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小姑娘的这份自信给了它养分,还是老高那句“你俩不仅可以在学习上共同进步,还可以在生活上互帮互助”实在深入人心,让他这种答应了别人事儿就一定得做到的脾气,觉得不关心一下小同桌有违承诺。 某个念头——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就像电线杆底下的杂草,地面只给它留了个石头缝的间隙,它都要勤勤恳恳地冒头。 但这是同桌该关心的事儿吗? 贺知野你是不是有病? 爱心太多用不完可以捐给蚂蚁庄园。 可上回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差点把人小姑娘弄哭的经验教训,还是得吸取。 于是贺知野压着莫名情绪,耐着性子找个了极温和的切入点,淡声问她:“你和简星疏家亲戚,认识?” 岑枳眨巴了一下眼睛,仔细捋了下思路。 回答“是”,好像既正确,又不会违背了她对小叔叔的承诺。 “嗯嗯!”岑枳眼睛都亮起来,笑眯眯地点头,还不忘夸他一句,“你好聪明哦。” 她没有想到的表述方式,贺知野竟然这么精准地想到了呢。 “……?” 贺知野眼皮一抽。莫名觉得她这话跟在骂人似的。 自己的智商和精神状态,似乎正在被周围这些人日渐同化。 不过这样的关系,似乎就解释得通了。 小姑娘千里迢迢来这儿上学,认识简家长辈——大概率是两家长辈有旧交——简家长辈让同在一中上学的简星疏关照一下小姑娘。 俩人默契地继续并排前进。 见贺知野状态似乎平稳了一点儿,岑枳大着胆子,小声问他:“你是,不开心吗?” 贺知野这么关心她,她关心一下同桌,也算是有来有往。 贺知野一顿,干脆站定,微偏头看着她。 岑枳不知道他的沉默算不算默认,眨巴了一下眼睛,两只小手抬起,半截手掌从宽长的校服袖子里伸出来:“你的嘴角……” 她两根白生生的食指翘着,轻轻抵住自己的嘴角,往两边一扯,略显口齿不清地说,“一直是,这样的。” “……” 贺知野盯了她两三秒,最终妥协似的,倏地长出了口气,嘴角机械地扯了下,声音平到像被熨斗烫过,一字一顿告诉她:“没有。” “……” 岑枳头一回觉得,自己好像能揣摩出……有些人明明笑着,却不是真正的快乐了。 东校门口的金色大招牌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教导处张主任支着个大喇叭,沿袭了老一中的传统,每天都在校门口抓仪容仪表和迟到的同学。 “快点哦。”岑枳以往来得早,今天见这阵仗,下意识拉住贺知野袖口,“要迟到啦。” 贺知野垂睫,瞥了眼她细细白白的指尖,和捻着他袖口的那一点点交集。 没看出来,小姑娘力气还挺大。 顺着衣料,贺知野都感受到了她的急切和使劲。 耳朵边上是张主任在大喇叭里扩过音,打了鸡血似的“跑起来!都给我跑起来”! ——“张主任早!” “年轻人怎么一大早就无精打采的!朝气呢?活力呢!”。 ——“昨晚发奋读书了!” “要迟到了还这么慢?!散步呢?逛家门口菜市场呢?就你这速度老板都要收摊儿了你知道吗?!” ——“主任我跑还不行么!” “校服怎么穿的?拉链给我拉好!” ——“主任我热啊!” ………… 明明是最平常,再熟悉不过,每天都会在校门口上演的鸡飞狗跳,贺知野却突然生出了点儿陌生感。 这陌生感里又夹杂了些说不清楚的,他并不抗拒的情绪。 “贺知野,跑起来。”小姑娘跟个没感情的复读机似的,语调平淡但严肃地提醒他。 贺知野轻挑了下眉眼,轻嗤似的笑了声,喉间低淡“嗯”了下,脚下不紧不慢地,任由小姑娘着急慌忙拉着他进了校门。 还有三天就是国庆假期,加上中秋,连放八天。 尽管9号就得月考,(14)班教室里仍旧充斥着假期前的兴奋和躁动。 大课间,一帮人约开黑的,约逛街的,讨论上哪儿旅游还是睡它个七荤八素的,热闹得像年前循环播放《恭喜你》的超级市场。 被学委同桌布置了八天学习任务的党夏,一脸哀怨地跑到最后一排,霸占了马嘉悦的位置,和岑枳大倒苦水。 “学习,”岑枳看着她被抽干了灵魂似的虚弱模样,安慰道,“学习挺好的呀。我也准备,在家学习。” 贺知野瞥了她一眼。 小姑娘也算是睁眼说瞎话最佳代言人了。 他给她整理的高一数理化知识点,哪天自习课她不是看得愁眉苦脸。 还今天心情不好明天情绪不佳,变着法儿地逃避学习。 党夏倒是没多想,有气无力的:“我还想约你出去玩儿呢。呵呵,现在看看那个学习计划,我能正常睡觉都谢天谢地了。” 岑枳眨了眨眼睛,仔细把她这段话分析了一下,直白地问:“你怕学委呀?” 党夏跟魂儿突来回身了似的,倏地坐直,语速非常快地说:“怎么可能?!我为什么要怕他!我才不怕他!我就是觉得学习一下也不是不行!” 岑枳茫然地:“……哦。” 党夏不太自然地转移开话题:“你昨晚干嘛去啦?这小眼圈儿黑的,跟我眼线晕妆了似的。” 贺知野眼皮一动。 岑枳愣了下,余光下意识扫了眼身边的贺知野。 还好,她同桌还是跟以前一样,装模作样地把聂老师让他们买的化学习题册,翻到了后面压根还没学的知识点,然后盯着一片空白的题目,专心致志转着手里的水笔。 “我昨晚……”岑枳努力想了下既不是说谎,又不至于穿帮的说辞,“睡不着。就看了很久的书,看困了才睡着。” 教辅书,那也是书嘛。 “哦。”党夏拖长话音,了然。 通宵看小说了呗。 “我最近都快书荒了,”聊到感兴趣的话题,党夏暂时把被学习支配的痛苦忘却,“我喜欢的几个大大都不开文,只能几本老文反复盘。” 岑枳赞同地点点头:“我也快书荒了。” 她最近上头的解析几何,相关习题册都快被她薅秃了。尊敬的编者大大,你们还不出新吗? 党夏听她这么说,安利之魂燃烧起来,报了好几个书名,问她有没有看过,没看过可以入坑。 岑枳茫然地听着那几个略显羞耻的书名,老实摇了摇头。 “?”党夏眼睛一眯,“这几本你都没看过,那你到底是怎么做到书荒的?” “……” 岑枳挠了挠脸,慢吞吞地边想边说:“我喜欢……推理,解谜类型的。”说完,仿佛对自己这个答案满意且自豪,一本正经地,还点了点头,“对。” “?”贺知野都乐了,忍不住瞄了她一眼。 还推理解谜类的。你这小脑袋瓜,能看明白吗? “……?” 岑枳听见贺知野鼻腔里气音似的一声轻笑,也不知道他突然在高兴什么。就看见贺知野唇角似笑非笑地勾着,眼皮子耷拉,又把习题册翻了一页。 岑枳很轻地叹了口气。 哎。明明看不懂,还要装作什么都拿手的样子。看来南北文化差异,都阻挡不了大佬们——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哦,装逼。对——装逼的那份决心呀。 “……?” 党夏眼珠子来回转了转,看着两人之间莫名涌动的,仿佛谁看谁都带着一点儿同情对方是智障的气氛,眼皮一跳。 恰逢预备铃响,党夏顶着一脑袋问号默默站了起来,迅速溜回自己座位。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第21章 简清晖把岑枳采集外周血配型的时间, 安排在了假期前的最后一天。 岑枳觉得这个人,真的是什么都安排不好。 就不能选周四吗?她还能少上一节体育课。 即便是不算成绩也不计时的跑圈儿,对她来说也是最痛苦的事件之一。 幸好体育老师对他们班仅有的几个女生极其宽容, 岑枳和另一个每月来两三次大姨妈的女孩子, 磨磨叽叽当散步似的跑着圈儿,体育老师也没说什么。 女生是他们班英语课代表,叫陈菲。瘦瘦小小的一个, 讲话声音很轻,特别容易害羞的一个女孩子。 刚开学的时候问岑枳收过两回作业,听岑枳说没写完的时候, 脸红得像没交作业的是她自己。 连岑枳这种机能型社恐,都觉得自己不交作业的样子,像极了一个欺负女同学的恶霸。 “还好……”快到终点线的时候,陈菲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声和岑枳说, “有你来了。” “啊?”岑枳努力摆动胳膊保持着平衡,茫然看她。 陈菲指了指终点线,断续道:“要是以前……赵维佳早就……扯着我跑了……” 那滋味, 陈菲每回都觉得自己像个塑料袋,兜了一嘴风,呼吸全被堵在了肺腔里。 岑枳不明所以, 看向她指的方向。 班上那帮青春躁动无处释放的男生,一早眼巴巴地在终点线上等着了。 体育老师有要求,全班都跑完了, 才能领器材自由活动。 岑枳把陈菲的话在脑袋里转了两遍, 明白了她的意思。 要是以前, 体委赵维佳为了能早点自由活动,会拉着陈菲赶紧跑完——不管她跑不跑得动。 “你同桌……”陈菲断续道, “对你……真……真好……” 陈菲说的是实话,她高一就在(14)班,升了高二分文理,班上大多还是原来的同学,自然是熟悉的。 反正高一一整年,她都没看见过贺知野跑完圈儿,还会在终点线那儿闲闲等着的。 除了是在等他同桌,陈菲想不出别的理由。 班上男生看见贺知野都站那儿没说半个字呢,自然不敢有多余的意见。 陈菲的话顺着风吹进岑枳耳朵里。 岑枳视线没费什么力气地一扫,就看见了一堆男生中站着的贺知野。 少年还是那副睡不醒的样子,耷拉着眼皮斜倚在看台栏杆上。整个人的气质和周遭躁动的热烈形成鲜明对比,仿佛自带结界。 岑枳突然想起郑医生的一段形容:猫就像是患了阿斯伯格综合征的狗。[注] 此刻的贺知野,莫名让她对这一形容有了更直观深刻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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