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脚快的家伙会先冲去小卖部买一个限量供应的面包,也有想偷懒的用‘肚子疼’做借口向班长请假。 殷如瑟端得最稳。 合上书本,将课桌略作整理,走前打开水杯喝一口温水…… 踩着广播的尾巴来到操场时,大多数班级已经自动形成松散的‘方块’。 她定在自己的站位上,舒展双手,做扭身扩胸运动,当转向左侧时,视线向斜后方延伸去,精准锁定一个熟悉的轮廓。 只一眼,她跟随身形的扭动转回原位,准备做操了。 在人群中把周遇时拎出来,几乎成为一种本能。 六点整,街灯蓦地亮起,交织出明黄色的光线,也唤回殷如瑟飘远的深思。 定睛向对面望去,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与她记忆中的少年有七、八分相似。 她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发生那场车祸,现在会不会就没有那么多的烦恼了? 不,这与时间无关。 周遇时嘴严、心思深,还颇有城府,放战乱年代绝对是当间谍的一把好手! 想听他一句真话,比登天还难! 这个时候,林老师的话在耳边响了起来—— “你只要记住一点,他想把你留下来,自然会帮你找恰当的理由。” 嗯,没错! 殷如瑟站在街边,一双灼亮的杏眼死死盯着车里的‘间谍’,傻了吧唧的点了点头。 以她上车为起点,到家为终点。 要是路上周遇时没帮她圆,回家后她就用‘不方便打扰’单方面否了搬到他家住的提案。 爸妈不会在这件事上强求她的。 就算家长施压,她也要抗争到底! 喝不惯咖啡不是她的错,她就独爱炭烧奶茶! 她没有错! 殷如瑟做完心理建设,正好绿灯亮了,她昂首挺胸的穿过斑马线,来到车边,开门上车,严谨的给自己扣上安全带,然后盯着前方的路,大义凛然地:“出发吧!” 周遇时刚挂电话,似在发呆,她人都在车里坐好了,他望她的眼神才从诧异迟钝的转变为‘哦,你来了’这样一种情绪。 “还要等谁吗?”殷如瑟与他直视,话音清脆有力,气势十分的足。 周遇时竟然没跟她礼尚往来的互怼,沉默的摇着头把车发动,老实且配合的往景山方向开。 两人各自展开心理活动—— 殷如瑟紧张得手心出汗,很激动的想:刚才我把他压制住了吗?都没有顶嘴! 周遇时秉承着简单的事情复杂化的行事风格,沉浸式头脑风暴。 他也是后来才想通关节的。 殷家开诚布公要把殷如瑟交托给他照料,却没经过本人同意。 这一天,从早上到下午,殷如瑟没有主动找他说这件事,连试探性的短信都没有一条。 可见她一直在憋大招。 以周遇时对她的了解,白天不在短信里说,那碰了面更不会说。 等到了殷家,她会站在自己的地盘上当着全家的面做出否定。 但凡殷如瑟开了口,宠女无原则的项叔必定第一个附和。 而最开始拟定这个计划的林姨也会站在丈夫身边,支持女儿的决定。 从表面上看,事情的发展和结束完全没有问题! 那周遇时呢? 白给溜了? 殷如瑟又会怎么想他的无所作为? 是他不想作为吗? 中午闲来无事,周遇时坐在办公室里推演完整件事的走向,美梦变噩梦,给他惊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坐收渔人之利是不存在的。 由始至终,林姨套路的目标都是他。 只有他用一个合理的理由说服殷如瑟,她才会心安理得的住进景江花园。 他不说,那就没有以后了。 姜到底是老的辣,林姨这一手,玩得漂亮…… 周遇时也尝试找强力外援。 他是有爸爸的人! 结果大周先生听完他的遭遇,发出爽朗笑声,让他自求多福,遂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周遇时哀莫大于心死。 于是下午,他让秘书办推了两点半以后的所有工作,一门心思的钻研‘如何在保证自己不太丢脸面的前提下给殷三小姐找一个完整台阶’这件事。 面对殷如瑟,周遇时早就习惯话只说一半,再让她猜另一半。 看到她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或苦恼或高兴半天,他便会从中获得喜悦。 他用言行影响她的情绪,又受她情绪变化牵动,就像猫玩毛线球,玩着玩着,发现散乱开的毛线反过来将它缠住,它动弹不得。 猫也不能说自己玩得不开心,这根本是自投罗网的一件事。 年少时,周遇时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现在清楚了,展开的方式和时机却又不够好、不够妥帖。 但,终归是长辈给机会。 今天,是他周遇时的生死局! * 一路无话,直到车开进殷家气派的前院,周遇时和殷如瑟齐齐回神,侧首对视。 两人都从对方进退有度的礼貌眼色里读取到一个信息:聊几句? 好的,还是要聊几句…… 周遇时心不在焉的点了个头,抬眼一寻,把车停在殷似和那辆扎眼睛的电光蓝超跑旁。 殷如瑟也跟着表情严肃的点头,小脑袋一啄再一啄,就看到水杯槽里放了一杯印着‘xx中学老字号’的热饮,外面还罩了一层干净的塑包。 “这是、奶茶?”她问得不是很确定。 “给你买的。”周遇时秒答,双手握着方向盘,余光瞄她。 ----
第33章 醒来的第三十三天 = 殷如瑟盯着那杯完好无损的奶茶,自顾疑惑:“专程给我买的?你怎么知道我想喝奶茶,还是一中门口那家……你下午去学校了吗?不是啊,我听说一中跟其他学校合并搬到北郊去了,去一趟要——” 周遇时忽然打断:“我没下毒。” 殷如瑟愣了愣,才发现他双手还死死握着方向盘,用力得手背上的青筋都突起了,表情更是难得一见的——忍无可忍? “你生气了?”那她就习惯性愉悦了,还不顾安全带的阻拦倾身凑近去端详他那张愠怒的脸。 披着一张好看的皮囊,小周先生连发脾气都是赏心悦目的。 要是情况允许,殷如瑟真想把手机拿出来记录下这一刻…… 周遇时从她丰富的眼色变化里读懂一切,胸闷气短,又还有点想笑。 这辈子也只有殷如瑟能把他搞得狼狈不堪,她还不自知! 算了,已经这样了…… 周遇时把怒意和笑意都压制下去,深呼吸,状态调整过来,语气平和平静道:“昨天为了维护我,让你在家人的面前难堪了,我认为我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 殷如瑟眼珠子轻轻一转,似有斟酌的点了点头:“怎么承担?” 正常正确的交流建立起来了,很好! 周遇时继续道:“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林姨希望你念书这段时间住我那儿,离学校近,环境绝对安全,我还能照顾你,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可太狡猾了! 殷如瑟面无波澜,圆溜溜的杏仁儿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周遇时,转头,她拿起久违的炭烧奶茶,慢吞吞的拆外包装。 周遇时这段话逻辑清晰,表达完整,绝口不问她是否知道行李已经送到他家,只用‘有件事忘了跟你说’就将所有的问题揽到自己身上。 她要是再有异议,那就是不识好歹没事找事了。 作为南综大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新晋旁听生,尹同学对小周先生的话术五体投地! 殷如瑟道:“这事我爸跟我说过。” 她甚至还给自己找补:“这也是我刚才想跟你说的。” 然后进入正题:“我是觉得住哪儿都行,你别只问我啊,你的意思呢?那可是你家。” 周遇时随和的笑了起来:“我当然是欢迎你拎包入住。” “这样啊……”殷如瑟没说住,更没说不住,用沉默把小周先生折磨上了。 周遇时能怎么办? 负重前行,把对话推进下去…… 他也是有思路的,以昨天的突发情况为例,先客观阐述他们之间关于‘婚约’的历史遗留问题,再从现状分析彼此的首要需求,最后,他口吻寻常向殷如瑟建议—— “不如我们保持婚约关系,我专心工作,你继续学业,平时互不干扰,偶尔一起回家吃个饭,粉饰太平。” 车灯照亮前方的路,车里昏昏沉沉,殷如瑟的瞳孔缓慢的外扩,至极限,再向中心点收缩。 林老师说:“他想把你留下来,自然会帮你找恰当的理由。” 那么周遇时刚才那番话算不算恰当? 答案是:算的。 殷如瑟心跳如雷,窘迫中又还难得保持着一丝清醒。 探究的眼神瞥过去,触及周遇时被暗光雕琢得冷峻的侧脸,活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形机器,连眸光都被寒意凝住了似的。 她就纳闷:你这么拽,是跟我和平商谈的态度吗? 和平商谈? 大概吧…… 但让周遇时自己说,他更愿意定性为‘单方面绞尽脑汁的诓骗’和‘单方面装糊涂的被骗’——后者极具不确定性。 他可太清楚眼下是怎么一回事了! 长那么大,跟殷如瑟过招无数次,从没像今天这样被动过。 这不妙的局势,这酸爽的感觉,周遇时越品越局促,不禁催她:“如何?” “你等等。”殷如瑟脸不烫了,心跳也不紊乱了。 淡定的拿起奶茶,插上吸管,咕嘟咕嘟。 炭烧,不加珍珠,三分甜度,是她喜欢的…… “我考虑一下。”她心满意足道。 * 比起还未达成一致的周遇时和殷如瑟,殷家的新晋大女婿于珩的动作就迅捷多了。 昨天见了岳父岳母,今天便将外祖父乾瀚请来,大家坐下来一同商议婚事。 乾瀚是海市的传奇人物,为人磊落、不拘小节,大起大落的人生充满故事性。 殷如瑟在网上看过老爷子的八卦——相当彪悍! 其中一段讲他年轻时生得白净俊俏,一副斯文作派,某日从歌舞厅出来被流氓堵在巷子里抢劫,乾瀚以寡敌众,打得对方抱头鼠窜,他还不解气,提了路边小贩的西瓜刀追了好几条街。 营销号专程找了老港片里风度翩翩的白西装男主当配图,供网友带入想象。 所以说,艺术来源于生活…… 乾瀚掌家后经常仗义疏财,人格魅力挡都挡不住,现在沿海不少新晋富豪还是他的迷弟。 海城首富早已不姓乾,但老爷子的影响力还在,乾家的底子也没有外界传言的那般薄弱。 毕竟,他有个能干又尊敬自己的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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