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昏黄的白炽灯,在她澄黑色的瞳仁上晕开一道小小的光弧。 贺知野知道,她不是因为哭过才这样,但喉间还是忍不住一滚,踏进门,俯身弯下腰来。 岑枳被他抄起膝弯打横抱起来的时候,人懵了一下。 贺知野脚尖勾了下房门,抱着她往小卧室去,淡道:“这次不算。” 岑枳反应了两秒,忍不住翘了下唇角,脑袋往下缩了缩,忍了下笑意才一本正经地“唔”了声。 贺知野把人放坐上她的小床。 岑枳踢了一脚居家鞋,没全踢掉,还有一只勾在她脚指头上。 贺知野微俯身,自然地伸手替她拿掉。 岑枳看着他,眨巴眨巴眼。 贺知野额发还有点儿湿漉漉的,微乱耷在眉眼上。像是随意在运动款的居家服外面扯了件黑色的毛衣,套上就过来了。 大概是走得急,他连眼镜都忘了戴。 岑枳突然觉得,她同桌,好像一点都没有变。 贺知野偏了偏下颌:“睡好。” 岑枳微垂了下视线,乖乖地把脚缩上去,拉了半截被子,还点了下乱蓬蓬的小脑袋,拖着尾音:“好。” 贺知野替她拉了下被子,指背在她早就没了型的刘海缝隙间贴了下她额头,说:“小药箱还在客厅茶几下面吗?” 岑枳微顿,突然笑了下:“嗯。” 贺知野心脏没来由地蓦地一软,低道:“等我下。” 温度计拿来,很快量出来。 贺知野垂眼研究了下,稍稍放心:“37度2。” “……?”岑枳眨眨眼,下意识自言自语,“早知道这么低我就不叫你来了呀。” 倒是贺知野认真起来,眉心微皱,语气听不上去绝对算不上好:“你不舒服还不能叫我了?” 岑枳愣了下,脑子里不由闪过贺知野对她说过的——“难受就说,疼就哼唧,没人需要你当英雄。” 下巴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下去,露出小半张脸,岑枳眼巴巴地看着他。 “……”贺知野的火气一下子就没出息地熄了。 他轻吁了口,放低音量:“饿吗?” 岑枳摇摇头:“晚饭按平时的量吃的,不饿哦。”虽然当时觉得吃得不香,但还是全吃光了。 “几点吃的药?”贺知野问。 岑枳想了想:“八点十分。” 贺知野点头:“那半夜醒了还烧再吃,才过了三个多小时。” 岑枳乖乖点点头。她刚刚打完电话才发现已经挺晚了。 “接着睡吗?”贺知野问她。 岑枳突然有点儿着急,摇了摇头,语速有点儿快:“不睡。我想……擦擦脸。” 贺知野没多想,说了声“好”,去卫生间给她拧毛巾。 岑枳想把胳膊伸出被窝,被贺知野隔着被子摁了下,热毛巾已经捂到她脸颊上。 暖融融的温度,让她像小动物被顺了毛一样,舒服地眯起眼。 但当贺知野仔细帮她擦完直起身的时候,她又像看不得他闲着似的,脑袋抵着枕头偏了下,一指小梳妆台:“我要那个。” 贺知野微顿,不明所以微挑眉:“嗯?” “抹香香。不然,”岑枳红着小脸认真道,“脸干干。” “……” 贺知野眼梢狠狠一抽,一侧眉眼微眯了瞬,居高临下盯了她两秒,最终无奈道:“也就是你。” 换个别人这么说话……行吧,也换不了别人。 岑枳没听懂,但直觉觉得不应该多嘴问,于是抿紧唇,又指了指梳妆台。 贺知野认命地先把毛巾放在了床头柜上,绕过小床尾,去靠窗的梳妆台上找她的……面霜。 然后又绕回来。 “行了,”贺知野都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好笑,叹了口气,拧开,“来,抹香香吧。” 岑枳伸出手指头抠了一点儿,随便在脸上抹了抹。又不服气似的鼓了鼓脸。 有什么好叹气的哦。她小时候,妈妈都是这么哄她抹脸的哇。 贺知野看着她抹完了脸,转过身,却在下一秒,被身侧小小的力道一下拽住。 他脚步本能一顿。 岑枳终于知道自己在急什么了。她怕……贺知野又要走。 理智在这一刻不受体温控制,她半趴半撑似的缩在被窝里,细白指尖紧紧捏着他衣角,小声的,带着点儿轻微鼻音的委屈嗓音,问他:“贺知野,你,不想要我了吗?” 贺知野猛然一怔,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嘣地一声断了。 那七个月不到的,既是折磨又是支撑的回忆,在这一刻悉数汹涌回潮。 片刻后,他略有些僵硬地侧转过身,轻捏了捏她手指,顺着她的力道,把她手裹进掌心里。 然后蹲下身,同她平视,对她说:“没有。从来没有。” 他声音有点儿沉,又像是混进了顶灯的电流声,带着点儿轻微的哑意,低道,“我也从来没觉得,你离开过。” 她懵懵地看着贺知野,他后半句,她有些没听懂。像再要确认一下似的,轻声问他:“那你刚刚,要去哪里?” 贺知野盯着她,像有些无奈又有些认命似的微叹了口,说:“去给你,倒点儿温水。你不渴吗?” 岑枳茫茫然地咽了一口,下意识被他带偏,一下子躺回去:“好像,是有点儿。” 贺知野摇了摇头,安慰似的捏了下她手指,起身去倒水。 灌了几大口贺知野倒的温水,岑枳舔了舔唇上水渍,大胆发问:“那你今天,在这儿陪我吗?” 贺知野笑了声,点头:“嗯。” 岑枳舔了舔好像又有些干燥的嘴唇:“那你,别睡到我床上来哦。” 贺知野:“……?” 岑枳第二天一早就退了烧,恢复能力强得和小猫小狗一样。 就是回忆了一下昨天自己说的那些话干的那些事儿,不无懊恼地长长“嘶”了声,慢吞吞地,一把捂住脸。 她半夜睡醒之后,也没少折腾贺知野。 一会儿要喝药,一会儿要擦手,一会儿又觉得太热,让贺知野帮她换了条被子。 最离谱的是,还让贺知野抱她去了一趟卫生间门口。因为她要上厕所…… 啊啊啊啊啊岑枳你怎么好意思的啊岑枳!! “……”岑枳你真的,以后千万别真的喝醉。 你这光是有点儿晕乎就能这么莽,真喝醉了指不定干点儿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就是放下手指头,房间里没人,也听不见家里有动静的时候,又突然生出些空落落的情绪。 岑枳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多。她昨天回了家就和师姐请了假,说早上估计得晚点儿去。 这个点,贺知野大概是提前走了,去公司了吧。 岑枳微垂下眼睫毛,放空似的安静了得有半分钟,轻吁了口。 正当她准备掀开被子起床的时候,突然听见家里大门被人拿钥匙打开。 紧接着钥匙被放在了玄关鞋柜那儿,有很轻的脚步声朝她卧室来。岑枳一下子警觉。 可卧室门被推开的那一刻,她又愣住。 是没穿鞋的贺知野站在门口。 “终于醒了?”贺知野像是缺觉有点儿严重,眉眼间染上点儿起床气似的微躁,慢腾腾地问她。 岑枳重点偏,这才注意到,卧室门刚刚是虚掩上的。 所以贺知野大概率是提前就准备好了要回来,还生怕再回来开门锁吵醒她,才没把卧室门关紧。 贺知野也没理她的不同频,走过去,一整个掌心覆上她额头。 岑枳被他弄得微扬起脸,抬头看着他。 “不热了。”贺知野垂眼,保持着那个动作对她说。 岑枳眨眨眼,有些心虚地“嗯”了声。额头热不热她不知道,她就是觉得藏在头发里的耳朵尖尖有点儿热。 她微往后仰了下,贺知野就松开了她。 岑枳:“?” 这么正人君子的吗?她退开他就松手了?怪不得昨晚让他不要睡她床,他就真的没睡了呢。 岑枳莫名想起那个“禽兽,禽兽不如,还不如禽兽”的段子。 “……”岑枳慢腾腾伸手,挠了挠脸,觉得自己这么想贺知野,实在是太过分了。 贺知野眯了眯眼睛,轻“啧”一声:“你这不太满意的眼神,是什么情况?” “……?”她都已经进化得能用眼神表达感情了? “没有没有,”岑枳一把捂住眼睛,又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下意识回忆起刚刚自己颜色不太纯粹的想法,忍不住弯起笑弧,更像狡辩似的重复,“真的没有。” 贺知野都快被她气乐了,抬手,指骨抵着她额头假装敲了下,好笑道:“行了,赶紧起来吃早饭。” 原来贺知野是买早饭去了。 岑枳起床,走进卫生间,关好门。镜子前,传来短促的不敢置信般的一声“啊”。 “??”贺知野这人从昨晚到现在,到底是怎么对着一张头发乱成柴火堆,嘴角边还有沾了点儿口水印子似的脸那么耐心,还说了那么些好听话的啊?! 洗漱完出来,贺知野舀了两碗粥,放在客厅小八仙的对角。当中放了点儿中式早点,买的。 岑枳也坐下,贺知野很坦然的告诉她:“之前在国外没什么机会做,粥、煎蛋、味道不怎么样的面条,就是我的极限了。” 岑枳没说话,喝了口粥。 就算有点儿鼻塞还是能闻到米香味。 岑枳知道,贺知野的“没机会”,是因为“没时间”。 “你待会儿,去公司了吗?”岑枳问他。 “嗯。十点有个会。”贺知野问她,“下午还去实验室吗?” 岑枳点点头,莫名有点儿闷闷的。 却听贺知野又说:“晚上想吃什么,我六点半到,带回来一起吃。” 岑枳愣了下,猛地抬头去看他。 唇角弧度有点儿不受控似的想往上翘。抿了抿唇,岑枳一本正经的:“我、我还想不到,晚点儿微信上告诉你吧。” 贺知野盯着她,好笑似的轻嗤了下,“嗯”了声。 走的时候,贺知野偏颌指了指从客厅到卧室的距离,意有所指似的对她说:“对了,地我拖过了。” 岑枳:“……”啊。她家好像,没有准备贺知野的居家鞋。 贺知野是在开完会之后看见的岑枳的消息。 岑枳:【红包】 岑枳:【红包】 岑枳:【再多给你10块,晚上来记得对面超市买一双自己喜欢的居家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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