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高文山张了张嘴,又闭拢,最终只说:“没关系,问题不大,已经很好了!” 岑枳眨眨眼,没分析出高文山转折突兀的心路历程。 高文山慈祥的爱传播给每一个同学。 他放好岑枳的语文,抽出贺知野的数学卷子,翻到附加题,指着被扣分的那一道和他说:“贺知野啊,你知道数学老师这次为什么要扣你三分吗?你看看你这个答题过程,解之后直接出结果,会不会太节省试卷空间了?还是文具没带够?水笔没墨了?……” 贺知野耷着眼皮,扫了眼被高文山放到一边的,岑枳的那一片失分重地——现代文阅读:文学类文本。 贺知野平静地挪开视线。 耳朵里是高文山长篇大论的背景音,前景却成了很久以前受高文山荼毒的画面。 高一第一学期期中考,语文才出分,他就被高文山单独邀进了办公室。 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和蔼得像尊弥勒,却一脸痛心又失落地看着他,问他:“贺知野啊,你是不是,对老师个人有什么意见?还是老师讲课不对你胃口?你看啊,你这次考试的失分重点,都在语文上。这个古诗词鉴赏……这个名句名篇……这个作文……” 那卷子翻面儿的频率,配上他慢悠悠却急切的语调,晃得他眼晕头疼。 为了让高文山少说两句,他之后的语文成绩,就没下过130。 挺好,到了小姑娘这儿,就是“没关系,问题不大,已经很好了”。 要不是一个姓高一个姓岑,贺知野都得怀疑,小同桌是老高亲女儿——溺爱。 其实谁考了多少分,谁成绩好成绩差,在贺知野这儿,就跟热搜上今天哪个明星又穿了什么衣服一样——无关紧要。 但岑枳,他小同桌,这回月考这样难度的题,有这个成绩,凭良心说,他还是挺高兴的。 至少不用担心小姑娘高中毕了业就得被社会毒打。 但他还是不爽。 非常不爽。 贺知野都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点儿什么不爽。 是为了那种“没必要告诉你我成绩好啦,反正关系也就那么回事儿啦”的潜台词,还是为了他硬逼着人小姑娘做高一基础题的傻逼行为。 或者是因为小姑娘月考那天,几次三番地叫他进教室坐会儿,原来完完全全的,没有半点儿别的不正义的想法。 非常简单,极其单纯,就是觉得他成绩不好,得在最后一个考场考试。 而已。 贺知野对他最近这一个多月以来,从未有过的,反常的,经常细腻发散到比小姑娘还矫情的心思,非常烦躁。 这种情绪波动,就跟已经被医生判了死刑的病人,平直的心电图突兀地时不时飞两下那么不正常。 也或许是,年级排名传遍全校之后,每节下课,都有人来他们班门口“欣赏”全校的风景。 “顺便”看看他们教室后排的布局。 无聊到让人烦躁。 “那个就是吧?我去,这么可爱的?你说我用学霸同款玉桂狗水杯能不能也考数学满分?”教室后门口,一个半截身子都快探进去,又是来看岑枳的马尾辫小声说。 “嗳你拉我干嘛?”马尾辫又张望了下,试图看清力压贺大佬数学第一的女学霸,用的是几号中性笔芯,“我马上就看到了你别急啊。” “怎么越说你还拉得越用……”力了呢。 马尾辫一转头,对上一张神情寡淡得叫人精神抖擞的脸,瞬间定格。 岑枳这两天人都快僵硬了,这种时刻被人注视的感觉,让她本能紧张。 这会儿听嘈杂的走廊突然安静,循声看过去。 贺知野面无表情地抄兜站在后门口,眼睫毛一撩,对上她目光。 岑枳快速眨了眨眼,颤开视线,看向那两个女生。 马尾辫同学一脸惊恐,背贴着门框滑了出去,最后还不忘红着脸鞠了一躬,断续道:“对、对不起!” 随后一阵手拉手奔跑的脚步声,重重消失在楼道里,跟身后有恶鬼在追似的。 岑枳:“……” 贺知野也没……这么吓人吧?她同桌,不是很好看吗? 教室后门终于空下来,走廊上也只剩了他们班打闹的男生,贺知野走进来,默然坐到她身边。 岑枳边给笔下那个直三棱柱加了个辅助线,边偷偷去看他表情。 如今成绩好这事儿,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她刷起题来,自然明目张胆。但居然……还不如之前每天放了学偷偷摸摸做一点来得轻松。 可能是出分后的这两天,她能明显观察到,贺知野的表情,显示他的情绪有点儿不太对劲。 但怎么个不对劲,她又分析不好。 不像刚开学那回,他烦躁得比较明显,就比较好判断。 这位少年最近这样不带什么情绪的表情,似乎谈不上是在生气,又的确不算开心。 譬如贺知野还是会和她说话,还是会和她一块儿吃饭。党夏和老同学一块儿上商业街吃饭的时候,贺知野在食堂看见她,也会没什么表情地撩她一眼,下颌一偏,简单又平静地对她说:“坐。” 更没问她要不要换座儿。 她这种对情绪感知需要量化的人来说,就很难形容这种不对劲的微妙之处。 这两天临睡前,岑枳也反思过,是不是她这样的行为,虽然说不上是骗,但多少沾点儿瞒的性质。 尤其是看见她的社交同心圆上,同桌那一栏孤零零挂着贺知野名字,书桌上还有他整理的,没做过两道的高一习题的时候,更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儿不地道。 用沈彦的话来说,大概属于“你在浪费我的感情”? 可这种类型的社交情境,她又没遇上过,更没训练过。 到底是该好好道个歉,还是该和之前一样,当没这回事儿似的正常相处下去,她也不明白。 岑枳无奈地皱了皱脸,有气无力地趴上她摊开的习题册,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周五晚上回了家,岑枳盯着贴在冰箱上的“心情晴雨表”,罚站似的看了十分钟。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的情绪表达就像只有非黑即白的八卦图、正负两级的磁场。后来才明白,高兴也有层次,悲伤也有深浅。 好比天气,晴朗,晴到多云,多云,阴,阴转小雨,小雨到中雨,中雨到暴雨…… 她在一遍遍的训练中,努力表达自己不同的情绪,也学习分辨别人情绪的差异。 岑枳指尖抵着那张表格,从上到下,按天气边标注的色泽饱和度,慢慢地往下滑,到灰蒙蒙的阴天那一栏停住。 指腹轻轻在灰色那一格抠了下,岑枳突然有点儿害怕。 怕贺知野又和开学那会儿一样,一个周末一过,又突然想不开。 毕竟贺知野这两天的情绪,跟晴朗的确是不沾边儿的。 岑枳木然地盯着表格下半部分渐深的颜色,收回手,深呼吸,鼓起脸长促吁了一口,低头摸出塞在睡衣口袋里的手机。 楼上的贺知野洗完澡,刚从水汽氤氲的浴室出来,就听见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在震。 少年几步踱过去,抬手,头微垂,搭在脑袋上的白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子,俯身拿起手机。 视线扫到手机屏幕上,是个陌生号码。 正准备挂断,擦头发的手一顿。 号码显示归属地。 L省S市。 手机已经响了一阵,对面却没有半点要挂断的意思。 贺知野垂眼,抽下脑袋上的毛巾,随手扔在茶几上,人往沙发上一坐,划了接听。 他往后一靠,说:“哪位?” 这还是岑枳头一回和贺知野通电话。 熟悉的声音低低淡淡,浸了微弱电流,带着点儿奇异的失真感,像她毛茸茸的外套起了静电,贴上她脸颊。 岑枳下意识挪开一点儿手机听筒,摸了摸耳廓。 然后才说:“同桌,是我呀。” 贺知野撩了下眼睫毛,没说话。 两边都能听得见对方手机里,窗户外面同一只野猫的叫声。 静得岑枳有点儿紧张,故作轻松地问:“你、你在干嘛呀?” 贺知野微眯了下眼睛。 他也知道,他这两天的情绪很莫名其妙,很没必要。 小姑娘没提过自己成绩好,可也没说过她成绩一塌糊涂。是他自作多情理解偏差,以为老高的“有点特殊”,是普通意义上的特殊。 小姑娘并没有骗他什么。 但他莫名其妙的情绪,又实实在在产生了。 并且在这两三天,在小姑娘半点都无所谓似的状态下,更发酵得有点儿曲折。 在过往的人际关系间,没人会问他在想什么,更没人需要他解释什么。 贺知野觉得自己早就习惯了,并且认为这种和人相处的方式,省了许多麻烦,非常方便。 但就是说不上来的,在他小同桌这儿,有点儿行不通。 贺知野许久不说话,岑枳声音放低:“你……在忙吗?”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隔了一层电流,小姑娘声音显得小心翼翼,和前两天面对他时的平淡,截然不同。 像是要证实这点儿感知并不是他的错觉,希望小姑娘有点儿别的什么,不是无所谓的反应。 贺知野觉得自己真跟神经了似的,低“嗯”了声,说:“在看片。” 岑枳微愣了下,倒也没有多惊奇,毕竟沈彦说过,这个年纪还没经受过性.启.蒙教育的男生,就和三花公猫那么稀有。 “没听到声音呀,”岑枳反倒放松了些,很实在地问,“你是按了暂停吗?” “……?” 贺知野太阳穴猛地抽了两下,呼吸在听筒里都点儿明显,隔了两秒,才沉淡道:“有事?” 岑枳挠了挠脸,小声问他:“你,是不是在生气啊?” 空气好像又被人掸了一下,空出一片沉默。 “没。”贺知野垂眼,淡道。 “真的吗?”岑枳还挺高兴,语调一下子明朗起来,“那太好了哦!” 贺知野:“……?” “你不生气就好,那我,我请你吃……”岑枳抬手看了眼表,豁出去了,“吃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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