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第二天是周一, 岑枳前一天晚上就想好了,明早吃完早点,要去那家甜品店买块每周一都促销的草莓蛋糕。 上课的时候有贺知野给她带, 放假了再指望她同桌,就有点儿过份啦——贺知野已经对她够好了,也没那个义务不上课还得管着她。 晚上临睡前, 岑枳坐在卧室书桌前,趴着桌面,抬睫看着那幅铜版纸的“社交同心圆”。 用铅笔写在同桌那一圈儿的贺知野的名字,特立独行地挂在墙上。 开学到现在, 贺知野帮她系鞋带,帮她解决碰瓷的同学,帮她整理基础知识点——虽然她用不上。 给她带打折小蛋糕, 放弃娱乐活动陪她回家,寒风瑟瑟借她校服外套。 还和颜悦色善解人意地问过她,是不是想占他便宜。 所以她和贺知野的关系, 是不是能,并且应该更进一步了? 岑枳下意识地抬起手,胳膊的影子放大到铜版纸上, 盖住贺知野名字时, 她又顿住。 要不还是……等月考之后再改吧。 戚舟说过, 朋友之间要坦诚。她虽然没骗过贺知野什么,但关于学习相当拿得出手这件事, 也的确没有正经和她同桌聊过。 岑枳鼓了鼓腮帮子,右手捏着的铅笔尾端,抵了抵下巴上挤出来的鼓鼓肉,在莫名冒出的期待中间,又夹杂了一丝小小的紧张感。 岑枳愣了下,慢吞吞地坐直。 郑医生说过,阿斯的情绪体验很单一。开心,焦虑,难过,都很直接。 她似乎也的确是,很少有这种掺杂了两种以上不同情绪的体验。 岑枳歪头,摸了摸脑袋。 不知道人工智能生出自我意识,是不是也是这么进化的。 周一一早,岑枳准备出门解决她的早餐后甜点。 那家烘焙店做周围居民和学生生意,所以开得很早,平时上学走到附近,就能闻到空气里刚出炉的面包香味儿。 岑枳拿好充满电的手机,又非常保险地在外套口袋里揣了个毛绒绒的玉桂狗零钱包,拍了拍口袋,走进后院。 拧开保险扣,她掌心压下后院门把手的时候,手指头微微一顿。 这手感,仿佛外面被人挂了什么东西,有种滞顿感。 岑枳眨了眨眼睛,一个不太理智的念头咻地冒出来。 后院防盗门的把手是L型的,岑枳又搭上去一只手,握紧,缓慢地,很小心地往下压,生怕外面挂的东西掉到地上。 门锁咔吧一声打开,她小心拉开一点,一下就看见那个印着熟悉LOGO的白卡纸袋子。 岑枳愣了下,没料到这个不理智的念头会被验证通过。 可紧接着,又有种下意识的愉悦感。像个昨晚还被通知要加班改写程序,今早醒来突然收到老板一条“不用改了,甲方爸爸决定用你原来方案”的打工人程序员。 岑枳挠了挠头,唇角翘起来,收下去,又翘起来,再收下去。 最后确定,她是真的挺想笑的,才笑眯眯地伸手,拿下贺知野挂得很好的小袋子。 虽然这份愉悦感里,又有些微妙的别的什么情绪。 她从没拿过满分的语文阅读理解,经常跑题的800字作文水平,说不上来,形容不好。 也不知道贺知野是什么时候放过来的,他放假也起那么早吗?明明平时上课不是在睡觉,就是在闭目养神。 岑枳抱着纸袋子,边想边下意识转身,后退着走出院子,往二楼看去。 她之前也表达过要给贺知野钱的意思,零钱袋都掏了出来,但看见贺知野唇线不凉不热拉平的时候,她又莫名其妙地怂了。 脑子里都是戚舟当年的那句话:呵。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于是她只好每回都跟开空头支票似的说一句“那我下回请你吃好吃的”。可除了请过一回牛奶小蛋糕,给过三颗糖,买过一瓶水,请吃饭的机会贺知野压根没给过她。 岑枳突然想,自己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好像从没见过贺知野的爸爸妈妈。 所以他也是一个人住? 党夏说过,贺知野是矿里有家的那一类人。 所以,是因为他爸妈太忙了,他才一个人住在这个离学校很近的小区? 可学校附近也有新建的公寓,环境比这里好很多,她同桌为什么要挑这儿呢? 今年的中秋节晚,正巧在国庆假期间。岑枳眨巴了一下眼睛,一个念头跟着冒出来。 要不,请她同桌吃顿团圆饭? 二楼封了阳台,隔壁楼栋被太阳照出的一块影子,倒在贺知野家的窗玻璃上。岑枳也不知道他这会儿还在不在家。 她下意识蹦跶了一下,想看得更仔细一点。 站定之后,鼓了鼓脸。 岑枳你这个念头,就真的是不理智了。贺知野是本地人,怎么可能中秋节,还一个人过。 二楼阳台。 贺知野站在老式封窗玻璃后面,捏着手机贴在耳边,垂眼看着在楼下走到后院外的小姑娘。 电话那头是他亲爹,贺宏骏。 “这么早给我打电话,”贺知野压着眉眼,带着没睡醒的鼻音问他,“有事儿?” 贺宏骏顿了半秒:“零花钱还有吗?” 从小到大,贺宏骏和他说话不摆架子,也不熟稔,总有种微妙的客气和陌生感。仿佛俩人不是父子,而是那种有点儿熟,又不太熟的同事。把俩人关在一个电梯厢里,那种尴尬的疏离感都能溢满电梯井。 贺知野都觉得自己叛逆期有点儿长。贺宏骏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想吊儿郎当的。 此刻听见贺宏骏生硬得像城墙拐角似的话题,贺知野困得有点儿想笑,故意说:“余额应该够买个千把手昌诚实业股票的。但您要是想从我这儿拿回去,把爷爷手里的股权也买下来,那就悬了点儿。” 贺知野这话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这态度,要是放在马嘉悦爱看的小说里,就属于那种非常没节操的配角。 不仅没有半点儿抗争精神,没有半点儿不为金钱折腰,忿忿然扔出“拿回你那几个臭钱!”的气节,更没有寄人篱下乖乖做人的觉悟。 贺宏骏打钱他就收,远在帝都的老爷子贺振昌要给钱给东西,他也从不会贴心地说不用。 整个人处于一种不思进取又来者不拒的状态。 很不符合大众期待。 但这会儿看着小姑娘在楼下抱着蛋糕袋子笑眯眯的样子,他又蓦然觉得自己这钱收对了。 一中财大气粗,学费高,奖学金也相当豪气。 这两者倒是可以互相抵消,但他要是没收贺宏骏和老爷子的钱,说不定这会儿想给小姑娘买块蛋糕,还得先每天放学上便利店打个零工收一整晚的营。 啧,怎么这么惨。 “……” 贺知野眼梢突地抽了下,有点儿被自己神转折一般的发散思维无语住。 最近也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就跟节前那天下午似的,联想能力莫名惊人。 贺知野摁了摁缺觉早起发胀的太阳穴,听见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后突然说:“今年中秋回来吃顿饭吧。” 贺知野耳朵是听见了,脑子却像是被眼睛抢了过去,暂时只能对楼下的视觉画面有点儿反应。 小姑娘穿着鹅黄色的针织开衫,整个人像一只软乎乎的土拨鼠,俩手乖乖端抱着那盒小蛋糕的纸袋子,伸长了脖子,一脸茫然中透着好奇地往楼上看。 看就算了,她还倒着走。 倒着走就算了,还居然倒着蹦跶了一下。 就她这种不倒翁都不带她玩儿的平衡感,她也好意思倒着蹦跶。 “嘶——”贺知野眉心一跳,下意识地抬起手,做了个跟要在她肩侧挡一下的姿势。 贺宏骏愣了下,问他:“怎么了?” 楼下小姑娘终于很有自知之明地明白了自己的笨拙,活像个被人举着手比枪叫她不许动,她就真的不动的小傻子,维持住那个踉跄了下的姿势,微弯着膝盖前后岔开筷子腿,跟被人摁了暂停键似的顿在原地。 画面人工静止了五秒,小姑娘终于重新站好。 贺知野闭了闭眼睛,一脸没眼看的表情,抬手,指尖在眉心挠了挠:“没什么。”又问,“您刚说什么?” 贺宏骏沉默了片刻。 平心而论,这个儿子他不算了解。但这种说着话开小差的事情,从没在他身上发生过。 “今年中秋回来吃顿饭吧。”贺宏骏没多问他,只重复了一遍。 贺知野眼睫毛垂了下,不动声色的,又仿佛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退到小姑娘不可能看得见他的地方,然后才说:“你老婆能乐意?” 电话里一声压着的呼吸声,贺宏骏说:“她是你妈。” 贺知野突然很想笑。贺宏骏就差把“别把她说得跟你后妈一样”说出口。 没头没脑地笑了两声,贺知野淡道:“嗯。” 挂了电话,贺知野唇角的笑意平下去,手机在指尖捏着转了一圈。 重新站回窗口,院门已经关上。院子里也没小姑娘的影子。 贺知野盯着楼下空荡荡的院门口,眼睫毛开阖了一瞬,鼻腔里气音似的笑了下。 中秋当天,贺知野下午出门。 出租车快到目的地的时候。 “帅哥,那小区不随便给出租车进的啊,”师傅说,“你让主人家打过招呼了吗?我待会儿是直接开进去,还是停在大门口?” 贺知野坐在后排,视线从没亮的手机屏幕上抬起来,淡道:“大门口吧,谢谢师傅。” 师傅在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 小伙子长得是帅气,人也看着气质不一般,就是一身衣服也瞧不出个品牌。像是走进商场随便一家运动专柜,闭着眼睛从衣架上扯下来一件最简单款式的卫衣——虽然穿他身上怪好看的,甚至想问他要个链接。 其实小帅哥站在路边拎着个蛋糕招了招手,上车报了目的地,他就好奇起来了。 那小区是C市的豪宅,不少明星大导演都喜欢那儿,价格就不用说了,规矩更是多。 但住那儿的谁家没个司机接送? 他觉得小伙子可能是低调,体验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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