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距离下课没几分钟,两人一起回到教室时,教室内议论声静了一瞬。 接近傍晚的橘色日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沿着过道径直走回座位。 夏思树抽出座椅坐下,踩着桌位下方的横杠,垂眼掏出手机,指尖在键盘上点击了个问号,给他发过去:【?】 旁边的人也在看着手机,回得很快:【给班主任打工不行,但给你打工可以。】 夏思树垂眼看着这条消息,另一只手拨着的细发落在脖颈耳后,一时没回复。 直到下课铃打响。 “毕业典礼的时候,班长和副班长会一起坐在嘉宾席。”邹风收了手机,直接说着:“十年后大家拖家带口地参加同学聚会,第一个想到的也会是我,和你。” 教室内是放学后的嘈杂,桌椅书本的碰撞摩擦声和大声说话的音量搅和在一起。 橘红色的日光洒在指尖和肩头,夏思树没开口说话,只从身后的椅背上拿过斜挎包,垂下眼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直到班级内不剩下几个人,夏思树握着包带,从座位上站起。 “那到时候我怎么称呼你女朋友?”夏思树垂了下睫毛,觉得自己应该没机会参加十年后的同学聚会,也有些可惜:“还得喊嫂子。” 这会已经到了张叔来接她的点,说完,她拿上包,离开座位,打算从邹风身后绕过去。 教室外是红色的夕阳,光线晕黄橘红,风从走廊和半开的窗涌入。 邹风还是往后倚在座位上,敞着腿的姿势,只是在人快要路过他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桌上未收起的书页窸窸窣窣,她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荡,暧昧地拂过他的手臂。 班级内只剩下的几个人,都停着手里的动作,回头看着这一幕。 而邹风只是看她,笑着说:“万一到时候我身边是你呢?” 就是他俩呢。 夏思树回过头,对上他侵略感有些强的视线,弯了下嘴角,声音也轻:“那你真挺有本事的,哥哥。” 两人之间那种暧昧拉丝又光明正大带劲的禁忌感,那天把前排的一个女生看得脸红了好一会儿。 — 过了三月后,天气升温得快,到了五月的时候,树叶子已经长得碧绿。 这座城市像是没有春天和秋天,五月初的天气,已经可以穿上T恤和吊带。 那天过后,夏思树被邹风拉到了年级班委群内,每天都能出来新的消息。 因为高考只在一个月后,时间的关系,许多毕业典礼的事情现在就要开始计划,负责的教师也会征求大家的意见,但夏思树从未在这个群内说过话,偶尔邹风的回复,也只是一个“嗯”。 连负责教师在办公室也要说,觉得七班的那两个班干部一个比一个高冷。 假期虽然是出去放松,但夏思树还是带上了习题册和试卷。 从南城到苏州的车程不过两个半小时,相比要去车站还要拎着箱子打车的繁琐流程,邹风给她发了消息,第二天开车到公馆接她。 夏思树穿了件吊带和牛仔裤,披散着发,化了淡妆,睫毛被刷得根根分明,褐色的眼睛微眯着看向前方,外面是一件长度及腿弯的米色薄开衫。 她垂眼看着手机,等着邹风过来,站在梧桐树枝丫下,皮肤被斑驳的阳光照耀泛着细腻的光泽。 她比绝大多数同龄女孩看起来都是要早熟的,不仅是心智的方面,还有异性之间的那种感觉,一方面是身高和长相,另一方面源自成长经历。 好比她十二岁的时候,在学校的厕所撞见过高年级的男生和女生,在她的隔壁隔间里边说着一些下流的话,边弄出一些声响。 直到那辆AMG开过来,夏思树才从屏幕上抬起了眼。 上午的点,抵达苏州也不过刚过中午。 堵了一段路,夏思树借机问邹风他们先去哪? 苏州除了螃蟹,也有苏式点心,小面。 夏思树的生活习惯有些敷衍,即便是现在卡里放了六位数的零花钱,也习惯在饿肚子的时候吃点面包打发了,这一趟来,邹风好像就是为了带她吃些东西。 “先去听个评弹?”邹风问:“那边有苏式点心,饿了可以先吃点,结束后旁边有家做螃蟹的,蟹粉小笼包什么的都还不错。” 夏思树点了头,没什么意见。 听评弹的地方是个老茶馆,青瓦白墙倚着河边。 这天台上唱的刚好是出经典的《声声慢》,两人面前的桌上摆着茶点。 夏思树没听过吴侬软语的腔调,看着台上抱着琵琶的人,两小时的时间听得挺认真,而邹风是在旁边补了一觉。 “你不爱听?”出茶馆后,夏思树看向邹风问。 后者刚清醒,边往前走着边捏着发酸地后脖颈,嗓音淡:“还行,以前暑假的时候,偶尔陪我妈过来听一听。” “她住园林里面?”夏思树的确有些好奇。 她对园林这地方的印象还停留在澳洲的时候,翻中国的建筑物书,里面插了两页图片。 邹风“嗯”了声,随后又看向她,笑:“你怎么知道?” 夏思树只说:“听别人提过。” 记得最清楚的是邹鸢说那处园林很大,以前政府想拿,但没能拿走。 因为去的时间是下午,不在什么饭点,这家做螃蟹的也有些私房的意思。 所以夏思树坐下的时候,整间西图澜娅餐厅内没第二桌的客人。 菜单少而精,夏思树点了份蟹粉小笼包和四只蒸螃蟹,之后看着面前的蟹八件,不知道怎么使用,但不妨碍她想试试。 刚想动手,旁边伸过来一只腕骨清晰的手。 “这东西吃着不方便。”刚睡醒,邹风嗓音带着些沙哑,边说边帮她开了一只,神情还有些没缓过神的困倦:“不想剥就喊服务员过来。” 夏思树点头,看着他挺认真剥蟹的神态,有一种他们是真的兄妹,哥哥正带着妹妹的错觉。 直到几分钟后剥完,邹风把手里这只的蟹肉和蟹黄给她放到碟盘内,推给她,随后站起身,拿了烟盒和打火机,出去抽了根烟提神。 一根烟也就几分钟的工夫,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夏思树正在撬另一只螃蟹的壳。 邹风看了两秒,才走过去,重新在屏风前的位置上坐下来,往后倚着,着看夏思树在那自顾自的研究。 旁边的造景台飘着淡淡的水雾云烟,漂浮在两人中间。 只是还不等她试着把这只剥完,外头忽地过来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门又被门口的侍应生推开。 夏思树放下了手中的小勺,拿过毛巾擦了手,抬头看到了正朝着这边走过来的三个人,尤其是最前面穿着长袖刺绣黑旗袍的女人。 风格和邹鸢有些像,但第六感告诉夏思树,是邹鸢习惯地向面前的这个人学习模仿着,就像是人生某一阶段的引路人。 只第一眼,夏思树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可能是那双和邹风相似的眼睛,又或是手腕上缠着的那串玉佛珠,不像是常规故事里的那种被抢了老公的落败形象,反而保养极好,漂亮得贵气,却没什么明显的攻击性。 哪怕信着佛,在这处私人园林里休养生息,也叫人见面的第一眼心头一跳。 跟政府对上也不想相让的女人,总不会是什么软柿子。 但廖晚只看了她一眼,随后只把目光放在邹风的脸上,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茶馆的人说见着你了,还以为是他看错了,难得来趟苏州,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邹风撂了手里的东西,这才站起来喊了声“妈”。 夏思树也跟着站了起来,在邹风的身后,只是没说话。 “过来玩的?”廖晚问着,拍了下他的肩,示意他坐下。 邹风没坐,只点头:“嗯。” 廖晚没管他,只自己抽了张椅子坐下,刚好在夏思树的对面:“那是什么时候回去?” “明晚。” 几句问答的功夫,廖晚抚着手腕上的玉佛珠,看了眼邹风面前的蟹壳,又将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向女生面前装了蟹肉的盘碟,温声问:“那今晚住哪?” 邹风:“订了酒店。” “你有家在这边,住在外头做什么。”间隔两秒,廖晚才又抬起眼,看着他:“还是公馆住久了,我那园子容不下你了?” 就像是儿子到了苏州没打声招呼的故意借题发挥。 邹风勾下嘴角,有些意会地开始哄:“没,您这更舒服些。” “那儿就我一个人住,今晚就到我那吧。”廖晚若有所思地顿了两秒,食指和中指在桌面轻敲了下,又说着:“订的哪家酒店,哪个房间,让人去退了。” 总共就那点钱,还不够她两根线香钱。 邹风垂着眼无声笑了,拿出手机,和廖晚身后的一人报出酒店和房间号,让她去退房。 直到听见是两间房,廖晚轻敲着的手指收回。 到了这会,她这才把目光移到了夏思树那,像是大多数母亲见到儿子身边的女孩一样,平常地微笑着,语气算得上温柔:“是女朋友?” 还不等邹风说话,她又紧接着平常地问了下一句:“还是颐和那边的妹妹?” “......” 夏思树站在那儿,心跳忽地变快,感受着气氛陡然之间的细微转变。 几秒的缄默之后。 两种身份关系邹风一个也没回答,打太极似的,手抬向夏思树的后背,抚着背把人往前推了推,介绍:“夏思树。”
第43章 咸甜 突发这样的意外情况, 来苏州之前夏思树都没预料到,没想过会见到邹风母亲,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仓促的情况下见到。 直到车开进那处园林, 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微快,像是做坏事被抓包。 天光已经渐弱,夏思树坐在车内,朝着外面的园林造景望着。 青石路面微湿,应该是刚被洒过水,车开进大门, 绕过那块太湖石和照壁已经有段距离,邹风看她一眼,不怎么正经地逗她:“妹妹,知道你现在这个表情, 看起来像什么吗?” 夏思树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诚恳地回问了句:“像什么?” 邹风笑着努嘴:“像咱俩有什么奸情,心虚。” “......” 廖晚的车在两人的前面, 一直开到这座园林的最深处才停,竹林掩映,院墙上爬着一丛瀑布木香,隐约听见回荡的鸟鸣。 夏思树推开车门, 从车上下来。 她抬头看了眼圆形拱门的门匾, 写着“静园”二字。 “她平时就住在静园这块。”邹风说:“其他地方, 想逛也可以逛逛。” 夏思树点头, “嗯”了声。 两人说句话的工夫, 廖晚也从前面的车内走下来, 朝站着的两个孩子招手,说了句“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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