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瑜心脏狂跳不止。 她像被掠食者嗅闻一般,陷入了短暂的僵直。 不知过去了多久,陈侧柏张口,咬了一下她的脖颈,力道很轻。 隐约有犬牙划过她颈侧的皮肤。 秋瑜浑身一麻,似有微妙的电流蹿过背脊。 嘴上却逞强说:“就这?” 陈侧柏抬手摘掉了眼镜,搁在一边,然后扣住她的手腕。 昏暗的卧室内,只能听见中央空调几近无声的运行声,以及窗外全息广告遥远而朦胧的广告词。 这样的环境算不上静寂,秋瑜却觉得,皮带金属扣被解开的声响,几近轰然在她的耳畔炸响。 不过,直至夜深,秋瑜也不知道陈侧柏的想法怎么见不得人了。 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更加见不得人。 陈侧柏很少出声,再加上过于平缓的呼吸和心跳,整个过程就像无动于衷一般。 秋瑜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哪怕呼吸不稳,也要引他说话,如果他发出的声音跟她一样不稳,她会感到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秋瑜感觉自己可能有些不正常。 她很喜欢陈侧柏的攻击性。 他的攻击性越强,掐住她下颌的动作越果断,吞没她唇-舌的力道越重,越让她感到兴奋。 这个世界是如此混乱、纷杂。 他对她的爱,越激烈,越沉重,越能让她感到安全感和归属感。 就像一艘漂泊不定的船,只有抛下锚,才能在翻涌的浪潮中保持安定。 明明他的体温那么低,秋瑜却像在泥塘中跋涉了一晚般,濡出一身热汗。 她喃喃问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直到现在也不想告诉我?” 陈侧柏一顿。 窸窣声响起,他似是起身去浴室。 片刻,他端来一盆热水,帮她擦拭额上、颈间、背上淋漓的热汗。 他沉默地做着这一切,如同一个精心照料病人的医生。半晌,他突然说道:“我很早就喜欢你了。” 秋瑜微愣。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秋瑜摇摇头,意识到他可能看不到,正要说话,陈侧柏却像看到了她的动作一般,继续说道: “我的出身太差了。” “可是……” 陈侧柏冷静地说:“我并不是为自己的出身感到耻辱,而是没有理由让你选择我。当时你有很多更好的选择。不过,瑜瑜,你必须承认,现在只有我是你更好的选择。” 这是陈侧柏第一次叫她的小名,他并没有随大流叫她“小秋”或“小瑜”,而是亲密地叫她名字的叠称。 他用这么清冷的音色说出来,令她心跳漏了一拍。 “我从小住在垃圾山。那里本来是一个废品站,后因堆积了太多垃圾,变成了永远也无法清理的垃圾山。” 陈侧柏擦完她的背脊,开始擦她的脚掌:“自记事起,我就一直在搬家,从垃圾山的一头搬到另一头。因为垃圾发酵后,会产生易燃易爆的沼气。我学会走路后,每天唯一的任务,就是排查附近的火灾隐患。” “几年后,在媒体刻意的引导下,不少人来到垃圾山‘淘金’。他们信了媒体的鬼话,以为垃圾堆里遍布二十年代的硅芯片。那段时间,我被迫学会了用枪。” 他说得轻描淡写,秋瑜却无法忽视其中凶险。 自记事起……学会走路后……过了几年……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用枪的呢? 反正肯定不会超过七岁。 秋瑜忍不住回想自己七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她在四处游玩,骑马,参观生物科技的培育中心,抚摩普通人一辈子也见不到的珍稀猛兽,学弹琴,听音乐会,接受专业大师的指导。 父母鼓励她学习投资,哪怕她对市场一窍不通,也鼓励她通过自己的直觉和判断购买股票。 满七岁那天,父母为她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会。 那时的她,明明年纪极小,却因个子高挑,营养充足,再加上基因优越,穿着精心剪裁的礼服,远远看上去竟跟少女差不多模样。 来宾都在感叹她的早熟。 那时的陈侧柏在哪里呢? 秋瑜轻声问道:“然后呢?” 陈侧柏说:“然后,生物科技的人找到了我。” “怎么找到的?” 陈侧柏淡淡地说:“我母亲笃信知识改变命运,也笃信名人热衷于资助聪明的贫困儿童上学。于是,每天督促我填写报纸最后一版的智力题,然后邮寄去报社。” 幸也不幸,他答对了生物科技出的题目。 母亲听闻他被公司选中,要重点培养,还会给她一笔补偿款,立马抢过钱,用力把他推到了公司的人手上。 他不怪她。 她一生都住在这座沼气弥漫、危机四伏、一望无际的垃圾山里,看不见公司的险恶也正常。 陈侧柏对秋瑜隐瞒了基因改造的过程,只说自己进行了为期七年的封闭学习。 最终,他从一千多个候选人中脱颖而出,成为生物科技的重点资助对象。 他也终于可以去探望母亲。 然而,等他抵达那片永远在燃烧的垃圾山时,却被告知,他的母亲早已病逝。 原来,她根本没有花上那笔“补偿款”。 还未到家,就被混混劫走。 对方朝她的脚背开了一枪。 尽管不是致命伤,但在这样肮脏、污浊的环境里,几乎等于被判了死刑。 她试图给生物科技的人打电话,请求救治,却发现号码早已变成空号。 最后,她因感染而死在了垃圾山最深处的棚屋里。 五年前,跟随突发的火灾,一同化为灰烬,尸骨无存。 听完陈侧柏的过去,秋瑜久久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之间巨大的阶级差,使她无论说什么,都会显得极其虚假。 她只能歪着脑袋,轻轻蹭一下他的手背。 黑暗中,她感到陈侧柏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与此同时,薄薄的窗帘上洒落下绿、蓝、紫的霓虹灯光芒。 整个卧室变得更为冷寂。 “瑜瑜,我不是一个妄自菲薄的人。”陈侧柏缓缓说,“即使没有那七年的‘封闭学习’,我也有自信研发出神经阻断药。唯一能让我感到自卑的,只有你。”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居高临下,带着危险的掌控欲。 似乎即使他对她感到自卑,也能轻易支配她。 “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他的声音冷静得骇人,不知是否音色过于磁性的缘故,隐隐带上了几分癫狂的金属嗡嗡声,“我的真面目远比你想象的要令人作呕。可有时候,我却想让你看着,那个令人作呕的我是如何干,你直至崩溃。” 卧室里,始终一片漆黑。 于是,秋瑜并不知道,四面八方都有可怖的黏物质在疯狂蠕动、增殖、膨胀,转眼间爬满了整个卧室。 如同狼蛛筑巢一般,在洞穴里涂抹了一层又一层的丝浆。 只要她表现出半分抗拒,或想要逃脱的姿态,那些黏物质就会化为一张致密的大网,自上而下将她牢牢裹住。
第53章 Chapter 16 秋瑜第一次听陈侧柏这么粗鲁的说话。 但她并不反感, 甚至有些想笑。 她忍不住伸出双臂,攀住陈侧柏的脖颈,用脸颊轻蹭了蹭他冰冷而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陈侧柏顿了一下。 她在他耳边黏糊糊地说:“不管你什么样子, 我都喜欢。”黑暗中, 她冲他眨了眨眼睫毛, “你说粗话的样子,我也喜欢……” 陈侧柏没有说话。 昏暗的卧室里, 黏物质蠕动着, 如同某种有鳞的爬行动物, 从四面八方回到了陈侧柏的体内。 受他的影响,这些“东西”非常喜欢秋瑜, 竭尽全力想要亲近她。 于是, 在秋瑜看不到的地方,有黏物质快要回到陈侧柏体内之前, 突然变成一只男性的手,扣住她的下巴,用大拇指抵开她的唇, 轻触了一下她濡湿的舌。 陈侧柏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有阻拦。 他迟早有一天彻底变成怪物, 必须学会跟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共生。 只是一种微妙的罪恶感始终挥之不去。 明明是合法夫妻, 明明黏物质也受他的意志操纵,是他的一部分。 却像两个同谋犯,在黑暗里共同作恶。 这时,秋瑜也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打开台灯, 准备上个厕所就睡觉。 陈侧柏也起身去浴室冲澡。 上完厕所,秋瑜钻进被窝, 听着淅淅沥沥的淋浴声,睡意上涌,刚要睡着,忽然想起一件事。 ——陈侧柏擦完她的脚掌后,两只手撑在她的两侧,以一种几近封锁的姿势,将她禁锢在怀中。 她之所以记得这一点,是因为他说完自己的身世后,她借着霓虹灯微弱的光亮,瞥见他手背的位置,用脑袋轻蹭了一下。 既然他两只手都在她的身侧,那么多出来的一只手,是从哪里来的呢? 秋瑜背脊蹿起一股寒意,打了个冷战。 她裹紧被子,晃了晃脑袋,觉得是自己在吓自己。 屋里没有第三个人,陈侧柏的手掌又离她那么近,顺势扣住她的下巴太正常了。 而且,只有陈侧柏的手指会那么冰凉。 好像还有点……湿黏。 不会是因为她吧? 秋瑜睡意尽消,干脆坐起身,等陈侧柏洗完澡回来。 于是,陈侧柏从浴室里出来,还未烘干湿发,就见秋瑜对他勾了勾手指。 他微微偏了一下头,走了过去。 她抓住他的手腕,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推倒。 陈侧柏脸上微露愕然。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一边擦拭湿发,一边平静无波地看着她。 像是接下来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引起他的惊讶。 秋瑜眼睛睁得圆圆的,像一只天真而狡黠的猫,手往下,专注盯着他的表情变化。 不一会儿,陈侧柏冷而狭长的眼中就起了一丝明显的波澜,下颚紧绷,喉结猛地滑动几下,呼吸显出几分急促。 秋瑜有些奇怪。 明明主导一切的是她,他的气息却像黏稠而深不见底的沼泽一样包围了过来,邀她一起泥足深陷。 结束,她眨着眼睛,故意在他的面前活动了一下五根手指,然后,往自己唇上一抹。 那一刻,陈侧柏的眼神像是要活吃了她。 秋瑜被他盯得心脏怦怦狂跳,凑过去,重重磨蹭了一下他的唇,心满意足地说:“还你的!” 陈侧柏明白过来,她把蠕动的黏物质当成了别的东西。 他轻笑一下,没有反驳,反手攥住她的手腕,把她错误的猜想付诸实践。 · 秋瑜凌晨五点钟才睡着,还好她明天的工作只有采访,安排在下午四点钟,由无人机协助拍摄,不然第二天肯定起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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