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色调越发金黄暖融,纱帘被风吹动,一辆车从远处驶过,塔楼报时的声音响起,白鸽飞过,由几只甚至从窗前飞过。 我视线被它们脚上的亮光吸引,细看发觉是一只小小的环。 嘶,以前看电视好像看过这个广告,说是风场束缚环,专门为景观鸟研发的。只要戴上这环,鸟类聚集起飞时,环与环会连接形成反向风场将它们驱回。 这居然不是智商税吗? 我望着窗外。 白鸽们飞驰于空中,绕着钟塔飞了一圈,在想要飞离时,飞驰的速度果然慢了些。没多时,它们艰难地扑腾着翅膀,没多时便又停滞在塔上。 我没忍住抬起脚看了眼脚踝。 嗯,还好我还没被上环。 当我瞎琢磨时,我发觉我已经走到了房间前,而我半点都没有收拾身上的状况。 我没忍住又歪头望了望窗外,远远望去,钟塔上的一簇白像是毛绒绒的云朵落下,又像未融化殆尽的雪。 白鸽要如何飞走呢? 我几乎能嗅到房间内浓郁的玫瑰信息素。 亚连,如果我让你回答,你会知道答案吗? 我正要推门,却听见了亚连歇斯底里的叫声。 当李默与江森见面的第一分钟,他便迅速察觉到了江森的不对劲。他明明穿着十分规整的军装制服,略湿的黑发梳向脑后,神情淡漠如往常,但李默却仍感到了不对。 江森坐在他对面,给他倒了杯茶水。 李默发现他领口的风纪扣扣错一颗,他不动声色地望了眼面前的茶水,低声道:“看来不止亚连的状况好了很多,你的状况也好了些。” 江森笑了声,话音平静,“他好了,我自然也不用担心这么多。” 李默挑起眉,金色眼眸眯了下,随后微笑,“那当然是最好的。” 他视线下滑,看见江森脖颈上露出地细微红痕。 江森察觉到他的视线,并无任何遮掩的意思,身体向后靠去,将茶杯放下。 茶杯落在桌上时,水面颤动,几滴翠绿的茶汤落在桌上。 李默收回了视线,他唇角几乎有了几分讥诮,“亚连还没到吗?” “他可能还没醒。”江森顿了下,道:“他最近有些惫懒,喜欢在下午小憩。” 李默的语气没什么喜怒,道:“他没有分寸,你不要也没有分寸。” 江森笑了下,“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情人都养在身边了,你说呢? 怪不得要亚连出来住,原来是早早打算好了各不相干是么? 李默脸上的笑意愈发讥诮,却没有说出来,只是道:“让亚连赶紧过来,这次主要还是聊一下关于议长竞选的事。目前正在洽谈具体的竞选日期,但可以确定的是副秘书长会在竞选前卸任。” 江森眸色明灭,他道:“正秘书长已被暗杀,副秘书长卸任,难不成是要启动临时兼任法案?” 联邦中心法院秘书长一职位说大不大,说小绝对不小,职位并无多大实权,但却是维持中心法院与各方势力平衡的职位,也就是——谈合作,又不能一直合作。元老院通过秘书长给中心法院施压,中心法院也会通过秘书长给财团施压,财团也能通过秘书长反过来向元老院施压,秘书长则会选择给监察院施压来解压。 这样一个职位,往往也是各大势力都想安插人手的时候。秘书长通常由众议会选出,副秘书长则由上议会选出,一般来说,拥有议长身份只能获得竞选秘书长或副秘书长的权力。但如果两名议长同时空缺,则会启动临时法案,即由众议会议长兼任后再竞选。 “这次应该会很热闹。”李默顿了下,才道:“几大财团全部放出了消息,选择赞助了不同的竞选者。” 江森笑道:“难怪今天开车时看到了很多标语。” 他话音刚落下,一名下属便前来汇报了消息:“亚连少爷说他现在不想见客,非要见的话就投影,不接受拉倒。” 江森望向李默,李默抬起手,默许了。 下属点亮了桌上的装置,下一秒,一个语音图标浮现上空。 李默蹙眉,“什么意思?” “我不想跟你们见面,不行吗?”语音声纹颤动,亚连的话音带着些怨气,“反正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会管我,又何必假惺惺地让我参加什么会议?” 李默挑起眉,“我只是听说你精神好了很多,想来见见你。” “想来见见我?”亚连的话音有了几分尖锐,他望着投影在面前的李默。他身上的小装饰比平日要更加华贵,无论是领夹上的宝石还是胸前的表链,光影折射中都将他的昳丽秾秾衬得愈发矜贵,连带着身上沉郁的威压也消散了许多,只剩冷冷的锋芒。 亚连讥笑起来,“你是想来看看我这个你眼里的蠢货过得多么惨吧?我偏不给你看,我也偏要告诉你,我过得好极了!” 李默闻言只是淡笑了下,话音很轻,“你那点脑子该用在更合适的地方。” 他话音之中有这些温柔,亚连几乎要以为他还是以前宠溺自己的叔叔,还是那个会给自己带礼物、会教自己、会开导自己的长辈,一时间他觉得更作呕了。 亚连的头有些晕厥,似乎又嗅到了那个夜晚的酒液,感受到脖颈上的窒息感,还有浓烈至极的恶意。他笑起来,“我是没有脑子啊!我乐意,我只要长得够漂亮,有的是人来爱我。我再蠢,我还可以有很多年去长大。不像叔叔,要嫉妒我到差点掐死我哈哈哈哈哈。” 李默的脸色阴郁起来,却也只有一两秒,又冷淡地道:“看来的确没有见你的必要,毕竟你也没有做决定的可能。那我直接通知你,三日后,你和江森必须要出席三城众议会议长的竞选现场,并且回应你那些烂摊子的事。” “你休想,我不会去,我不仅不——” 亚连大喊的声音骤然停止。 只有什么东西闷闷落在地上的声音。 江森蹙眉,道:“亚连?” 亚连安静了许久,只有很轻的喘息声响起,接着,便是疑惑的,带着颤抖的声音。 他道:“你们在说什么?我刚刚……在说什么?” “你是又发病了,还是终于清醒了?” 李默扯起了唇,正要说话,便听见通话挂断的声音。 另一边,房间内,亚连捂着嘴,瞪着眼,几乎不敢相信面前的场景。她没有看他,只是径直向里侧的盥洗室走去,脚步蹒跚,衣衫凌乱,神色苍白。 ……空气中,浓重的雪松信息素近乎张狂地彰显着存在感。 亚连几乎在一瞬间便被这雪松味刺激出了呕吐感,他不敢相信似的又望向了陈之微,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看到了幻觉,头脑中只有阵阵眩晕,几乎无法思考。 他轻轻喊了一声,“陈之微?” 她像是听到了,回头看了眼他,神情像是有些恍惚。 “什么?” 她说。 亚连薄唇张了下,“你……他……你怎么了?” 他努力地扶着沙发,有些艰难地思考着。 她说了什么。 她说了什么? 亚连感觉耳边的风疾驰而过,也带走了她的声音。 奇怪,这里没有风。 但亚连感觉有些听不见她说话的声音。 他慢慢地走过去,巨大的骇然如浪潮将他裹挟着,肩膀忍不住的颤抖。 亚连走到她身边时,他才发觉,她说话用的是沙哑又渺小的气音。 “我没事,只是和他有了一些……争执。”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挣扎的蚊子。 亚连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创伤,脸白如纸,连唇也失去了颜色。他扶着我的肩膀,强迫我看向他。 “你到底怎么了?他对你做什么?!” 亚连胸腔剧烈起伏,盛大的怒火将他的眼睛点亮。 ……无论是真是假,你能做什么呢? 我望着亚连那近乎震怒的表情,听见他大声的咒骂,又感受到他的身体被我演的颤抖程度真多了。他的绝望、崩溃、害怕让他显得愈发像一枝在雨中被捶打的玫瑰,让人想要采撷。 亚连抱着我开始流泪,围绕着我查看我身上的痕迹,又抓着我的手想要去大闹,最终又意识到许多事是徒劳。 最后的最后,他像一朵凋零的花,抱着我吻了又吻。 他似乎直到这一刻才明白,他和江森的交易从头到尾都是不公平。他失去了自由、失去了未来、失去了筹码、还失去了我这个“解压玩具”的唯一拥有权。 亚连搂住我的脖子,精神状态再一次到达岌岌可危的状态,因为我听见他开始自言自语与哽咽声。 我摸着他的头发。 “没有办法的,亚连。” “不会的,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的!我要杀了他!” 你做不到,所以你才只能嘴上喊喊。 我忍不住微笑,流着眼泪看着他,“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的,只要能在你身边,怎么样都可以,怎么样都无所谓。亚连,我说过,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的。就算无法后悔,也无法离开,所以没有关系。” 想一想,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亚连显然想到了,他的褐色瞳孔被泪水与痛苦盈满,颤动着。慢慢的,他抱住了自己的头,两只手抓住了黑发,犹如那些被关久了的鸟儿一般,不断啄着自己的羽毛与身体。 他近乎自虐似的,抓着头发,又让指甲陷入自己的肌肤中。 我看见他的指甲里有着红色,浅淡的腥味混合着玫瑰信息素的味道在空气中涌动。 “……如果能离开呢?” 亚连情不自禁地道。 但在话音出口的一瞬,他又几乎改了口。 不可以……不可以,她不可以离开。 他不能一个人在这里待着,他做不到。 无论是安德森的宅邸,还是江家宅邸,那无尽的尘土总在空气中,让他难以呼吸。 她爱他,她总能让他开心,既然如此,她为自己忍受江森有什么不可以呢? 她不爱他,她假装也能耐哄他开心,既然如此,他为什么又要把她的感受放在自己前面呢? 她本来就是贱民一个,本就朝不保夕,即便面临这些状况,也比之前要好得多啊!再说了,他也可以给她更多的钱,更多的好东西,更多的补偿……这又怎么了?! 亚连的心中释放着无数恶意,那些恶意叫嚣着,不可以放开,不能放开,不想放开。他的人生只能依靠她维系,她走了,自己之前的挣扎与痛苦算什么呢?那些怀抱着期待,怀抱着向往,怀抱着渴求的日子里,身上的痛,心里的痛,都算什么呢? 她没说话,这该死的安静的空气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亚连的心在叫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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