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枳:“……” 不想说谎,答应了小叔叔的事情也不能食言——只好讲点别的了。 岑枳重新“看”向他,很真诚地问道:“你吃药了吗?” 贺知野:“……?” 岑枳:“我看你感冒,好像比昨天严重了。” 贺知野微顿了下,没说话。 少年面无表情的,岑枳分析不出他的心态,只好继续说:“要是你家里没有,我明天带给你?” 贺知野还是没回她,岑枳不清楚哪一步话没说对,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手指头,低声道:“我家有个小药箱,我从小,爸爸妈妈就会在里面备齐常用药,你需要的话,我在家拿就行。” 在C市的这个“家”里,也有份一样的。 贺知野终于有了反应,垂眼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声音沙哑又淡:“不用。” 他不知道岑枳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大老远地从L省转学到教材高考都不同步的C市来。 但这大概率就是一朵,被人套在玻璃罩子里,隔绝了现实和一切丑陋的东西,看谁都是“好人”的,娇娇弱弱小玫瑰。 “这样啊。”岑枳也分不出别人说“不用”是真的“不用”,还是“你再客气两次我就答应了”的那种“不用”。 于是战术性挠脸拖延了两秒钟时间以作思考,然后认真道,“可是你传染给我的话,好像也不太好哦。” 贺知野眼皮子一跳:“……?”
第10章 岑枳说这话也是有原因的。 对正常人来说,疼痛是机体的一种自我保护。 可她却迟钝得很难体会。 她跟着岑景川赵桑晚回家的第一年,下着大雪,穿了件薄毛衣就跑去院子里玩。 因为她觉得……也不怎么冷。 当天晚上就发起了烧,她都没多大感觉,只觉得身上热乎乎的,喝醉了一样,很想睡觉。 直到第二天一早,赵桑晚敲门她怎么都没声儿,进屋才发现她烧得整个人都迷糊了,赶紧把她送去医院。 岑枳迷迷糊糊挂上吊针,还听见医生责备他们不上心,小孩儿烧成这样了都不知道。 回头烧傻了可别哭。 夫妻俩又心疼又自责,抱着她挂水,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岑枳很努力地,费力摇了摇头。 岑景川和赵桑晚眼睛都红了,直说这孩子是不是在福利院受虐待了,生病了自己扛着,都烧糊涂了还这么懂事,就怕给他们添麻烦似的。 结果,和郑医生沟通了才知道,她这不知冷不知热,还对疼痛不怎么敏.感的情况,也是有些阿斯会有的症状。 这症状听上去不错,可对她本人来说却很危险。毕竟她还是会实实在在地中暑、着凉、生病。但她感觉迟钝,很有可能等发现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 从那之后,家里的药箱就备得比小药房还齐。小时候她每天该穿的衣服,爸爸妈妈都会根据天气预报,提前一晚给她备好。 又反复叮嘱她,室内该穿多少,室外该穿多少。 当初,赵桑晚和岑景川想领养她的时候,福利院的阿姨好心劝过他们:这小孩儿长得是好看,某些地方也聪明,譬如院里上小学的孩子不会做的数学题,她不知道从哪儿看的,话都说不清楚,倒是已经会做。可她又好像听不懂别人说话一样,经常奇奇怪怪的。自理能力也很差。 归根结底:养她,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 但爸爸妈妈,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她。 …… 所以按她这个体质,新同桌要是不赶紧吃药,传染给了她她也不知道——毕竟现在也没人会注意她有没有生病——然后她又再次传染给新同桌。 这样鸡生蛋蛋生鸡地没完没了,他们两个岂不是要感冒两年? 她是无所谓哦,反正除了鼻子塞着,喉咙里堵了一团东西似的发胀,也不是特别难受。可沈彦每回感个冒,都要死要活地说他自己快不行了,恨不得立下遗嘱,把他的奥特曼ZR卡都传给她和戚舟。 那说明正常小朋友生病,还是很难受的。 毕竟这么热的天都能感冒,新同桌应该也蛮娇弱的。 岑枳很真挚地替贺知野考虑着。 贺知野却快被她气乐了,合着半天是在考虑她自己呢? 轻嗤似的一声气音,贺知野椅子往后挪了挪,吊儿郎当地看着她,认真建议:“那你换个座儿?” “……”岑枳眼睫毛一倍速眨了两下,迅速作出判断,“没关系我不怕感冒的,你爱感多久感多久,座位我就不换了吧!” 说完,也不等贺知野拒绝,唰地偏过脑袋,重新投入进她的社交情境模拟世界——画小人。 贺知野:“……” 少女一脸的严肃,表决心的语速也是前所未有的快。 生怕他多说半个字又让她走一样。 学习不怎么样,画画技术倒是不错。 四格漫画似的小人,画得可可爱爱,涂在空白笔记本上。 只是没什么情节,很像最普通的日常社交场景。 贺知野瞥了眼她一本正经的脸,睫毛开阖着偏开脑袋,随手拎过课桌最上面的书,视线压到封皮上,唇角几不可见地提了提。 放学铃响,岑枳又收到简星疏一条消息:【确保没人跟着你,自己来。】 “……”岑枳都觉得他是不是港片看多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岑枳收拾好小书包,因为他这句话,出教室的时候整个人鬼头鬼脑的。 马嘉悦知道贺知野不喜欢吃药,拉他去打球出汗泄泄火,还直呼自己太他妈孝顺了。 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结果没两下贺知野就答应了。 杨垚看见岑枳鬼鬼祟祟的样子,好笑地问马嘉悦:“你枳姐怎么跟要去偷井盖儿似的。” 马嘉悦随口一猜:“可能大姨妈来了吧。” 还在不紧不慢收拾书包的贺知野抬眼,送出“变态三连”的眼神给他。 “行行行我知道了!”马嘉悦举手投降,“又不熟!我关心人小姑娘是不是大姨妈来,就他妈像个变态行了吧!!” 贺知野给了他一个“你明白就行”的眼神,拎着书包站起来。 马嘉悦不服气地揽着杨垚往外面走,用嘴型无声和他的垚垚控诉:“还他妈不熟,不熟刚俩人自习课跟打情骂俏似的!又是要带药,又是‘你换不换座位’,‘我不换我就不换’的,你也听见了吧?” 杨垚手撑到自己耳朵旁边,夸张地靠过去,大声说:“啥?你说你爸爸好像在和你枳姐谈恋爱?” “你他妈没完了是吧?”贺知野笑骂了一句,非常父慈子孝地又踹了马嘉悦屁股一脚。 “操!!”马嘉悦怒了,“你们两个畜生!就逮着我欺负是吧?!” 岑枳到了小操场,等了十分钟,简星疏人没来,消息倒是又来了:【有事绊住了,晚点来,你先随便干点什么。】 “……” 岑枳:【要多久呀?】 捏着手机等了三分钟,对面一次正在输入都没有。估计给她发完这条消息就没再看手机。 岑枳鼓了鼓脸,深呼吸了一口气。 压住接下去不确定要等多久的那点小焦躁。 另一边。 钱鹏飞吕天宇叫了他们班体委,打的三对三,半小时不到就结束了。贺知野离开体育馆,单肩搭着干瘪的书包,拎着一瓶水往西校门去。 他们几个还要去开黑,那间网咖在东门小街上,贺知野没兴趣,一帮人分开。 体育馆往西校门去的路上,势必得经过小操场。 这片地是原先老一中规划的,有些尴尬的一块三角形场地,以前只摆了点单双杠和户外锻炼器材。围墙外面就是居民楼,也没办法扩建。新一中虽然把器材都换成了新的,但来的学生也不多,这一块地方,不知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有些住校小情侣偷摸早恋的地方。 贺知野也不知道这些恋爱脑上头的是怎么想的,教导主任每天晚上一抓一个准,架不住就有人喜欢来。 这一对更是肆无忌惮,太阳公公还发挥着余热就迫不及待来了。 贺知野余光扫到,也不关心,懒洋洋地继续往前走。 但那两道耳熟的声音,却让他下意识地脚步一顿。 “不是让你先去干点儿别的吗?”简星疏看岑枳站在单杠旁边发呆,一看就是等到了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语气莫名就凶起来,“你就这么傻站着等到现在?” 站得腿都麻了的岑枳听见声音,高兴得抬起脑袋,下意识叫他:“小叔叔。” 她语速慢,语调又平,听上去轻重音就有些分不清。 “不是说了让你在学校别这么叫我吗?!”简星疏凶巴巴的。 岑枳鼓了鼓嘴,不情不愿地:“哦。” 然后要求:“你下次叫我等你,可以给个具体时间吗?不然我会一直这么等下去的。”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透着认真的固执,说得也异常郑重。 简星疏不好意思地屈起食指蹭了蹭鼻尖,嘴上却仍旧很硬,不耐烦似的:“知道了知道了。” “你叫我来干嘛呀?”岑枳问他。 简星疏终于想起正事:“你怎么和贺知野那狗东西坐一块儿了?” 他下午叫小弟跨越整个校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岑枳居然和贺知野做了同桌。 岑枳机智地捕捉到了“狗东西”这个形容词,试探道:“你和他,关系不好吗?” 简星疏冷笑一声:“势、不、两、立。” 岑枳了然地无声“啊”了下。 戚舟也常问候沈彦:你这个狗东西。 沈彦也喜欢抽着嘴角对她说:我,沈彦,这辈子就算没朋友!就算孤独终老!都和你势不两立!! 然后他们三个继续玩在了一起。 从此以后,岑枳就从实践中得出真知,明白了人和人之间,是有这种很狗的“势不两立”之情的。 “你问这干嘛?”简星疏没好气地说,“赶紧说你俩怎么坐一块儿去了。” 岑枳挠了挠脸,觉得这事儿的复杂程度是她的语言组织能力解释不清的,于是挑了重点说:“算是高老师安排的吧。” “??”老高怎么人到中年就糊涂了?! 简星疏气呼呼的:“老师安排的你就坐?”还有没有点儿主见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哦?”岑枳迷茫道。 简星疏哪儿知道?他连自己为什么要管岑枳的闲事儿他都不知道! 不会回答的问题只好回避,于是凶神恶煞地转移话题:“中午还装不认识我是吧?” “不是你要求我,在学校要装作不认识你的吗?”岑枳腮帮子鼓起来,都有些不高兴了。 就这,她都觉得自己很像在说谎,浑身难受得像少吃了二两米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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