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月轻声说,“没事的。” “我和他约了下午见面。”她朝两人笑了笑,“不用担心我。” 约的地点是礼大校内的一间咖啡厅。秦闻渡原本说没时间,言月平静地说,“没时间,那以后你也不用再见我了。” 随后她就挂了电话,手机关机。 她通知秦闻渡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两点三十五的时候,她喝完最后一口美式,看了看时间,站起身——这时咖啡厅的门被推开,秦闻渡气喘吁吁出现了。 “言月,你搞什么?”夏季天热,他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恼羞成怒。 “秦闻渡,原来你还是可以准时到的,是吗?”言月朝他笑了笑,“虽然也迟到了五分钟,但对你而言,应该算是最准时的一次了。” 她穿着一件白色衬衫,下面是及膝的高腰裙裤,露出两条细白的长腿,和平日保守的乖乖女风学院有微妙的差别。 秦闻渡本能品出不对。 言月乌黑的眼看看他,“那天栎附门口,和你一起的女人到底是谁?” 秦闻渡神情一下僵住,怒容瞬间消失不见。 半晌,他涩着嗓子说,“言月,我找人调查我?” “调查了又怎么样?你也可以找人调查我。”女孩那双眼生得大而清澈,是没什么攻击性的小鹿眼,秦闻渡第一次在这双眼里看到这样的嶙峋冷意。 “你需要给我一点空间。” 言月笑了,“我给你的空间还不够?你想要什么空间?三妻六妾的空间吗?” 以前,她总觉得秦闻渡可以为自己浪子回头,觉得自己对秦闻渡终究是特殊的。秦闻渡有很多暧昧对象,但是她是他唯一的青梅。小时候,她最孤单的时候,是秦闻渡陪着她,他对她的那些细心照顾和陪伴,让她坚定不移地选择爱他。 “那是我的一个朋友。”秦闻渡说,“最近家里遇到了一点困难,我只是帮了她一点忙,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言月听着他解释,她发现,自己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没有悲伤,最浓郁的感情反而是愤怒。 秦闻渡说,“月月,这个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单纯和理想,大家都有自己的社交网,你误会我了。” 他想拉住言月的手,却被她甩开。 “秦闻渡,和你恋爱这么多年,我没有和任何别的男人有过接触,不说搂搂抱抱,甚至单独联系都没有。”她平静地说,“和你在一起这几年,我有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我不在乎我的男朋友有钱没钱,长什么模样,但我希望他能陪着我,心里只有我,扪心自问,这几年你做到了吗?” “月月,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不会再和她联系了。”秦闻渡平稳了一下呼吸,“离订婚宴只有七天了,你也冷静一下。” 宾客都已经接到了请柬,两家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言高咏是个□□、强势的父亲,作为个体,言月想和他分手简单,但是他们之间的婚约,要取消,却不可能那么容易。 再者,秦闻渡知道言家内部的事情,也知道那幢老宅对言月的意义,她需要结婚,不和他结婚,她还能去哪里找一个合适的对象? 言月也不是没对他闹过脾气,过几天就好了。反正除去他,言月无依无靠,没有半个可以依赖的人,迟早得回来。现在紧要的是,这事情他不能让她在气头上泄露出去,不然他名声全毁了。 “你和她亲了吗?”言月问。 “睡了吗?” 秦闻渡惊得说不出话来,“月月,谁教你说这些的?”他印象里,言月应该是文静,单纯,稚气的。 女孩修长的睫毛颤了颤,她扬起脸看着他,“你希望我可以和你上/床,但是又需要保持纯洁,什么都不懂,是吗?” “秦闻渡,你很脏。”她站起身,轻轻说,“你让我觉得恶心。”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秦闻渡没有来追她。 灼灼烈日下,言月脑子发麻。贺丹雪和黄娆一直等着她,满脸担忧,言月不记得自己和她们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表情一直很正常。 她说期末考完了,要回家休息一下,叫大家放心,她没事。 叫车,下车,看到那扇熟悉的门。言月在篱笆前蹲下,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她已经一天没有进过水米,胃里翻江倒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流。车灯划破黑夜,在对面马路停下,有依稀的对话声。 言月哭得一塌糊涂。 “滚。”天色近黄昏,模糊视线里,看不清人影,那人在她身边停下,她以为是秦闻渡找了过来,声音嘶哑,头脑一蒙,想上前扇他一巴掌。 “还觉得不满意,想继续来骗我上/床吗?”她视线被眼眶满溢的泪水完全模糊了,对着对面惨笑。女孩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唇和眼眶已经完全变红,看起来极其狼狈。站起身时,因为蹲姿太久,腿脚甚至发麻到站不稳。 男人没有说话。她的手被反握住,那双手不像是秦闻渡的手,触感是陌生的,修长又冰凉。 言月脑子顿时清醒了三分,花园种了许多花,迷迭香、薄荷,百合。晚风拂过,她陡然闻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冷香。 她脑子轰的一下,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在谁家的花园门口时,身子已经忽然一轻,随即,整个人已经被打横抱了起来。 “没有骗过你。”他低声说,落在她耳边,声线清冷又沉磁。
第七章 ◎滋长在骨子里的坏和欲◎ 言月十六岁后就没有再进去过许家院子了,庭院显然被打理得很好,枝叶扶疏,和言家院子景观截然不同。 言月麻木的脑子终于迟缓地想明白了,她蹲错了门,刚蹲在了许家门前大哭一通。 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自己遇到许映白,都是在这样狼狈不堪的景象里。可是,却眼泪却止不住,她原本尽力在忍着了,想在所有人面前保存下自己已经岌岌可危、所剩不多的那一点尊严, 泪珠不间断往下掉,她声音沙哑得厉害,止不住哽咽又要想强行维系体面,“对不起,打扰你了。”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女孩。 许映白没有松手,也没有说话。许家客厅对于言月而言已经很陌生了,声控灯亮起,客厅静悄悄的。 许映白把她放在了沙发上,言月双腿发软,因为维持蹲姿太久,刚勉强站起,又摔回了沙发。眼泪还是止不住。 他端着水和毛巾,在她面前站定,“没有打扰。” 许映白是独居,家里没有外人,让她悬在空中的心稍微落了落。至少,不会再多一个人看到她这样的狼狈模样。 言月拿毛巾擦了擦肿痛的眼,水是温的,背后沙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很软。她实在是太疲惫,昨晚一宿没睡,体力已经到了极限,言月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完全哑了,“……可以给我一杯水吗?” 她不想对许映白求助,可是,实在没办法再挪动一步。 许映白去给她弄水了。沙发旁是一扇落地窗,正对着夜色里的庭院,夏燥热的夜微风拂过潭上睡莲叶子,夹杂着几声蝉鸣,或许是累过了头已经彻底麻木,她闭了闭眼,把毛巾敷在了眼上。 …… 等言月再醒来时,她惊慌地看了眼客厅的钟,一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她刚居然在许映白家睡着了?! 谈珊琳去世之后,言月睡眠就变得非常不好,睡着后,一点动弹都足以让她立马惊醒,而现在,她居然在许映白家无知无觉地睡了两个多小时? 她身上盖着一床薄薄的毛毯,言月掀开毛毯,脑子完全是空的。客厅亮着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柔和。 她试着挪了挪腿,腿似乎已经恢复了,方才蹲在外面又哭又吐,衣服已经不能看了,因为羞耻,她耳后烧得通红,言月从小有些洁癖,对自己形象很在意,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她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许映白还在吗?言月摸索着去找自己的手机,不料,手触到柔软的织物。 言月拿起一看,是一套干净的衣物,散发着淡淡的洗涤剂的香。 书房的门也在这时被推开。 “你女朋友的衣服……我穿没关系吗?”她低垂着眼,哑着嗓子问他。 他打开了大灯,说,“是刚叫人送来的新衣服,已经清洗过了。” 许映白方才似乎也已经沐浴过了,换了身衣服。他站在她身边,恰到好处地给她递来一杯水,泛着淡淡的柠檬香,她从小喜欢喝柠檬味的饮料,至今其实也没有改变。 言月脑子轰轰的,这一杯凑巧的柠檬水,却让她鼻子忍不住又发涩,和秦闻渡在一起这几年,他喜欢喝没有任何味道的水或者酒,家里也只有这样的水,没有人在意她这一点小小的癖好。 她没有喝那杯水,只是又开始默默流眼泪,手放在衣服扣子上,麻木地要解开衣服换下。 ——被许映白的手止住了,男人指尖冰凉凉的温度顺着肌肤传来。那双漂亮的手,安静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她领口下方,露出的雪白肌肤上,正露了一连串深深浅浅的吻痕,是秦闻渡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言月猛地把衣领往上一拉,因为难堪而红透了耳根。 许映白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不说话时,神情里,那股清澈又冰冷的气质便尤为明显,自上而下的俯瞰。离她那么远,又遥不可及。 可是,下一刻,他已经在她面前半蹲下,给她一颗颗系上扣子,遮住了那一切。少年时代,许映白是一等一的的好学生,给她系扣子时,和十几岁时教她解题似乎也一样。 认真,心无旁骛,没有任何邪念。 言月耳后再度烧起,为了自己的龌龊而羞耻。 把这些俗人的念头加诸在他身上,原本就是不合理的。 可是,他动作很慢,偶尔的肌肤相触,他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好闻味道,都让她分外煎熬。 言月不记得这一切是怎么结束的,她借用了许映白的浴室、洗发水和沐浴露,直到她闻到自己发梢和他身上几分相似的味道时,才后知后觉,她借用的是他自己的浴室。 许映白在客厅看书。 她换好了衣服,从浴室出来。 整个人似乎才终于活了过来,她才看清楚这件客厅的陈设,和他的人一般,井井有条,简单,洁净。客厅里最显眼的装饰是一副画。 她认出,那幅画是列维坦的《白桦丛》。言月学过艺术通史,但对美术研究不是特别深。言高咏不喜欢画,言家没有任何装饰画。 能看出画技很不凡。可是,比起原作柔和明亮的色彩,这幅画面,第一眼袭来的,便是一股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的料峭、尖锐和孤独感,明显是绘制者赋予的气质。 或许她的视线在这幅画上停留太久,许映白已经收起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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