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琅想过沈澹月可能会对囚禁她这件事后悔,让她杀他几次惩罚他什么的。 但她没想到沈澹月这么厌憎自己,每一个惩罚方案都是奔着社会性死亡去的,没有给自己留下半条退路。 明琅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太减我功德了……我脑子有点乱,你让我想想。” 不知沈澹月从这句话中理解到了怎样的意思,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恐怖至极: “你不想要我的自由?” 他似乎对黑雾中的骷髅头拥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话音落下,上万颗森白的骷髅头也狂乱焦躁地喃喃起来,发出尖锐刺耳的齿擦声。 “是的,”明琅并不怕他,平静点头,“我不想要你的自由。” 在沈澹月表情变得更加扭曲之前,明琅迅速说完后面的话: “我想要一段自由、平等、正常的恋爱……我要你的自由干嘛,给自己添堵吗?不是每个人都是疯子和控制狂,我没这方面的癖好,你以后也把自己的怪癖收一收,别总是犯病。” 沈澹月顿了一下。 明琅的回答似乎是……原谅他了。 如果是以前,沈澹月面对如此轻易的原谅,只会感到暴怒和耻辱;他为了寻求她的原谅,几乎付出了一切,甚至手把手教她如何毁掉自己。 她却不要他付出的一切,也不想惩罚他……以前的他可能会非常恼怒,翻来覆去地思考,她凭什么不要? 现在,他却只感到恐慌不安。 她什么都不要。 她对他无欲无求。 他要怎样才能留下她? 他要怎样才能知道,她是否真正原谅了他? 假如她对他残忍,千方百计地想要报复他,他反而会放松下来——至少她报复他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他。 可她却轻飘飘地原谅了他。 他要怎么确定,此时此刻她心里想的是他,而不是那堆电子元件? 沈澹月看着明琅,冷峻美丽的脸上表情混乱而可怖,仿佛沸腾的岩浆一般,闪现出几张一模一样的脸庞。 ——那些脸庞如同某种进入捕猎状态的野兽,直勾勾地盯着她,挣扎着想要扑向她。 它们在他的脑中发出令人发疯的嗡嗡怪声: 她为什么不要他的自由? 她为什么不报复他? ……她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原谅他? 就在这时,明琅抬起手,捧住了他痉挛不止的面孔。 沈澹月癫狂的表情瞬间平定了下来,所有嘈杂怪声也消失了。 他白色的眼睫毛无意识眨了好几下,垂眸看向她。 “你在想什么?”她问。 “……我在想,”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几近变调,“你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原谅了我。” “我没有原谅你。”明琅放下手,后退一步,“我说,我想要一段自由、平等、正常的恋爱——自由、平等、正常,你觉得自己能做到哪个词?” 沈澹月顿了顿,终于意识到这可能是个比让他名誉一落千丈、杀他一万次还要严厉的惩罚。 因为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这辈子都跟“正常”两个字无缘。 他沉默良久,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缓缓问道: “……我该怎么做。” “从头开始,”明琅说,“‘像个正常人一样’追求我,跟我约会,跟我告白,谈个三五年之后才能说结婚的事情,而不是让黑-客入侵市政府搞张结婚证,删除和修改我的记忆,说我是你的妻子。” 沈澹月眉头微皱:“‘像个正常人一样’的具体意思是?” 明琅面无表情:“意思是,不能想尽办法杀死我的雇主和路人。” 沈澹月顿了十多秒钟,才说: “你的雇主都是罪犯。” “是,”明琅点头,“他们都是罪犯。这个世界全是罪犯和疯子。在荒漠区这段时间,我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那个用全息投影仪传教的神父说得没错,‘世人皆有罪’。”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公司是让这片土地腐烂的罪魁祸首,但荒漠区没有公司,也没有烂透的政-客……但这里并没有成为乐土,杀人越货、奸-淫-掳掠、压迫剥削仍然十分盛行。” 她转头,把目光投向昏暗模糊的远方,马上要天亮了,天际线却没有渗出一丝一毫的黎明。 “城里的人那么干,是因为他们可以吃上新鲜美味的有机牛肉,穿上实验室培育出来的真丝衬衫,”她喃喃道,“但这里的人厮杀到死,都只能去偷生物科技蛋白工厂里的昆虫来吃……”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她说,“罪恶也不是一日犯下的——即使你成为弥撒亚,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 沈澹月盯着明琅,突然生出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她好像在宽慰他。 她知道他是一个偏执疯狂的人,本该质问他创建反公司联盟有何居心,但她似乎看透了他畸形的拯救欲,源于对血缘的憎恨、出身的厌恶、童年时期沦为试验品的无力。 活在这个世界上,没人可以独善其身。 人人都有不堪的过去。 他每一次拯救被欺凌的弱小,每一次瞄准残忍的施暴者,每一次掐断罪犯的脖颈,都并非想要拯救过去的自己,而是朝利益至上的资本家——自己的父亲,投去一记冷漠的蔑视。 即使杀戮也要找出罪行,并不是因为他正义守序。 而是,他对混乱的世界厌恶透顶,发疯也不愿同流合污。 他很早就杀死了高科公司的CEO,却一直没有继承高科,也是因为这一点。 他只是对明琅简单叙述了一下过去,她就看清了他内心深处的恐惧。 ——她是他真正的灵魂伴侣。 他却因为不及她百分之一的自尊心,错过她那么久。 沈澹月低声说道:“……我答应你。” 明琅点了点头,继续补充道:“也不能弄死我的委托目标。” “好。” “不管我跟委托目标做了什么,哪怕我跟他接吻,你也不能弄死他。” 说完这句话,明琅眼睁睁看着沈澹月的眼神变得森寒骇人起来,似乎随时会驱使黑雾捏死一百个人。 “你……”他的喉结重重滚动着,声音却冷静极了,“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完成委托吗?” 明琅说:“我是特工。” “所以?” “电影里的女特工都是一袭长裙妆容精致脚踩十厘米高跟鞋,一边跟委托目标热吻一边捅死他的。”明琅真诚道,“我还是你保镖的时候,为了保护你,起码跟一百八十个企图暗杀你的人接过吻了,你现在才吃醋是不是太晚了。” 两人对视片刻。 气氛僵滞得几近凝固,连呼啸不止的风沙都静止了。 沈澹月根据明琅的微表情、肢体动作、心跳和呼吸频率,判断她在开玩笑。 这只是一个玩笑。 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没必要反应过激,也没必要因此失控,更没必要陷入某种谵妄与疯狂。 然而,他却像真的看到明琅跟企图暗杀自己的人接吻一般,眼底瞬间爬满了狰狞的血丝。 等明琅意识到不对劲时,沈澹月右侧身体的血肉已大片大片脱落,顷刻间暴露出荧蓝色细丝缠绕的森白骨架。 脸庞更是对比强烈:一边是俊美没有任何瑕疵的五官,另一边是恐怖的骷髅头,荧蓝细丝仿佛蛛丝般攀附在眼洞、颧骨和下颚骨上。 他伸出骨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眼底涌动着冰冷狂暴的杀意,语气却轻柔至极: “……我答应你。”
第150章 Chapter 41 奎妮在路上耽搁了两天, 才回到荒漠区。 一路上,她跟明琅发了很多条消息,想知道她的近况如何, 野狼会的那些渣滓有没有为难她。 然而, 消息全部石沉大海, 电话也无人接听。 根据奎妮以往的经验,明琅很可能已经…… 奎妮不敢再想下去, 也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的遭遇——要是被队内的好事者发现, 明琅已经被野狼会的人杀死, 为了平息野狼会的怒气,她可能会被队友主动送到野狼会的手上。 奎妮不怪任何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弱肉强食, 适者生存。 她曾经为了正义选择站在明琅那边,现在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了。 奎妮不想死。 她思来想去, 决定自救。 荒漠区有个酒吧叫“达尔文”,里面全是缺钱的佣兵和打手。 回来的路上,她隐约听说, “达尔文”来了个特别厉害的女佣兵,只要钱到位, 委托不触及道德底线, 大到跟生物科技的安保部队干架,小到去幼儿园接孩子上下学,她都能干得细致妥帖挑不出一点错。 奎妮不论干什么活儿——送货,偷货,杀人越货, 都会往某个银行账号存一笔钱,就是为了这一刻。 她要去找那个女佣兵, 买她救自己一命。 “达尔文”说是酒吧,其实只是几座临时搭建在汽车上的帐篷,中间篝火噼啪燃烧,有人在篝火边弹奏音乐,也有人在篝火边进行肮脏交易。 奎妮在“达尔文”接过几次活儿,里面的人都认识她。 她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举杯喝酒,都在跟她打招呼——只是表情语气非常僵硬。 奎妮是一个感官非常敏锐的人,马上注意到,周围气压极低,空气中流动着一股陌生、强大到恐怖的气息。 气势、气压和气息都是一个非常玄乎的东西,有的人感受不到,有的人只要进入那个范围,就会像闻到掠食者气味的鹿一样悚然逃离。 奎妮不由打了个冷战,环顾四周,想要避开气息的主人。 然而就在这时,她好像看到了明琅。 ——不是她的错觉,是真的明琅,活生生的明琅! 明琅还活着! 奎妮迅速松了一口气,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想跟明琅打招呼。 下一刻,她感到一道冷漠、排斥、存在感极强的视线,仿佛锋利的刀刃从她的身上划过,几乎要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不,不是几乎。 奎妮在生死线徘徊过无数次,非常清楚这一道视线的含义——如果不是因为某种限制,我已经杀了你了。 奎妮惊疑不定地望向视线投来的方向,只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男人。 他坐在明琅旁边,头低垂着,帽檐垂下遮住大半张脸庞,看不清具体神色,只能看到挺拔的鼻尖和凌厉的下颚线。 这男人是谁? 明琅请的保镖? 奎妮深吸一口气,胆战心惊给明琅打了个招呼:“嗨。” 明琅回过头,高兴地朝她招招手:“奎妮!” ——男人还在看着她,视线冰冷,几乎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似乎只要她对明琅不利,他就会拧断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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