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弥这一觉,睡到五点多才醒。她怔忡着起来,揉了揉眼睛,听到工作人员的催促: “游客朋友请注意,闭馆时间到了——” 刚睡醒,她的嗓子有点哑,脑袋晕晕乎乎地问:“快闭馆了?” “嗯。”周郁汀收起手机,“走吧,回去了。” 从海洋馆出来,暑热消散不少,霞光漫天,两人坐地铁回学校。到学校已经快上晚自习了,高考结束后,高三教学楼一片欢腾,正在撕书。 走到知行楼门口的时候,姜弥借口上卫生间,让周郁汀先去教室。 周郁汀知道她是不想被别人误会,没说话。 姜弥把一个绿色的盒子递给他,“生日礼物。” 周郁汀挑了挑眉,“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回到教室,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周郁汀桌子上堆了好多礼物,像一座小山。他放下书包,挑出一些不认识的人送的,放到教室后面的柜子里。 不断有班里的同学围上来: “郁哥,生日快乐啊。” “十八十八,卡卡就发,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 周郁汀一一谢过,说改天请客吃饭。他将礼物收好,发短信和齐健请假后,抱上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回家了。 回到家,李佩兰已经准备好蛋糕和长寿面。周郁汀把东西抱回房间,寻了一把剪刀开始拆礼物。 他最先拆的,就是姜弥那只绿色的小盒子。 轻飘飘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周郁汀撕开外面的包装,打开,发现里面有张照片,似乎还是一张像素不太高的老照片。 他拿起来,看清照片上内容的瞬间,犹如半截木头,愣愣地戳在了那儿。 * 高二和高三的教学楼相隔不远,这天晚上,因为高三那边实在太吵,鬼哭狼嚎,导致高二的学生都没法好好上自习。 老师没来讲课,一到放学的点,大家就散了。 姜弥和黄诗语结伴回到宿舍,放下书包把手机扔在床上,忽然看见手机屏幕亮了下。 她凑近去看,发现几分钟前,周郁汀给她发消息了,点开一看,只有四个字。 不讲礼貌的Π:【!!!】 不讲礼貌的Π:【真的是你!】 短短四个字,包含太多意思了。 姜弥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正是那张2006年两人的合照。 她其实没有想太多,不管周郁汀记不记得,毕竟也是一段奇妙的体验,只是单纯地想让他知道而已。 然而看周郁汀的反应,难不成他早就有所猜测? 正思索着,电话震动,是周郁汀拨打过来的语音通话。 姜弥嗖地把手机藏起来,跑到阳台接通。 “喂——” “在宿舍?” 姜弥回答,“是的,已经下晚自习了。” “现在……下来一趟行吗?我有话想对你说。” 周郁汀的声音通过手机传来,好像带电一样,刺激得她耳朵有点麻。 姜弥微怔,“现在吗?可是宿舍快熄灯了。” 电话那头,周郁汀沉默了两分多钟,姜弥差点怀疑他挂断了。良久的沉默后,她听到周郁汀似是深深吸一口气。 再开口时,少年嗓音沉沉,语气笃定:“是很重要的话。” 姜弥心口直跳,“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不能,当面说更好一点。” 月色明亮,夏风徐徐,姜弥的心比她更先做了决定,她听见自己说,“好,等我一下。”
第四十六章 十五分钟后, 姜弥出现在宿舍楼下。这会已经十点半了,宿舍楼外没几个人影,她站着等了等,看见周郁汀拎着只盒子小跑过来。 夏天的风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他站定时, 好似带来一股清凉的甘露。 姜弥稍怔,抬头望他:“你想和我和说什么?” “不急。”周郁汀一路从教师生活区跑过来, 气息有点急, 他看一眼四周, 扬扬下巴, 说:“我们去那边坐下说。” 女生宿舍旁边的林荫道两畔有很多木制长椅,平时有学生在这边背书。路灯明晃晃的, 暖黄灯光沿途洒下,折射出长长的影。 周郁jsg汀故意带她去了最远的一张椅子,宿舍楼喧嚣渐远,他举了举手中的盒子, “吃蛋糕吗?” “嗯?” 姜弥一头雾水, 他这么晚叫自己出来, 就是为了吃蛋糕吗? “外婆亲手做的蛋糕, 味道还不错, 她说希望你能尝尝。” 原来是这样, 姜弥点点头, “那我吃一点吧, 替我谢谢婆婆。”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周郁汀拆开盒子, 从里面端出还剩下一大半的蛋糕,切了一块递给她。姜弥接过, 小口小口地送进嘴里。 没人说话,四周再次安静下来,路灯孤零零地矗立在他们身边,几只小飞虫乐此不疲地飞舞着。 气氛实在尴尬,姜弥没话找话,“蛋糕挺好吃的,婆婆手艺很好,你每年生日,都是和婆婆一起过么?” “嗯。”周郁汀手掌撑在椅子上,身子后仰,说:“每年生日这天,外婆会早起做长寿面和生日蛋糕,只有七岁那年例外。” 姜弥知道他指的例外是什么,那年的六月九号,是他离开京市的日子,估计在路上草草应付了。 姜弥猜到,周郁汀估计要说小时候的事,于是她先挑起了话头,“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记得一些,忘了一些,不过那会你天天给我送糖,这个忘不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可否认,亲耳听见他说记得自己,很开心。送出这份生日礼物前,姜弥曾设想过,周郁汀如果知道两人小时候认识会是什么反应。 或许他不记得了,或许记得但反应平平,现在看来,结果好像还不赖? 姜弥唇角翘了翘,“你是不是很早就认出我了?” 周郁汀看见她唇角的笑,也不禁勾唇,垂下眼眸道:“哪能啊,你和小时候变化很大,我当然认不出来。” “变化确实很大,我小时候很胖,肉嘟嘟的,十岁那年才开始瘦下来。” 周郁汀盯着她,“但我怀疑过,还记得那天在白鹭滩,我问你的话么?” 是哦,那晚两人在白鹭滩等公交车,周郁汀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当时你给我薄荷糖,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忽然联想到以前给我糖的那个小姑娘,就把你们两个人联系起来了。” 不过也就一瞬间的事,他觉得没可能,也没必要求证。 因为,即便小时候与他结缘的人不是姜弥,他的目光也会落到她身上。 周郁汀说完这话,目光幽幽地转向她,“你呢?我和小时候相比虽然有变化,但不至于完全认不出来吧,怎么现在才把照片送给我?” 姜弥一怔,解释说:“我……我那时候不是在生病嘛,记性不大好。只记得有你这个人,但想不起来长相和名字了,我也是无意中看见照片才知道。” 周郁汀轻嗤了声,摸摸她的脑袋,“行吧,以后可别再忘记我了。” 心里好像有个小人在跳舞,在狂欢,嘴角的笑意快要压不住,姜弥小声应道:“哦——” 话说开了,姜弥的胆子就大了,想到那天在他家楼道里遇上李瀚绎,姜弥斟酌着问:“那个……李叔叔现在经常来找你呢么?” “嗯。”周郁汀表情淡淡,“我回岚城后他经常来,很烦,怎么轰都轰不走。” “其实当初我很抗拒被他接走,但那时候没办法,我妈要出国,我这个多余的人总不能拖累她。后来在京市实在呆不下去,只能回来拖累我外婆。” 他说的很直接,一点也不美化自己见不得光的出身,好像往昔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一下子在姜弥面前撕扯开。 姜弥猛然僵住,她好像……不应该提这个话题。 “抱……抱歉,我没有揭你伤疤的意思。” “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周郁汀异常淡定,语气和往常一样悠哉悠哉,“客观来讲,我的存在对很多人来说,确实多余。” 他越是淡定,姜弥就越是慌张,心好像坐上云霄飞车,忽上忽下。 她想起以前在国际学校,有一堂课专门讲两性教育,老师说每个孩子都是在家人的期待中降生的,现在看来,也不全是这样。 可是,周郁汀怎么是多余的人呢? 姜弥迫切地想说点什么,改变周郁汀的观点。她越是着急,脑子就越乱,说:“你知道吗?其实这些年李叔叔一直没有别的孩子,你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的事与我无关。” 姜弥的手握紧,再缓缓放开,轻声道:“周郁汀,你知道吗,你是我童年时期唯一的朋友。” 闻言,周郁汀垂头笑了声,“是么?那我还挺荣幸的。” “我没告诉过你我家里的事吧?” “没有,不过我记得,你爸妈好像经常吵架?” 姜弥身体坐直了些,缓缓道来:“对,我爸妈是闪婚,认识不到半个月就结婚了。但他们性格不合,双方观念差距很大。” “我妈妈是个工作狂,家里的阿姨告诉我,她怀我姐姐那会,都快生了还不肯休息,生产后的第三天就跟个没事人似的,回公司开会了。我爸爸觉得应该男主外女主内,这导致他们的矛盾越来越大。” “我妈妈怀我的时候,发现我爸出轨了。对方是个毕业没多久的女大学生,大着肚子找上门来,她情绪一度崩溃,差点自杀,被家里的阿姨救了下来。” “可能受孕期情绪影响,我出生后身体很差,得过一次脑膜炎留下后遗症,那段时间反应慢说话慢,别的小孩两三岁学英文,我七岁才学,一出门就被叫小傻子。” “所以那时候,我自卑又胆小。每次父母吵架就捂着耳朵藏起来,但是那天,我躲在窗帘后面看见了你。第一眼,我就想和你做朋友了,后来你果然没有拒绝我。” 姜弥从来没在别人面前提过家里的事,乍一说起,眼睛还是有点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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