很融洽,她没有发过脾气,所以不是因为这件事。 那么只有在地下室的事情是导火索。 在地下室的事情发生后,她病了十天,之后她病好回来,她看似没有异常,却在他上班的时候,悄悄搬空了家里。 他这一个月以来,一直以为在那十天里,她和她喜欢的人发生了什么,让她更加喜欢那个人,才如此坚定地要离婚。 但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太过于薄情,他认为她这样的改变,不是因为她喜欢的那个人。 她似乎是在跟他发脾气,使小性子。 游熠此时目不转睛地看着许清烛,眼见她从被他给扔进车里的怒火模样变为平静。 又是这副淡漠清冷模样。 女孩子生气的时候,就是这副冷淡模样。 但许清烛对此的回应是:“游总,你想多了。” 游熠听到她的否认,喉结滚动,问:“那么你之前说的有喜欢的人了,是真是假?” 许清烛说:“真的。” 游熠看着她,慢慢笑了:“许清烛,你跟我放屁呢?” 许清烛:“?” 游熠被她给气得不轻,连放屁这种他很多年都没说过的话都说了出来,许清烛突然发现这事儿好像不太好解决。 许清烛低着头,游熠身体前倾,也低着头,但他是为了自下往上地看她,他哄着她说:“妹妹,和哥哥说两句实话?” 许清烛:“……” 许清烛看着眼前他近在咫尺的,对她几乎弯腰屈膝的姿态,眼中依然是对自己的关心,明白兴许是在这四五个月以来,游熠习惯了关心照顾她,所以此时他真的很担心她。 也或许,他以后也会关心她。 意外偶遇时,他走向她,问一些她的近况。看到她上映的电影时,给她发微信聊两句剧情。看到她获奖时,打电话祝贺她。 以及等等这样于他而言,只是一些轻巧的不足挂齿的随意谈问。 但对许清烛来说,她觉得很心烦。 她看向他,目光不闪不躲,唇齿轻启:“你。” “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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