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你拍电影呢!” 她不知道缀在她心口的感受是什么,她只能像往常一样发着火,她只知道她现在不高兴,很生气,她的视线落在陈野被血液几乎浸透的白t,眼睛闭了闭,滴落一颗浑圆的泪珠。 陈野气息已经不再连贯,他有些不敢看祝梨的眼睛,腹部上的伤口似乎在往外漏着气,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变得不再好听。 “祝梨,我太笨了。” 到这种时候,他还在顺着祝梨的意思。 他缓缓把头转到一边去,有些固执地不愿意给祝梨正脸。他能感受到自己因疼痛而抽搐的面部肌肉,生理的本能让他大口的呼着气,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不太好看。 听说,人在濒死的时候还会翻白眼。 陈野的睫毛颤了颤,他不要对祝梨翻白眼。 祝梨的手托着陈野的脖子,她能感受到陈野身体的微颤,他的伤口流的血可真多,祝梨从没见过这么多血。 她看着陈野一点点放慢的反应,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陈野是不是要死了。 她对着围在附近的村民喊着,“救护车快到了吗?” 回给她的却是七嘴八舌,各处声线混杂在一起,像是围在她和陈野身边的一道结界。 祝梨低下头,她很固执,总是不愿意给陈野好脸色,总是爱欺负他,但现在她却只能伏在陈野耳边,一遍一遍地威胁他。 她说,“我不许你死。” 陈野的眼睛迟钝地眨了眨,嘴巴张了张,祝梨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救护车的警笛声刺破黑夜,很有规律的靠近着。祝梨把耳朵靠近陈野的嘴巴,却怎么也听不见陈野的声音。 直到救护车驶进小巷,割开人群,四处的喧嚣散去,祝梨终于听到了陈野执着念着的话语。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
第62章 红红蓝蓝的光映在她的脸上,面前人的动作在她眼里无限放慢。她看着陈野被抬上担架,似乎是想回头看她一眼,却又因没有力气颓然落下。陈野的手指在担架上微末地敲了敲,祝梨看见他指尖的小痣。 救护车的大门利落地关上,最后一秒,祝梨只看到一颗小痣。 她没有跟去医院,而是跟着警车去了警察局。 在审讯室里被盘问了接近一个小时,那三白眼吐出不少东西。他原本就是惯犯,专接些追债的活,但围祝梨这次对他来说倒是个新鲜活。他不过是拿钱办事,对雇主没什么包庇的义气,知道自己大概要坐牢了,索性非常迅速地将雇主和盘托出。 他交出和雇主联系的手机。 那雇主给了他祝梨的照片和几个可能的地址,让他们来绑架她。 他也不知道那雇主是什么人。出手很阔绰,但却总是催他,好像十分需要那笔赎金一样,看起来又富有穷的。 三白眼心里有些可惜,他觉得自己还是缺少绑票的经验,他就应该一棍子先把祝梨打晕,这样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等雇主拿上钱,他也能收到尾款跑路。唉,流年不利啊。 由于案子侦破起来没什么难度,北海城刑侦队很快便锁定了主谋,当晚便联动京市的警方实行了抓捕。 主谋范怀荣因绑架罪被判处七年有期徒刑,从犯刘建强绑架罪与故意伤人罪数罪并罚被判处二十年有期徒刑。法庭宣判的时候,祝梨着一身低调的米色大衣出面,虽然没有Logo,却又能让人看出这通身堆积出来的富贵。 与被告席上昔日的小范总的潦倒撞出刺目的对比。 祝梨坐在原告席上,没有看她对面的这位堂兄一眼。她想,范家人大概都是天生的恶人,注定的罪犯,他们体内流淌着同源的劣性基因,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应该被清算。 等待的日子总是漫长,京市西城的监狱里时常朝她飞出信件。祝梨没有打开看其中的内容,却抽出一个下午去往那里探监。 她的生活不能缺少乐趣,有时候看狗在笼子里狂吠,也是一种乐趣。 知道祝梨今天会来探监,范怀荣从早就开始频繁地整理着自己的仪态,他用牙膏洗了把脸,好让他的脸色看起来不那么暗淡。在敌人面前,永远要保持体面。 他看着玻璃外面戴着玳瑁墨镜的祝梨,她半倚在椅子的靠背上,抬着下巴瞥着他,半晌也不伸手去拿手边的听筒。范怀荣磨了磨牙齿,这么久过去了,祝梨还是这副让人看见就生厌的做派。 探视的时间本就有限,可祝梨就那样晾着他,用逡巡在他身上的目光折磨他。 他最恨她这副时刻要玩弄所有人的样子。 最终他缓缓对着祝梨做了一个明显的口型,“李贵芳。” 祝梨这才动了动身子,看向他的那副茶色镜片顿了顿,怠慢地拿起听筒。 范怀荣得逞般地勾了勾唇角,笑意粘稠又恶心。他心里又念起那个名字,陈野,对,他记得好像就是这小子替她挡的刀。他原来叫什么名字来着? 范怀荣抬起眼角,陈修竹,是他吧。他笑着,嘴角抬起几分嘲弄,“我的好妹妹,你怎么有空来看我了,”那笑声黏在他声线上,听起来像一口嚼烂的泡泡糖,他眯了眯眼睛,看向祝梨,“陈修竹醒来了吗。” 祝梨那藏在茶色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你,认识他。” 范怀荣往后靠了靠,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何止是认识,那简直是他最妙的点子了。他一字一句,端着兄长的派头来,“哥哥劝你一句,离那灾星远点,你的不幸,可都是拜他所赐呢。” 他一点点靠近隔在两人之间的玻璃,“当时要不是因为你出了车祸,我婶婶也不会带着范清回来。” “而你出车祸,可全是因为要出去找陈修竹。” “再说明白点,这一切怨不得别人,你恨了这么多年,你最该恨得人是你自己。” 他忍不住放声大笑。 想起还在ICU躺着的叔叔,他又虚虚放下些唇角,他和他叔叔一样,觉得祝梨是个白眼狼。他根本无法理解祝梨对范东来的恨意。 在他心里,范东来对他简直比自己亲爹还好。从小,叔叔就很宠着他,即使他学习一塌糊涂,叔叔也会给他请最好的老师,他知道,叔叔是真心认为他来日可期。 只有在他十多岁的时候,叔叔颓废过一阵时间。他的爸爸说是因为婶婶跑了。 婶婶怎么可以跑呢?她跑了叔叔怎么办?范怀荣当时心里想着,他一定要帮叔叔把婶婶找回来。有一天,他的妈妈抱着他说,他是她最大的念想,若不是因为他,她也绝对在这里撑不下去了。 范怀荣听着妈妈的抱怨,忽然产生了灵感。 他转头看见正闷头蹲在花园里帮祝梨松土的陈野,看着他的背影,范怀荣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刚来的时候他就接纳过他,可他却死活不跟着他们,偏陪着祝梨玩那些弱智女生游戏,不识抬举,他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第二天,他就在陈野的书包里找到了他爸爸从香港给他带回来的名贵钢笔。 这小子倒是强,死活不认罪,可他一说要让祝梨评评理,那小子就没了声响了。范怀荣勾了勾唇角,让他离开他叔叔的家里,他把钢笔在陈野面前甩了甩,“我们家不欢迎小偷,你滚!不滚我就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 陈野当天晚上果然就没有回家,范东来喝得醉醺醺的,也不关心陈野的去向,倒头就睡。 不过,他知道,祝梨肯定关心。 果然,祝梨恶狠狠地跑来找他,问他是不是又欺负陈野了。陈野是她的小弟,打了陈野就是故意挑衅她!他耸了耸肩,将祝梨推了回去,有些厌烦地骂了几句,才说陈野去了市区的网吧。 去那个网吧要穿过一个小路,那个小路上多是些喝了酒躲避交警的汽车绕路。 祝梨半信半疑地跑出去,他跟在后面,一下把祝梨推进车流。 祝梨在医院躺了两天之后,婶婶终于回来了,他想他的妙计果然成功了。可是在医院的外面,他却抓住了徘徊的陈野,他把陈野推到在地,当时他怎么说得来着? 范怀荣拍了拍脑袋,对,他半蹲下来看着陈野的眼睛,说他是祝梨的灾星。 他笑,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抹了抹眼,再次看向祝梨,却没有从祝梨眼睛里看到他想到的痛苦与挣扎,他愣了愣。 却看见祝梨的眼睛透过镜片淡淡地看向他,眼角眉梢全是冷淡的不近人情。 她摘下墨镜,那双漆黑的瞳仁变得更加深沉。 “原来是你啊。”她眼尾眯了眯,“造成这一切的原来是你啊。” 祝梨总算从这一团乱麻里找到一个具象的线头,一扯,将这一切扯成直线。 范怀荣挤了挤眼下的纹路,似乎是没想到祝梨这么快便看穿这一切,他已经被害到这种地步,倒是生出几分无畏来,他嘴角斜向一边抬起,“是我又怎样,我都已经坐在监狱里了,你还能怎么惩罚我。” 祝梨摇了摇头,她的声音清晰地透过听筒在他耳边响起,她说,“没事,很快的。” “七年,很快的。”她的眼睛黑得发亮,亮光聚在一起,让人脊背发凉。 范怀荣没来由地心底一颤,耳边震颤着的声音像是涂着信子的蛇头,“珍惜你这最后的七年好日子。” “我等你出狱的那一天。”她靠近玻璃,“给你个提示,从现在开始好好开始研究对策吧,想想,我会怎么对付你。” 说完,她把听筒放回原处,似笑非笑。 范怀荣忽然抬头,内心像是被聚力锤散了一角,体内所有的恐惧都朝着这个洞口流向内心深处。 是他忘了,祝梨是个疯子。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贵芳也消失了,她只留下一句话,“这次我真的要离开了。” 后来,范清和祝梨总能收到来自世界各地的明信片。范清怀疑李贵芳遭遇了不测,报了警,又各处托人找她,直到,网络上开始有一位走遍了18个国家的背包客阿姨爆火。 祝梨看着视频里李贵芳不再精心保养但却充满生机的脸,默默点了个赞,划了过去。 她放下手机,今天要去给范东来扫墓。 范东来的陵园是京市最便宜的一家,他死的时候,身上分文没有,尸体在停尸房放了几天没人来领,到最后了,范家那几个兄弟才不情不愿地凑了些丧葬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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