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个合作项目的资料中不难看出,死者应该是负责了整个项目的具体运营。”邵允说,“这也就意味着,他可以知道整个项目的所有细节,包括实际售卖商品的内核。” 他格外咬重了“内核”这两个字。 叶舒唯无缝衔接上自己的判断:“毒品。” 这个项目从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售卖玩具,但根据邵垠经营的犯罪链业务,实际上藏在玩具中进行大批量地下交易的大概率是毒品。 邵允点了点头:“我猜想,死者在发现了实际交易的毒品后动了“本不该动”的念头。他可能想利用这一点反过来去威胁吴赟和邵垠,以此来为自己谋取更多的钱财。” 叶舒唯:“但是口头威胁能有什么用?邵垠既然敢和吴赟合作,那就是笃定吴赟会给自己兜底。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惧怕死者这么一个小角色?” 邵允淡淡一笑:“那就要看死者在用什么威胁他们两个了。” 叶舒唯眨了眨眼:“比如?” “比如一段拍下邵垠和吴赟进行藏在玩具内的毒品交易的视频,比如一本记录了交易内幕的清单,比如一支录下了邵垠和吴赟对话的录音笔……” 邵允说到这儿,顿了顿:“这些实质性证据若是呈上公堂,可以立刻对邵垠和吴赟下搜查令。我相信在邵垠的犯罪生涯中,那么多年里从未有手下敢用这些证据来威胁他,但死者却有这个胆。” 郁瑞这时从电脑前抬起头:“我翻了死者的生平资料,在他跟着吴赟之前,他充其量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街头小混混,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胆子敢威胁邵垠的人。” 叶舒唯提示他:“你再去翻翻他的财务状况呢?” 郁瑞在电脑上一目十行地浏览着,突然一拍大腿:“他一个月要飞至少四次国外的赌场!” 很显然,一个赌博成性的人一旦输了钱,就会急红了眼想翻盘把钱赢回来。然而这种急功近利的心态只会让他的赌债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多,最终达到一个他难以负荷的程度。 而当一个胆小的人背负上一辈子都无法还清的巨额债务时,他必然会被重压冲昏头脑,做出往日里借他十个胆子都做不出来的事——他用自己手里的那些证据,去威胁邵垠和吴赟替他还债。 “死者在项目停摆后,每个月去赌场的频率居然还翻了个倍。”郁瑞将电脑上的内容给他们看,“这不是明摆着在拿威胁邵垠和吴赟得来的钱去赌博吗?” “这种把戏用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是用的次数多了,即便吴赟能忍,邵垠也不可能忍得下去。”邵允说,“他决定对死者痛下杀手是迟早的事。” 言锡这时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他将自己的电脑内容投影在屏幕上给他们看:“如果说你们这些都只是推论,我今天花了大半天和花魁调查出来的内容应该可以直接坐实你们的猜测。” 叶舒唯让他们去调查吴赟、吴浅浅和吴父吴母名下的资产,他们就当真翻了个底朝天。他刚刚将调查结果大致看了一遍,很快便找到了其中的异样。 在死者死亡的两个星期之前,吴赟忽然购置了一套房产,并将那套房产悄声无息地划到了吴浅浅的名下。 可那套房产,非但不是什么拿得出手的豪宅,还是在市井小巷里的破旧老房子。他翻了下房屋的交易明细,便看到死者的名字赫然列在了房屋卖家旁。 叶舒唯看着那处房产的地址:“花魁,恭喜你,你又有活干了。” 被点到名的郁瑞下意识地浑身一哆嗦:“……” “今晚别睡了,把这处房产附近的所有监控都翻一遍。”她说,“我有九成把握,吴赟现在人就躲在这间死者以前居住的老房子里!”
第五十一章 * 其实, 当初在元喜寺看完周煜提供的线索,单单以邵垠此人报复心极强、视人命如蝼蚁来解释这桩杀人案, 叶舒唯内心深处总觉得整件事好像哪里还差了一环没能合上。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是怎么由来的,只能说是她身为特工多年来的感官直觉。 而当她看到吴赟两周前买下的老房子原本归属于死者时,她终于觉得整个案件变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所有先前不能完全讲通的地方都有了逻辑可循。 整件事的开端是邵垠拉吴赟下水贩毒,随后吴赟底下执行交易的小跟班因为身上的巨额赌债反水威胁他们。邵垠这种人怎么可能躺在那儿任凭被威胁,便下定决心除掉小跟班。 于是,邵垠和吴赟商量过后, 联合在墉萍酒店里设下了一个局:他们先找了个借口把周济骗来酒店,再由吴赟将他和死者都灌醉、并拱火引起他们冲突,同时让周边人都看到他们起了冲突。接着,季殃拿着毒蛇避开监控上楼杀害死者,将整件事都顺理成章地推到了当晚因为喝得烂醉如泥、唯一没有清醒的不在场证明的周济头上。 就算周济最后没有如他们所愿当这个背锅侠, 可杀人的罪名也完全和他们两个搭不上边。 邵允这时开口道:“我觉得吴赟会躲在那间死者的老房子里,一是因为那片区域不够发达、设施简陋, 监控能覆盖的面积比较小;二是因为那间屋子里可能藏着他和邵垠迫切想要找到的东西。” 言锡问:“你是觉得, 死者用来威胁他们的罪证,至今都还没有被他们找到并销毁?他们怎么可能容忍那么大一颗定时炸弹在外漂泊如此之久!?” 邵允平静地回复道:“邵垠先前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我也从没见他销声匿迹过。可为什么当我们这次把吴赟挖出来后,他就直接在珑城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了?” 郁瑞一边调监控,一边打着哈欠插嘴:“那也有可能是邵垠的圈套啊!故意引我们上钩,想把我们骗到那间老房子附近一网打尽。” “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担心我们会找到那颗能够给他定罪的定时炸弹。” 叶舒唯说,“我更倾向于后面这种推论,不然吴赟没必要非得提前把那间屋子给买下来。他大可以在死者死后大摇大摆地进去翻个底朝天, 反正珑城的警方根本就不作为。” 言锡皱着眉头:“可是他们都没找到那份死者手里的定时炸弹,就直接先把人给杀了?全世界只有死者才知道罪证藏在哪儿, 现在人都死了,他们找不到总不能去撬死人的嘴巴吧!?” 邵允指出:“邵垠是个对自己绝对自信的人,他认为就算死者打死不肯说,凭他自己也能找出那份罪证。但人是不能再多留一天,毕竟人永远是最不可控的。” 言锡和郁瑞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叶舒唯知道,他们两个身为资深特工,经历过数不清的案件,思维都非常谨慎。他们心里应该都并不认同邵允的观点,认为邵允将邵垠想得太过狂妄无脑了。作为一个犯罪集团的头目,邵垠若是在没找到罪证的前提下就杀了死者,实在是有些过于冒险。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打心眼里更认同邵允的观点。 这并不是出于对自己恋人的偏袒,邵允和邵垠是血缘至亲,他们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他们之间所发生的所有冲突和灾难都构成了一种羁绊。 而这种相对病态的羁绊,也变相决定了邵允其实是这个世上最了解邵垠的人。 因为他承受了邵垠给他带来的伤害和毁灭,所以他也比谁都更清楚邵垠作为施暴者的变态心理和思维。 “无论这份关键罪证是否还存在、有没有被邵垠和吴赟找到,现在那间老房子毋庸置疑是我们最大的突破口。” 叶舒唯这时起身道,“郁瑞,你继续调监控,把以老房子为中心扩散到外围的所有可视监控都筛查一遍。如需必要,还可以联系周煜那边帮你翻附近车辆的行车记录仪。以及,继续在全珑城范围的监控中检索吴赟的车牌,看看他这些天还去过哪些地方。” 郁瑞揉了揉困倦的眼睛,转头准备去泡咖啡:“行。” “爷爷,你立刻联系周煜,将我们的发现告诉他,并和他一起制定一个针对吴赟的围剿计划。如若郁瑞通过监控确定吴赟此刻藏匿于那间老房子,我们将立刻对他实行抓捕。” 言锡摇了摇头:“叶舒唯,你就不怕吴赟是邵垠抛出来的诱饵?邵垠明摆着知道我们迟早会发现墉萍酒店杀人案的真相,他甚至可能就是故意想让我们以为关键性罪证还未被销毁。” “那也值得我豪赌这一场。”叶舒唯眼也不抬,“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能够找到可以正式对邵垠下达搜查令、定罪的罪证,我都愿意一试。更何况我十分认同阿允的观点,我觉得关键性罪证还未被销毁的几率不小。” 言锡听到这话动了动唇,目光不自觉地就往邵允身上瞟了过去。他似是有些觉得邵允的出现对叶舒唯产生了影响,让叶舒唯的判断出现了感性的偏差。 虽然这样想并不友好,但站在旁人的角度,尤其是与叶舒唯出生入死多年的战友的角度。言锡会认为是邵允干扰到了叶舒唯的判断,那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邵允是他们这次任务的直接关系人,也是局中人。说得难听一些,他何尝不像是个危险的定时炸弹呢? 虽然他和郁瑞因为叶舒唯的关系对邵允产生了信任,甚至也逐渐开始将邵允当成朋友。但万一最后出现了他们最不想看到的情况,人性发生了最丑陋的转变——邵允出于某种缘由加入了邵垠的麾下,利用叶舒唯的感情来摧毁他们的任务,那会是多么可怕的情景? 不是他们偏要将邵允想得如此不堪,而是因为他们太明白那些反社会人格罪犯的能耐。这些如恶鬼般的罪恶之徒,能轻而易举地将纯良的好人逼疯、甚至最终与他们沦为一丘之貉。 更别提,邵允和邵垠毕竟从血缘关系上来说,是亲兄弟。 如今他们已经走到了这个任务最关键的阶段,他不得不来当这个说不中听话的“黑面孔”。 叶舒唯将言锡的迟疑与研判看在眼里,她沉吟片刻,一字一句地对他说:“言锡,我现在做出的所有判断都不夹带任何私人情感,发动围剿关系到的毕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性命,还有队友们的。就算我再被爱情冲晕头脑,也不会拿你们的性命来开玩笑。” “如若我是这般不知轻重的人,我也愧对我身上的Shadow制服和你们多年来的信任。所以,我希望你能继续相信我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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