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翻开无数次那个温柔又安静的人,他这一次,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靠近她,他满身都是会伤害到她的刺,连拥抱,都不知道该怎么靠近她。 聊天框打开一遍又一遍,可是好像连给她发信息的勇气都没有。 但每一个疲倦的时候,他比任何一个时候都好想见她,哪怕只是安静看着和她聊天的对话框,都能感觉到她在他身边时的安静温柔,不用说什么话,只是看着她,都会觉得这个世界好安静。 疲倦、嘈杂、声音、聚光灯,所有让人不堪重负的放大,都会在她的身边瓦解,她的世界好安静啊。 可是越是这样的安静,越是让他负担加重,好不容易又翻起的勇气,再一次变成负累,每一次想见她都会害怕变成伤害。 她有一双温柔真诚的眼睛,望向他时明明亮亮全都是他,她会很轻的笑着,咬字清晰的叫他的名字。 可是那次,她固执又认真地说,“可是周嘉也,我没有喜欢的,现在就是现在,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们要活在当下。” 他借着她的室友想给她介绍一个网红的话,把自己的处境告诉她,连他本人都难以幸免,更何况是其他人,她的性格会受伤。她更适合和一个喜欢看书性格温和的人在一起,以后可以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她的大学生活,本可以很美好,很美好。 可是她用他曾经说过的话回答他,她说没有喜欢的,以后也没有,当下就是当下。 他听着她的执着,心软到好想下一秒就不顾一切的去抱她。 可是十七岁那年的伤疤,让他再也不能像那时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做任何事只随本心。他满是利刃的手,连他自己都不堪重负,又怎么敢去拥抱她。 不顾一切的后果,是不是又会害她消失不见。 一整天都没有收到林薏回信的那一天,熟悉的恐惧感让他紧绷到每一个细胞都在还害怕,他连夜赶回了帝都,给她拨打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全都是无人接听,刻在了灵魂里的痛觉全部被唤醒,攥着他的呼吸,让他又一次陷入恐惧之中。 在机场落地不久,她终于接通了他已经不知道拨打了多少次的电话。 听到她只是睡了一天,并没有发生什么事,那一刻,高度紧绷了一整天的浑身血脉才彻底放下,他觉得他好像,经历了一场高温沸煮,直到此时才可以把快要死去的心脏捞回,精疲力尽到手掌冰凉,再也没有力气。 他站在帝都的出站口,任由风雪如刀,密密麻麻。 入了冬的帝都很冷,寒风冷冽,他还穿着在南方的那身外套,什么都没有带,一路匆匆返程,帝都的冷风吹得仿佛要将人撕碎,可他听着自己的心脏复苏,到现在才能感觉得到人间的冰冷,在此之前,心脏的痛觉远远比过隆冬寒风。 也是这前所未有的害怕让他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清楚,拥抱她的代价,他真的没有勇气去承受。 那一年从隆冬到入春,又从夏日到寒冬,他们有一年多没见面,每一个日夜里,他都在想念里煎熬着。 可是就算煎熬,他也不敢再轻易往前一步,因为此时的他也不知道,到底走到哪里才能有尽头。 直到那年的圣诞节,机场人潮拥堵。 他朝思暮想的人,在幻想里见了一面又一面的人,那个一整天都没有给他发消息,让他不安了一整天的人,围巾挡住了半张脸,此时就藏在人山人海里。 他的脚步差点就要停下,可他只那么匆忙一瞥,克制着让自己冷静收回视线,不敢让自己被捕捉到一丁点儿放大的举动。 只有心底里反复不停着一个声音。 她来见他了。 他很想很想,但又不敢去靠近的人,来见他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隔着人山人海,可是她越过人山人海,还是来见他了。他喜欢的人有一双安静剔透的眼睛,还有一颗温柔细腻的心,他的所有颤抖和害怕,他难以愈合的伤疤,全都在她的眼里。 所以,她来见他了。 她将他借着春风才敢小心送上的蝴蝶效应戴在脖子上,连同着他在十七岁那年被割开的心,一同温柔的捧着,来见他。 她很轻的握着他的指尖,这一次是她适应着他的小心翼翼,她的声音好轻,开口叫他的名字依然细细柔柔,咬字清晰。 她说周嘉也,我不会害怕,你也……不要害怕。 那一年的圣诞节没有雪,只有他和她之间最近的距离。 她把十五岁那年他伸手送给她的星星和千纸鹤还给了他,这一次是她温柔又坚定的告诉他,你别害怕。 周嘉也,你别害怕。 他的手心只有自己能够碰到的伤疤,这几年无数次释怀放下的煎熬苦痛,她全都温柔捧在掌心,一遍又一遍的轻抚愈合。 那个假期他只在帝都待了一天,第二天就赶往芜州提前练习和彩排。 在和她短暂分开的这几天,彩排出来已经是深夜,他望着灯火满城,长街辉煌,蓦然就想到了上一个新年,那是他小心翼翼再次将自己十七岁的心动奉上的第一个新年,可因为那个夏天的突然走红而被隔在人山人海之外。 她回了南苔,而他因为还有行程没法回去,他让妈妈给她拿点家里做好的香肠。 知道她的性格一定不会好意思主动去拿,所以特意跟妈妈交代了好几遍,连他妈妈都开始嫌他烦了,笑骂着问他,到底什么样的姑娘啊让你惦记成这样。 那时他在休息室候场,嘈杂吵闹,什么声音都有,可他想到了那双只是看一眼就会让自己安静下来的眼睛,他忽然就觉得柔软下来,带了点笑,“是个有点真诚,有点温柔,有点让我放不下的姑娘。” 妈妈一听就乐了,“你那叫有点儿啊?高考完那年哭的就是这家姑娘吧?” “妈。”他有点无奈,“您别提这茬了行吗,有点丢人。” “我不在你面前提行了吧,等那家姑娘什么时候领回家,我跟她提。” 周嘉也笑得有点没辙,“希望有一天能带回家吧,您怎么跟她提都行。” 可他笑了一会儿,想起那个有点怕生的姑娘,还是认真地又交代了一遍:“妈,你别忘了联系她,对她好点,她有点怕生。” 妈妈这回也没笑他了,“真这么惦记?” “嗯。”他垂眸望着手掌里的那块细小的疤,“逢年过节是一家团圆的时候,别人都忙着回家,但她没有地方可以去,我想让她有家可归,以后,希望真能带她回家。” 那年下着冬雨的火锅店,她等在门前,守来的不是神明恩赐的愿,只不过是他同样被困在了人山人海。 回到帝都的那天,她来饭局接他回公寓的车上,放的歌里唱着那句情字何解,怎落笔都不对。 其实相爱本是一种无解,但勇气可破万难。 走不出那场人山人海的人,不是只有林薏,被困住的人,还有他。所以她想见他,只需要在原地等待,就能重逢。 相逢的人一定会再相逢,是因为相爱的人,会再相爱。 我不会让你输,林薏,你也别让我输,好吗。
第79章 可以相爱的我们/01 林薏是在高三下学期的时候病情好转,那个时候已经不需要住院接受强制监管,大多数时候也情绪稳定,只要不刻意去刺激病因,基本上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所以回学校恐怕还是有些困难,仍然需要静养,因为那时候她的情绪还是很封闭,对外界的交流有着本能抵触和恐惧,反应能力和注意力依然有些缓慢。 那个时候距离高考也近了,她的记忆力下降和注意力无法集中,再加上这将近一年的空白期,这次高考基本抱不上太大希望,她已经想好了复读一年,这个阶段还是养病为准。 所以她仍然没有回学校。 只是,望着房间里的那台电脑,林薏无数次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书架上还放着她的书本笔记,里面有厚厚一叠还没有写过的崭新的本子,高一那年,有个灿烂却莽撞的人以为把她惹哭,在晚自习前匆匆跑遍了学校周围的文具店,给她买了很多很多本子,直到今天都没有写完。 她一声不吭的消失,说好的开学见面,也没有赴约。 本就因病情而对交流有些抗拒,这种愧疚反而成了巨大的负累,让她更加不敢去面对。 好几次打开电脑,她都没敢去登录账号,无论对方是关心还是无所谓,她好像都难以面对。 直到那天,乐乐周末来家里玩,央求着想去文和街。那时候她在房间午睡,但其实她已经醒了,她的睡眠不好,总是睡不了太久。睡醒就听见乐乐在外面跟阿姨撒娇,想去文和街玩,阿姨让她小声点,别吵到林薏姐姐睡觉。 她听着客厅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意识有些混沌,才从午睡中醒来,仍然在回想着刚才的那个梦。 她梦见了周嘉也。 梦里她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一直在家静养到了高三毕业,打算等情况再稳定一点再去面对,但是在梦里,她逃避的代价就是失去了周嘉也的联系。复读的开学收到了周嘉也转交给她的一只千纸鹤,她和周嘉也之间的距离从高中同学变成了煎熬的十年。 入夏的温度有些干燥,厚重的窗帘将日光阻拦在外,空气里呈现出一种稀薄缺氧的压抑感,她感觉到巨大的沉痛感一直压在胸口,明明只是一场梦,可是比任何一次都要痛苦。 痛苦到,即使现在已经醒来,望着天花板,混沌的意识里仍然是周嘉也的脸,下着冬雨的火锅店里雾气缭绕,他神情如往的说着好久不见,可是那一幕,好像煎熬度过了千年万年,煎熬到,想到那个画面,就会被巨大的压抑感顿挫,想要挥散她和周嘉也之间隔着的云雾,回到高三那一年,在收到他的千纸鹤之前回到他的面前。 ……等等,现在不就是还在高三吗,距离高考还有几个月。 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困顿感渐渐转为清醒,客厅里的交谈声也更清晰的涌入耳朵。 阿姨和乐乐说话的声音虽然压低,但她还是听得见,乐乐还在央求撒娇着想让阿姨陪她去文和街玩,难得的周末,不然又要等下一周了。 对了,今天是周日。 按照一中高三生的安排,周日是一周唯一的一天休息日。 她睡得唇舌干渴,舔了舔唇,仍然干得难受,像是生命枯竭前的求救。 房间的门开了,乐乐和阿姨的对话暂时停了,两人转过头来看见林薏出来,以为是自己说话吵醒了她,阿姨瞪了乐乐一眼,而后问她要什么,帮她去拿。 林薏她摇了摇头,只说口渴想喝水。 半杯水下去,才从干渴的感觉中得救。 回头,看着乐乐还在朝着阿姨撒娇的表情,她忽然生出了久违的想法,理智还没想明白,身体已经说了出来:“你想去文和街吗,我陪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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