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允将她指尖下那融化于虚无的签名收入眼底,弯着唇角:“好名字。” 叶舒唯收回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怎么个好法?” “舒,表舒缓畅意。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里写过,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 “那唯呢?” “唯就更好了,唯这个字同竖心旁的惟,表独一无二。”他不徐不缓地说,“你看,唯心、唯物、唯一,这些词都具有很强烈的独有性。所以,你的真名很特别。” “我真是谢谢你。”她耸了耸肩,“连我自己也第一次知道我的名字居然那么富有深意……不愧是开图书馆的人,真是饱腹经纶。” 邵允也没问她究竟是怎么得知自己是镜月图书馆的拥有者,只是低声说:“我并不是不想告诉你镜月是我开的,我只是生怕说了之后,你会不愿意再去那里。” 叶舒唯沉默了两秒。 “为什么不去?”她转身走出禅房,“我的秘密花园在那里,谁都赶不走我。” - 元喜寺幽静的环境的确很适合休养生息,小念在得到妥善的医治后很快沉沉睡去,各项生命体征都表现得十分平稳。 叶舒唯洗漱完后,闭着眼睛躺在禅房的榻上,她听着小执和辛澜进了隔壁邵允的房间,没过多会儿又双双离开。 即便是在经历了那么凶险的夜晚和颠簸的长途跋涉,她在如此安静的环境里依然难以入睡。 她的失眠可能这辈子都治不好了。 想到这里,她在榻上翻了个身,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耳钉,低声唤郁瑞的名字。 那头的郁瑞始终都在等她上线,很快便有了回应:“您还没睡呢?我以为你早就和你的小男朋友同床共枕去了。” 叶舒唯:“你怎么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被你这么说踢就踢下线,还能有力气和脾气么?”郁瑞幽怨地叹了口气,“我把地下搏击赛的信息和录像整理归档了下,刚才在忙着给你擦屁股。” “你怎么跟言锡说的?他有没有怀疑?” “还能怎么说,就说你兢兢业业调查三大家族,今晚餐风饮露不回来了……也就你爷爷那个二傻子会信这种不着调的鬼话。” “确实。”她忍不住笑了一声,“也就只有他会信。” 要是搁蒲斯沅,估计早就二话不说来把她抓回去了。 “不过。”叶舒唯转而道,“你可能明天得替我编个好点的理由,因为我要有一段时间不回珑城了。” “就待在那鸟不拉屎的山上?” “嗯。” 郁瑞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她:“叶舒唯,你不会真要和邵允私奔吧?” “……” “你要是真决定这么干,你得先第一个告诉我。那样等蒲斯沅他们杀过来之前,我就能早早躲到一个无名小岛上去,不然我怕他们把我当成你的同党伤及无辜。” “早点睡吧,别睁着眼睛做梦。”叶舒唯在榻上躺平,打了个哈欠,“这里很安全,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联系你,你有急事也随时滴滴我就好,下了。” “你他……” 她用鼻孔想都能想象得出郁瑞在那头气急败坏的样子,关上耳麦,她视线不经意间往下一瞥、又落到她缠了绷带的右手上。 那个分明轻如羽毛的吻手礼,却仿佛有着千金重量的后劲。 直到此刻,她都依然觉得她的手腕在灼灼发烫。 - 最后东想西想,她又只睡了两个多小时。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之前,叶舒唯就已经醒了。 她洗漱完换上衣服,轻手轻脚地走过所有人都在熟睡的后院其他禅房,往前面的大殿走去。 按照她对寺院规矩的了解,这个点的话,僧人们应该都在做早课诵经。 果不其然,她刚走到正殿附近,就听到了整齐的诵经声。 走近一看,便见几十位僧人都聚集在一起,工工整整地排成几排。他们结跏趺坐,每个人念诵的神情都很专注虔诚。 叶舒唯就这么站在正殿外竖耳倾听他们诵经,不需片刻便觉通体舒畅、心旷神怡。 都说庙宇之地没有烦心纷扰,难怪总有人愿意出家修行,远离俗世去过另一种人生。 早课结束后,僧侣们依次起身去过堂(也就是吃早餐),元喜主持最后一个从正殿里走出来,笑着对她说:“小叶怎么起得如此早?” “我睡眠不好。”她实话实说,“在你这里已经算能睡着了,我有时候几夜不合眼也很正常。” 元喜主持望着她:“一直如此,用药也没有任何改善?” 她点了点头。 元喜主持也没有多问她是不是职业或者心理原因,只是对她说:“元喜寺清净,说不定多待几日睡眠也会跟着好起来。走,趁禅修前我带你在寺里四处逛逛。” 主持说完,便引着她往正殿折返回去。 僧人们早课诵经的地方是元喜寺的正殿、也就是大雄宝殿,是整座寺院的核心建筑,供奉着本师释迦牟尼佛的佛像。往后走是药师佛殿、讲法堂和藏书阁,左右则设有观音殿和地藏菩萨殿。 元喜主持耐心地给她讲解着每个大殿供奉着的佛像的寓意,叶舒唯听得尤为认真,还会时不时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 “元喜主持,我有个疑问。”走出大殿后,叶舒唯说,“元喜寺建在如此高的山上,山上没有人居住,寻常人上山又根本找不到路,寺里的运转和僧人们的生计该如何维持?” 元喜寺确实是个清净怡人的好地儿,可正是因为太僻静了,她从来了之后就一直在担忧没有人上山参拜、为寺里供奉香火。 元喜主持听得先是一愣,随后朗声大笑了起来。 叶舒唯无语地摸了摸脑袋:“主持,我究竟是说了多么无知愚蠢的话,能让你笑成这样?”? “不是。”主持笑得连连摆手,“抱歉小叶,你刚刚的问话没有一点问题,我只是觉得你的性子实在爽朗至纯,感觉在俗世里像你这样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她张了张嘴:“您反正就是在说我傻呗。” “绝对不是。”主持这时稍稍收敛了笑意,“我只是忽然理解,为什么阿允少爷会将你带到这里来了。要知道,你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带上山的女孩子。” 她听得心中一动,就听主持继续说道:“元喜寺是一座很特殊的寺庙,它与一般的寺庙不同。” 叶舒唯了解到,元喜寺里包括元喜主持在内的所有僧人,都是被俗世逼到无可奈何、因为各种原因想要解脱离世的濒死之人。邵允修缮了这座寺庙后,通过机缘巧合救下了原本正准备自尽离世的元喜主持,又慢慢地发展了更多的僧人。 “阿允少爷给了我们每个人一个家、一段重新开始的人生。”元喜主持说到这里,还是微微有些动容,“我出家之前,觉得只有死亡方可以一了百了、摆脱所有痛楚,但阿允少爷告诉我,死亡并不能消弭痛苦的烙印、只有活着才可以重新开始。” 元喜主持说,昨天晚上他带过来见他们的那两位年轻僧侣中的其中一位,三年前被查出了癌症晚期、被宣判只剩三个月的生命。他的家人和朋友都放弃了他,想让他在医院里等死,是邵允伸出援手将他带来元喜寺医治静养,让他奇迹般地活到了现在。 “寺里的每个僧人都有自己的前半生,阿允少爷给了我们第二次人生,让我们能在这里修行生活。他支撑着整个寺庙的运转和修缮,还在不断接纳更多原本想要或者被迫放弃自己生命的人。” 元喜主持笑看着她,“我刚刚会笑,是因为觉得你和他很像。你一来,就会担心寺里那么冷清,我和僧人们能否维持生计。他做了那么多,完全不求回报,也只是为了帮助更多的人。” “你们都是心中满怀善念的人。” 元喜主持后来又同她说了一些有的没的,虽然很难置信,但居然真的有人能够穿越这宛如迷宫般的山路,一路找到这座寺庙、最终加入其中。 这算是佛法中所说的缘,也就是助缘。因为先有邵允在世间播下了善的种子、产生善的助缘,随后才会在冥冥之中牵引真正的有缘人来到此处。 闲聊间,天光渐渐大亮。 阳光下暖融融的微风轻轻吹过,卷起树上的枝叶,发出“吱呀”的声响。叶舒唯不知怎的眉心一跳,忽然转过脸,看向了自己不远处的身后。 只见邵允正站在一棵高耸入云的雪松下,他负手而立、目光静静地落在她的身上,不知已经在此驻足了多久。 流而不返者,水也;不以时迁者,松柏也。 她撞入他眼眸的那一瞬间,忽然想到方才元喜主持说过的一句话—— 邵允是从小就活在地狱中的人,所以他比谁都想要创造一个人间。
第十九章 * 元喜主持也看到了邵允, 见状便对叶舒唯说:“小叶,阿允少爷很珍视你这个朋友。” “为什么这么说?” “元喜寺是他的后院和避风港, 他每每来到这里时,都是为了躲避那些射向他的明刀暗箭。只有在这里,他才会放松始终高度紧绷的神经。一个人如若愿意将自己最柔软的耳骨向你敞开,他难道还不够珍视你吗?” 见他们都发现了自己,邵允便大大方方地从树荫下慢慢踱步到她和元喜主持的跟前。 他停下脚步后,眼带笑意地问叶舒唯:“在跟主持说我什么坏话呢?” 她撇了撇嘴:“你看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会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吗?主持夸你夸得我连耳朵都要起老茧了。” 元喜主持朝他行了礼, 关切地问他:“阿允少爷,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他笑着点了点头:“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那就好。”元喜主持说,“过会儿我会让人将早饭送到你们的禅房。” “多谢主持。” 元喜主持向他们告辞后,往前走了几步,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过身折返回来。 “瞧我这记性, 年纪大了真是不中用了。”元喜主持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元圆昨天给我发了信,说今天中午左右能进寺。” 邵允:“元圆大师兄?” 元喜主持:“没错,他云游在外已经有大半年了,今儿个总算是想起回来看看我们了。恰好你也在,大伙儿也能一块儿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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