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路灯不算亮,他只能看见她半张侧脸和乌黑的头发,柔顺地贴在她小巧的耳窝后。 车内静默许久。 慕言心绪难掩,声线中凝了一丝沉思,“姜启深。” “我在。” “如果你发现,自己最信任的人,不止一次,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慕言话音难掩低落,姜启深心头一跳,不知她说的是沈焱还是自己。 “那要看,欺骗的初衷是什么。” 慕言转过视线,对着他浅浅笑了。 他看着她,心口像盘了一根线,丝丝密密,一点点,开始交缠收紧。 “可欺骗就是欺骗,本质还是骗了。” 逐渐地,他眼底蒙上一层晦涩,伸手拂上她脖颈后的头发,一脸笃定地告诉她:“慕言,焱哥不会骗你。不管他对肖雅丽做了什么,都是假象。” 慧眼如他,即便不在现场,他还是猜到发生了什么。 她望着他,乌黑卷翘的眼睫下带出一层光影,叫人看不真切眼底神色。 慕言再次将视线转向窗外,她见过沈焱最温情时的模样,与对肖雅丽的疏冷截然相反。 今晚的温情不过是为了做给外人看,她能想通。 可想通与难受是两回事。 这时姜启深电话响了起来,是沈焱。 姜启深抽回手接通,望着前面的楼栋淡淡嗯了几声。 慕言没仔细听,直到姜启深停了几秒气息,最后才回沈焱:“我知道了。” 挂上电话,姜启深就对慕言说:“慕言,记住,不论焱哥做什么,都一定有他的理由。” 慕言收回心绪,准备下车,看着他垂落在一侧的左手,眉眼中凝了声音,反问:“那你呢?” 姜启深明显顿了神色,许久没出声。 慕言没作逗留,直接进电梯去了楼层。 进门以后,慕言开了所有灯。 洗漱好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沈焱的房间,没再多想抬起脚走进自己的房间关门。 姜启深忍着痛意坐在车里,怔怔地盯着二十几层的灯光失神。 * 沈焱送回肖雅丽之后就回了沈家。 沈父很满意,父子俩也终于能心平气和地谈上一场话。 沈焱安排关注叶晨和小乐的人来报,说小乐的情况很不好。 在新换的班级里连续打了几个小朋友,目前面临被退学。 沈焱拿不准沈父与沈母对叶晨的心思,准备借着这场谈话探探情况。 父子俩一直聊到凌晨三点,大部分都是对沈政的追思,沈父也鲜少流露出对沈焱的愧疚。 沈父一向知道他志不在商,也知道他回到沈家心里不甘。 “再不甘,也选择了。” 沈焱释怀了,看着沈父一年年步如垂暮,他很清楚,有些责任他逃避不了。 沈家世代从商,如果掌权人的角色从沈父手上断层,即便死了沈父也不会甘心。 沈父望着他,语重心长地说着:“焱儿,你与政儿各有千秋,每次用政儿打压你,也并不是我本意。” “我知道。” “可惜的政儿年纪轻轻就走了,连一儿半女也没留下……” 说着沈父脸上又写满了悲戚之色,沈政离开,确实给沈家带来不小的打击。沈焱从记事起,就没见过沈父悲戚痛哭。 就连沈政下葬的那天,他也是绷紧了神色,端着一副家族大家长的角色将哀恸埋于心底。 沈焱没有冒然提小乐,而是追问了五年前叶晨离开的事。 “大哥一直放在心上的那个女人,您可还记得?” 沈父神色一顿,微红的眼角立即变得明厉。 不知用了什么魅惑手段,让沈政宁愿背弃整个沈家也要娶的人,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哼,当年没让她从江城撤掉消失,是我心慈手软了!” 沈焱蹙眉,“当初如果不是您与母亲阻拦,让大哥娶了她,也许沈家现在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沈父眼中还有红意,反问:“你在怪我?” “我只是说出事实。” “如果当年你们让大哥娶了叶晨,相信沈家早就添了香火。” 沈父黯然沉思,当年医生说沈政因为长期抑郁,才致使病情加重时,他曾有那么一刻是后悔的。 …… 谈话结束后,沈焱在清晨五点回了领域。 慕言很早就起床去了学校,沈焱打了几通电话,都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见他卧室里的床褥纹丝未动,沈焱折回沙发上,深捏了捏眉心,给姜启深去了电话。 姜启深在领域楼下抽了一夜的烟,凌晨四点才驱车离开,此刻还在张奇那里处理手伤。 沈焱电话打来的时候,他正疼的唉声嘶嚎,令张奇恨不得直接拿一团棉布直接将他嘴给堵上。 “你轻点,真的很痛!” 张奇正在给他打石膏,看着那张矫情的脸,不觉又用了些力。 姜启深脸色黑的顿时想骂人。 接通后,沈焱听到的就是这句,“你混蛋!” 沈焱蹙眉,将手机放远再次看了一眼,确认没打错电话。 “焱哥。” “言言昨晚怎么样。” 姜启深看着手上的伤,目光最终定在那根手串上,“你没打电话?” 沈焱没回复。 姜启深想起昨晚慕言一脸难过的样子,心口顿时有些紧,“还行吧。” 听他这样说,就是不行。 昨晚他不方便打电话,又一夜未归,想必小丫头该多想了。 沈焱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起身拎外套出门。 第89章 实锤 去往学校的途中,沈焱又给慕言打了几通电话,还是未接。 沈焱趁着等红灯的时间给她发了条信息。 等到学校找到祁若清时,才发现慕言竟然翘课了,上午第一堂课的老师点名没点到,刚巧正在祁若清的办公室里说这事。 沈焱微微蹙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没有任何信息或者来电提示。 祁若清望着沈焱,许久不见他身上的气息变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慕言。 她还记得那日他对她下逐客令时的礼貌与疏冷,即便他曾为了跟她一起吃饭而推了肖雅丽的局,也曾在她生日时送了她一条价值不菲的项链。 两人关系看似近,可实际很远。 “沈先生,慕言这学期表现很好,期中考试时成绩排进了班级前三。” 这倒令他意外。 沈焱没逗留,望着祁若清礼貌地说着:“谢谢费心。若言言在学校遇到了问题,还希望祁老师可以通知一声。” 随后他补了一句:“言言内向,如果有跟不上的课业,可以及时与我沟通。” 望着沈焱稳练从容的背影,另外一名老师摇了摇头:“听说沈肖两家的联姻又继续了,肖家的那位千金还真是有福气,像沈先生这么有能力,帅气又多金的男人,整个江城怕也找不到第二位。” 祁若清盯着沈焱消失的方向,眼底藏了一层深意:“就因为找不到第二位,肖家那位千金才要好生绑着。” 收回目光后,祁若清也给慕言打了电话。此刻慕言与叶晨母子正坐在城西的一家面馆内,根本没听见。 早上她刚进校门就接到介绍慕言那位家长的电话,说叶晨跟她借钱,数额还不小。 都是普通家庭,叶晨一把要借十万,那位家长也拿不出来。 想着叶晨和小乐与她关系还不错,就告诉了她这件事。 慕言听后,第一时间打的去了叶晨目前的栖息地。 肮脏破旧,拥挤不堪的自建房里,叶晨和小乐只租一个单间,里面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小乐明显是记得她的,而叶晨见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逃。 慕言堵住门口,一把抱过小乐,冷声问她:“为什么,一定要带小乐吃苦!” …… 饭桌上,慕言给小乐喂完饭以后,问叶晨,“到底,为什么,借钱?” 叶晨低眉正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的面,听见声音,放缓了动作。 慕言见她不出声,又问了一遍。 她身上的执拗劲并不比沈焱少。 过了一会,叶晨将面吃完,才缓缓说着:“小乐在班里伤了人。” 慕言望着眼前这张脸孔,神色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惊慌,眼下布满乌青之色,整个人带着浓重的憔悴。 其实她很心疼叶晨,可也真的能感觉到心底的那种难过。 她没再多问,放下小乐后,从身后的书包中取出钱夹拿出一张卡,“先把赔付,给了。如果不够,我这还有。” 叶晨惊然抬眸,神色错愕地望着她。 慕言脸上并没多少变化,这本来也是沈焱给的钱。 叮嘱她:“如果你,再不给小乐,一个稳定的环境,他后面的状态,会越来越差。” 叶晨将目光移到桌子上的那张卡,语气中夹杂着无奈,“慕言,你是个好人,小乐很喜欢你。如果沈焱不出现,一切……” 最终还是提到了那人。 慕言将小乐重新抱进怀里,许是想念,小乐竟然主动蹭了蹭她的脸。 她紧了紧眼角,心底像被人狠狠扯了一把疼。 许久她才问:“小乐是沈家人,对吧?” 叶晨没出声,算是默认。 钝感明显,慕言心口像被一堵巨石盘压,但有些事,她必须问也必须做。 “为什么,不回沈家?” 叶晨握紧眼前的水杯,思绪回到五年前。 那些美好又痛苦的回忆昭然涌过来,令她一向淡漠的眉眼有了哀恸之意。 她并不想将专属于两人的回忆剖给别人看,思忖许久最终只告诉慕言,“沈家不会认我,如果要我跟小乐分开,我宁愿带着他这样过。况且,那里已经没有我要等的人……” 说到后面的时候,叶晨垂低眼眸望着桌角怔怔发呆,神色中压抑着难以言说的苦痛。 慕言不知她与沈焱有着怎样的过去,更不知两人有多相爱,抱着小乐的手指一紧再紧,低哑着声音告诉她:“沈焱不会,放任你们这样的。” “他知道,小乐是沈家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迎你们回沈家。” 叶晨笑意苦涩,低声说了一句:“他们这种人,又岂会看得上我们这样的出身。” 慕言不信沈焱是这种人。 叶晨没反驳,掏出手机,找到上次两人谈话的录音点开。 录音刚开,慕言听到的便是沈焱毫无温度的陈述,“小乐是沈家的孩子。” “既然是沈家的孩子,自然要回沈家。” 虽然她早就做了准备,可真正听沈焱说出口时,她的心还是狠狠揪了一下。 三锤四锤,这次终于实锤。 …… 录音放完,叶晨收了手机,慕言听着沈焱的声音,冷冰冰的,清冷的令人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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