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打量着对面少言寡语的女孩,她今天的状态比前两天要好一些。 虽然还是披着长发戴着渔夫帽,至少她的眼神有了些温度。 容慎将白衬衫的衣袖翻卷至小臂上方,抬眸睨着安桐,开门见山,“什么时候产生的厌世情绪?” 男人边说边拿起紫砂壶倒了两杯茶,儒雅端方的举止看起来赏心悦目,很容易令人卸下心防。 安桐接过茶杯,“三年前。” 男人垂眸呷了口茶,继续询问:“原因?” 安桐低头,帽檐落下一片阴影,遮住了她的神态,“生离,死别。” 不知是不是有难言之隐,短短四个字,她却在中途特意顿了一下。 话落,轻音乐恰好停了,房间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容慎端详着她的眉眼,嗓音是一贯的从容,“方便的话,把帽子摘了。” 安桐犹豫了两秒,还是照做了。 如此,小姑娘终于露出了全貌,容慎也得以更全面地观察她的状态和表情。 男人在看她,安桐则平静地与他对视。 可能她自己并不知道,由于经常戴帽子,导致她头顶的发丝有一圈明显的压痕,再搭配几根起了静电竖起来的呆毛,越看越有点惨兮兮的味道。 惨是惨了点,但确实够特别。 做事特别干脆,气质特别消沉,样貌也特别出众。 这些特质加起来,安桐足以称之为独树一帜。 唯一的缺点,年纪太小,眼界略浅。 容慎摩挲着紫檀手把件,别有深意地审视着安桐,“拖了三年才来接受治疗?” 安桐很轻微的耸了下肩膀,“还得活着,不是么。” 如果没有那场生离和死别,如果没有情感剥离症的困扰,她可能也不会变成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求生欲望是本能,除了进行治疗,她别无选择。 “生离死别是人生常态。”容慎姿态随意地靠向了椅背,循循善诱:“若是你自己不肯放下,任何疏导都没用。” 这番话,不可避免地安桐产生了情绪波动。 安桐目不转睛地望着容慎,良久,问道:“那如果他们是因为我……” 男人缓缓勾起薄唇,声线透着能安抚人心的稳重踏实,“自我谴责除了增加负罪感,其实毫无益处。不管生离死别的是谁,安小姐,我们都要相信……生死有命。” 这个逻辑,堪称完美。 但细细琢磨,又似乎有违道德,且不近人情。 安桐心理背负了三年多的负罪感,被他说的一文不值。 可笑的是,她竟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面前这个不知年长她多少岁的成熟男人,明明不像传统意义上的治疗师,说出来的话却字字珠玑。 安桐扭头望向窗外,很久都没说话。 也许是被消极负面的情绪包裹太久而不堪负荷,以至于容慎的寥寥数语,就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重燃希望的种子。 “也许……”安桐抿了抿唇,半晌才出声,“你说得对。” …… 第一次的心理疏导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不到二十分钟,便草草结束。 安桐准备道别离开,刚走到门口,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自她背后响起,“下次治疗把头发扎起来。” “不扎会影响治疗效果么?” 容慎优雅地调整了坐姿,浓眉轻扬,“会。” 先前的谈话已经初步建立了信任,安桐没有纠结,点头说知道了。 男人没再开口,目送着安桐离开的背影,深邃狭长的双眸陡地掠过一道精芒。 出身普通没有背景,不牵扯任何豪门利益,作风干脆果断且患有情感类疾病的小姑娘,除了年龄,方方面面都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容慎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角,随即拨了通电话,“老太太挑选的名单给我一份。”
第5章 :容九 楼下大堂,安桐在韩戚的带领下去财务窗口付了治疗款,并签订了为期三个月每周一次的疏导治疗协议。 办完这些琐事,安桐看着协议上的名字,“他叫容九?” 容九这名字,多少有点配不上男人骨子里透出来的涵养和气度。 韩戚连连点头,“啊,对,容医生是最权威的治疗师,不仅擅长心理治疗,在音乐治疗师领域也有非常高的建树,是咱们中心的活招牌。” 这番吹捧太刻意了,像极了自卖自夸的推销员。 如果真是活招牌,优秀治疗师的展墙上怎么都没有他的照片?! 安桐将协议卷成纸筒,随手塞进了卫衣兜里,瞥了眼照片墙,很快就出了门。 这边安桐前脚刚走,容慎紧随其后就来到了大堂。 “九爷。”韩戚拿着文件袋走上前,“这是安小姐的治疗协议,按您的吩咐,治疗费用已经打了五折。” 男人低眸接过协议,看到安桐娟秀工整的签名,薄唇弧度轻轻上扬,“她有没有说什么?” 韩戚认真回想了一番,如实道:“别的没说,就问了您的名字。” …… 晌午将至,安桐回到云海路的民房,进了门喝了杯水,顺手将冰箱里的食材放进了自动炒饭机里。 手机蹦进来一条短信,是快递站发来的快递取件码。 安桐看了眼炒饭机上的倒计时,戴上帽子就要出门。 ——下次治疗把头发扎起来。 陡地,安桐想到了容慎说的那句话。 她鬼使神差的把帽子扔下,在房间里找了半天才在书桌角落里找到了一根头绳,三两下就将及腰的长发扎了个松垮的马尾辫。 新开的快递站紧邻隔街的巷口小商店,安桐报了取件码,站点老板便捧出一个不大的黄色纸箱,是海外发来的国际快递。 “需要填写身份证才能取件,然后在这里签字。” 很快,安桐签收完便抱着快递走了。 而隔壁的小商店的门口,几个闲聊的老大娘见她走过,立马打开了话匣子。 “这小姑娘真是命苦,二十来岁,家人全没了。” 站点老板听到讨论声,也探出头来,“周娘,真的假的?” “可不嘛。”周娘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好好的一家四口,现在就剩她自己了,听说爹妈还有亲弟弟都没了,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挺过来的。” 身后的讨论声不大不小,安桐听到了,表情愈发木然。 这时,兜里的手机嗡嗡作响,屏幕显示的长串数字,不是国内的电话。 安桐嘴角不经意地勾起,虽然很淡,仍能看得出笑意。 电话接通,那端的背景很安静,甚至能听到来电人浅浅的呼吸声。 刚开始谁都没说话,仿佛隔着听筒无声对峙似的。 直到对方扛不住才率先打破了僵局,“行了行了,比耐力,姐姐是真不如你,甘拜下风。” 安桐沿着巷子缓慢地向前踱步,“快递收到了。” “就没了?” 安桐说:“谢谢。” “谁要你感谢。”那端的姑娘似乎脾气有些火爆,哼了声,“最近还好吗?姐姐我下个月就回国了,记得来接我。” 几句闲聊,安桐已经回了平房,她将手机夹在肩膀上,低头拆快递,“几号?周几?” “三号晚上到。” 安桐拆快递的手指停在了纸箱上,短暂的沉寂后,她淡淡地回:“知道了。” “那几本书都是我在海外古董店里淘的,年头有点久,你先凑合用,等我找到更好的再给你带回去。” “嗯,不用着急回来,我很好。” 好个屁! 这话,女子没直接说出口,但还是在心里腹诽了很多遍。 下个月四号,是安桐母亲和弟弟的三周年忌日。 …… 两天后的深夜,银河将夜幕划开,一半星辰一半月明。 SOHO商都酒店,两道挺拔的身影并肩走下台阶。 “这群老油子,各个都惦记着把女儿塞给你,吃相真难看。”苏屹亭右手勾着西服搭在肩头,斜睨着身旁行走的男人,“时间还早,再去喝两杯?” 容慎面色如常,步伐稳健地向前迈步,“不了,有事。” “有什么天大的事需要晚上办?容老九,你都多久没出来聚会了,二十七愣是活得像个五十七的老年人,就差吃斋念佛了。” 男人神色淡薄地瞥他,并未理会,径直坐进了奔驰商务车。 车子行驶到半路,恰好经过香江公立大学,程风无意中扫了一眼,赶忙提醒,“九爷,好像是安小姐。” 闭目养神的容慎缓缓掀开眼帘,随着车速放缓,就看到了站在校门口的安桐,手里抱着几本厚重的书籍,低头站在原地讲电话。 容慎抬起手腕,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 “九爷,要不要……载她一程?”程风虽不了解安桐,但想必能让九爷亲自治疗的姑娘,肯定地位不一般。 好好对待准没错。 转眼,车子停在了导流线旁边。 安桐正巧挂了电话,也看到了徐徐打开的自动门。 车厢内座,身穿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双腿交叠,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她。许是光线很暖,冲淡了他身上浓郁的气场,愈发稳重儒雅,矜贵不凡。 安桐隔着车门与容慎点头示意,并唤了句容医生。 男人狭长的黑眸落在她的马尾辫上,薄唇浅勾,有些玩味,又似乎很满意,“准备回家?” “嗯,在等车。” “上来吧,送你回去。” 安桐向左侧看了看,迟迟未见末班车,索性就钻进了车厢,“谢谢。” 出于礼貌,安桐坐在靠门边的位置,很自然按下了门框边的关门按钮。 稀松平常的举动,却让程风试图按下操控键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这位一穷二白的安小姐,八成以前也坐过同学家的MPV商务车,瞧那戳按钮的动作,还挺熟练。 门关,车厢内的顶灯暗了下来,淡淡的檀香味漂浮在四周,恰到好处的舒适。 容慎抚摸着紫檀手把件,嗓音磁性地问道:“来公大上夜校?”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周的治疗起了效果,安桐望着男人半明半暗的轮廓,下意识就有问必答,“不是夜校,是蹭课。” 男人的眼底浮现笑意,真是既诚实又坦荡的回答。
第6章 :风骨如韵 剩下的一段路,车厢内异常安静,安桐和容慎不再有任何交流。 临近CBD路口红灯,男人稳重的声线打破了宁静,“上次治疗到现在,有没有出现情感剥离症状?” 安桐原本在静静地出神,听到询问,回应道:“没有,这几天很好。” 容慎稍稍侧目,视线流连在女孩的脸上。 暖黄的路灯从身旁的玻璃窗落进来,她坐在斑驳的光影里,束起长发的脸颊露出了几分英气和冷淡,倒是有种清冷佳人遗世独立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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