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 沈从越低头, 对微抿着唇的闻喜语气平缓地说完这一句,便转过身, 打算回病房。 “沈从越。” 他刚迈出一步,闻喜就没有控制住自己,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从越停下步伐, 高挺削瘦的身子立在那里,没有出声。 他还没有来得及转身, 身后的闻喜就朝他快步走了过来, 然后一头栽在了他宽阔的背上,头顶柔软的黑发被压住, 抵住他坚硬的脊背时,闻喜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他白色的短袖下,是他发着热的身躯。 她就着这个姿势, 语气平和地对前面一动不动地沈从越说。 “你和我都知道, 人这一辈子从出生就已经预见了自己最后的结局。” “可如果一个人从小生活的家庭很和睦, 父母开朗,而自己也顺顺利利结束学业最后步入社会找到工作,然后去重复着接下来看似枯燥无味的一天又一天,可能在这中间偶尔有点小磕小绊, 不过身体却很健康, 会有一些小毛病来搅乱按部就班的生活, 但从来都没有遭遇过什么天灾人祸, 那么他可以就这么平平淡淡地将这一遭走下来。” “这些虽然听起来好像是很多人正常的生活,可事实上, 不是这样的,能这样过下来的人,才是只占百分之零点零一的那一点幸运儿。而剩下的那一大部分,还在遭受着生活的艰难,对于他们,我们或许救不了这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可我们有时候仅仅需要拉他们一把,就已经够了。” 沈从越垂下头来,盯着地上洁白的瓷砖,敛着神色,一双漆黑的眼像是被冻结了般,片刻也不曾转动。 就在身后的女孩说完后又停顿了好久 ,感觉差不多了,直起身子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倏地转过了身,抬起手笼住了她的脖颈,稍稍一用力,就将她按过了自己这边来,想用力地环过她的腰间时,还是带了几分克制的小心翼翼,像对待珍宝般,将力度放缓了下来,把两侧的手臂慢慢回拢。 然后把瘦小的女孩抱了个满怀。 这个怀抱没有夹杂着其他任何复杂的情感,更像是一个在寒夜里受冻走了很久的行人渴望温暧般,将她紧紧拥进了怀里。 “闻喜,我会去的。” 男人沉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语调很慢,像是冬日里为即将到来的初春而低奏的序章。 她没问。 可他对她说了最后的选择。 闻喜一怔,随后白净的小脸上,慢慢展露出几分干净明媚的笑意。 她用力点了点头,语气柔软而又笃定。 “我知道。” 而她正打算想说明天能不能跟着他一起去的时候,沈从越却已经把她放开,抬起手在她头上揉了几下,语气温和地说让她回去吧,别让闻女士等急了。 闻喜抿了抿唇,应了一声“好”后便转过身慢通通地去摸门把手去开门,却在听见背后的关门声时,动作猛地停了下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温静的脸上神情内敛,过了两三分钟,她才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第二天,沈从越一改穿平日里穿的那些闲散衣服,穿了一身纯黑的正装,将整个人映得英俊挺拔,可周身的气质很是肃穆。 他没有过多耽搁,很早的时候就过来给沈妈送完早饭后,便准备去法院。 沈妈看到他的神色严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对他说了一声,今天医生过来检查,说她的状态很不错,应该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沈从越听到她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垂眼低应了一声。 出了病房走的时候,他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的病房门,薄峭的唇角抿了下。 现在这么早,她应该还在休息吧。 可在病房里,闻喜其实早就醒过来了。 她躺在病床上,一直辗转反侧,后来干脆从床上起来,安静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走到了画架前。 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抬起一只白净的手,坐在画板前,轻轻摸索着上面新挂上的一张洁白的画布,一言不发,脑海里则一直回放昨天在遇见何君淑后,她说的每一句话,几乎每一个字都让她的心酸涩得厉害,像是被注入了水银一般。 闻喜拿过放在旁边的调色盘,开始调制颜色,拿起画笔的时候,面对纯白的画布,她拿着笔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再没有任何犹豫地将笔落在了上面。 而这边的沈从越,坐在旁听席,冷峻的眉眼紧紧绷住,听着庭审,放在腿上的大掌早已死死紧握住。 李润明做过的事情,并非滴水不漏,真正能够瞒天过海,大多都是因为他的威胁和身份,很多女孩和家庭都选择了忍气吞声,如今见他终于像个丧家之犬似的被手铐牢牢锁在那里,自然也没有了任何顾忌,将他做的那些窝遭事全都抖落了出来。 可何君淑没有想到,那天家里发生的火灾居然和李润明还有关系。 那天早上起来之后,她去宋孟瑶的房间后,看到杯子里没有了水,便拿热水壶接了水放在她房间里,提醒宋孟瑶等水热了自己倒一杯喝,她先出去买菜。 宋孟瑶坐在桌子前不知在想什么,听到何君淑的话,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飞快打手势问她要多久回来。 “应该一个小时左右吧,你不是喜欢吃葡萄吗,妈妈再去给你买一些葡萄回来。” 宋孟瑶很快摇了摇头,目光有些急切地看着她:“我现在不想吃葡萄,妈妈你早点回来好不好?” 何君淑看到她有些不太对劲儿的神情,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宋孟瑶说没事,她努力弯了弯唇,眼里露出几分轻松的笑,拉了拉何君淑的胳膊,说她就是饿了,想让她早点回来做饭而已。 等目送着她出了家门,宋孟瑶眼里温和的笑意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恐慌和害怕。 李润明威胁她不允许让何君淑换了家门锁,不然就把她的照片贴到楼下,还有她妈工作的地方。 宋孟瑶不想再因为她,她的妈妈到处受人指点,只能一次一次地忍气吞声,但她又不想白白受那个人渣欺负,便只能在自己熟悉的家里面到处躲。 看到房门像之前那样不停地转动,宋孟瑶眼里升起莫大的恐慌,她知道,李润明又来了,她拦不住李润明的。 没有犹豫,她转身打开了自己家的窗户,像之前一样,朝着窗户外面的小道爬上去,因为着急,鞋都踩掉了一只。 宋孟瑶想,只要像之前那样站在那条小缝上,躲上一段时间就好了。而且妈妈答应了,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她忘了屋子里,还有正在一直热着水的电热壶,因为没有及时关掉,里面的水一直都在沸腾,直到烧干,等李润明破门而入的时候,电水壶也随之发出一声剧烈的爆炸声,火光猛的像只蛇迅速窜过周围的床单剧烈燃起,因为靠近床边,易燃物有很多,几乎是眨眼的几个瞬间,大片的火就接连着在屋内燃了起来,空气也变得高温膨胀了起来。 而在水壶爆炸的时候,李润明正在屋内到处搜寻宋孟瑶的踪迹,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的时候,也波及到了他,胳膊突如其来地被炸伤,李润明猛的惨叫了一声,看着愈烧愈大的火灾,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摇摇晃晃地从她家飞快跑了出来,回到家中就拉着他妈往外面跑,惊慌地喊着“着火了着火了。” 他一心只顾着逃跑,甚至于都没有去打报警电话。 何君淑原本打算很快回家的,可刚买完菜,就接到了领导打过来的一通电话,说昨天交上来的材料有问题,需要她现在来重新弄一下,不然这个月的工资就扣她一半,何君淑心下着急,想着一个小时左右应该没多大关系,便想着先去解决这件事情。 可没想到,刚结束工作,有人就给她打电话,告诉家里着火了。 而在这个过程中,躲在外面的宋孟瑶听不见发生的所有动静,因为害怕她把肩膀都缩了起来,头紧紧埋进里面。 她一直都在等,等李润明离开。 直到鼻间传来浓烈的烟燎味儿,她慌忙地抬起头去看,就见从窗户中不断冒出黑烟。 家里好像着火了。 可宋孟瑶说不出声音,她发不了任何求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屋内的火越来越大,屋内火势太大,她被迫困在这里,卡在上面的腿越来越酸。 而在她快要绝望放弃的时候,沈从越就像一个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样,穿着橙红色的消防服,从窗口翻出半边身子,死死抓住她的手,声音冷硬执着地对她说,别怕。 宋孟瑶也想活下去的。 可她不知道,像这样的日子还要往后继续重复多久,她不知道会不会还会遇见第二个李润明,那些夜夜都会惊醒的噩梦将会一直缠绕她至死。 她真的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李润明说她有病,她现在不想否认了,她好像真的生病了,生了一场再也治不好的病。 可是,她真的很感谢,很感谢沈从越。 在人生最后这个至暗的时刻,至少让她知道,也有一束光刺破黑暗,照在了她残破的身躯上。 她是长在淤泥里被人硬生生折断碾碎的百合,是常青树埋在地底下探向最深最脏的根蔓,是拼命想要往光亮和温暖处钻的丑陋的蛆蚊。 飞速往上变梭的景物中,宋孟瑶的眼神逐渐变得溃散。 依稀间,她想起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女孩笑脸盈盈地挽着自己妈妈的臂膀,然后比划着对自己的妈妈说自己以后要赚好多钱给的模样。 然后,门铃响了。 医院里。 闻喜终于放下了笔,无言地对着方才刚刚完成的油画,长久的寂静,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轻轻出声对后面一直在等着的闻女士说了一声。 “妈妈,你可不可以,送我去一个地方?” 闻安然在看到闻喜在作画之后没有出声打扰。 她已经很久没在闻喜身上看见这种压抑的沉静了。 等结束后,听着她忽然提出这个要求,闻安然不由自主看向她身后的那幅画,然后慢慢点了点头。 安静的病房里,蓝色的窗帘被风吹动,浅色的光线透过玻璃映射进来,照在立起来的画板上,上面的颜料还没有完全干掉,颜色很是鲜艳。 整张画布上面几乎都是橙红色的焰火,铺天盖地的的灼热仿佛迎面而来,让人没理由地就感受到心头一重,窒息感紧接而来,火海已成绝处死牢,一片死寂,可就在这一片火海的正中央,却有一只正在振翅欲飞的蝴蝶,直直地冲向前方,好像下一秒就要用它那看似柔软的翅膀划破薄纸蛮冲出来,通白如雪的蝶翼在漫天嚣焰的辉映下,很是漂亮,透露出灼灼不息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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