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曼把袖子上的红袖章轻轻朝他的方向拉了一下,“这不是闲事,是我的公事。” 他看着很瘦,像营养不良,身高却不低。手往后扶了一下墙,把她抛在身后,一瘸一拐往前走。 贝曼没打算让这事就这样过去,她看着男生瘦削微弓的脊背,亦步亦趋跟着他后面,“去医务室吧,你这样回班里,老师看见肯定知道你挨打了。” 他不理她。 贝曼轻轻踢着脚边的小石头,接着话里的逻辑继续说,“如果你,不想让老师知道的话。” 准确的说应该是,如果你不想再被他们打的话。 男生依旧不回话。 贝曼莫名地感觉到这个男生身上有股冷冷的倔气,想到他被打是因为告发徐一骁那群人的恶行,贝曼心中生出了一种奇异的不解。 独来独往的人,为何要多管闲事,自惹麻烦。 难道是想当一回英雄,接受别人欣赏的目光吗? 还是想跟上一个被打的人搞好关系,做难兄难弟,有个中午一起吃饭的饭友吗? 她心中好奇,想不出答案。 站住脚犹豫一会儿后,她姑且还是负责地跟了他一路,一直跟到医务室。 医务室门口,掀开布帘而入,铺面而来浓浓的消毒剂和酒精味。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医生看到一身狼狈的来人,眼睛瞪大了一圈,忙开口问这问那。 据班主任透露,杜医生早些年是当幼儿老师的,人好心热,好抱不平,遇到这种疑似被人欺负事情,不免多关心几句。 贝曼站在门边,安静地看着他。 男生坐在木凳上,侧脸对向她,脱了校服,里面是件袖边泛黄的白色短袖。 他此刻没戴那副老土的黑框眼镜,这里光线又亮堂一些,贝曼发现他的侧颜轮廓其实很精致,鼻梁骨生得清俊漂亮。 只是手臂上,脸上,反正皮肤露出来的地方都有淤青,和灰尘鲜血凝黏住的伤口,整个人看起来都脏脏的。 他抿着发白的唇,基本没应医生的话,问到关键,才偶尔回答一两个字。 “是住校的吗?” “嗯。” “这里疼不疼?” “有点。” “……” 医生中途去里间换新的药水。 贝曼瞅了一眼墙上时间,还有四分钟上晚自习。他上药估计还需要时间,上课迟到已成必然。 “我帮你请个假吧,你叫什么名字?”她抱着手臂,对他说。 男生缓缓撇来视线,斜望着她的浅褐色双瞳里有微末的不解和陌生一掠而过。 仿佛在说,你是谁?怎么还没走。 贝曼默默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虽然自己在记人方面和他半斤八两,至少她还记住他的脸了,他连自己的脸都没记住,被同班同学无视存在的滋味属实不太好受。 贝曼指着自己的脸说:“我跟你,是一个班的。高一七班。” “我叫贝曼,是学习委员。” “你的名字告诉我吧,我给你请假。” 他别开头,发丝遮过眼睛和小半个鼻梁骨。 贝曼从小被教育,跟人说话应该看着人的眼睛。 所以当他的视线挪开时,贝曼就在心里想,他脾气真怪,帮他请假连名字都不愿意说,比她还自闭。 贝曼转身,心中愤愤打算直接离去, “…陈白屿。” 他忽然开口,嗓音冷淡飘忽。 贝曼被他的声音蓦然抓住,脚步顿止。 她没回头,张唇悄声念了两遍他的名字,同时迈步走出室内。 风漾起她灵动乌黑的马尾辫,少女的背影在淡蓝色布帘的缝隙里远去不见。 橘红色的盛夏沉淀在晚风里,不知道是谁记这一天的味道记了挺久。酒精烟草,还有少女发梢若有似无的玫瑰花的香。
第2章 晚上正巧是班主任刘峥老阿姨的英语课。 每逢晚自习上英语,开课前二十分钟都是听力时间。 贝曼刚到教室时,英语课代表正在u盘里找听力文件,刘峥在讲台上检查教室卫生。 贝曼从前门口叫了一声到就进去了,她拎着红袖章,走到老师边上,“陈白屿身体不舒服,现在在医务室。” 刘峥看了她一眼,惯常绷得老紧的一张脸没起波澜,就点了下头。 倒是一旁蹲在讲台的电脑前的英语课代表听到贝曼帮陈白屿请假,脸上表情变了变,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八卦。 课代表叫龙珍儿,是个在学校里特别吃得开的女生,同年级里朋友特多。 这种女生一般消息灵通,好奇心重,喜欢追热点散布热消息,俗称八卦雷达。 班上,她和贝曼坐得比较近,以龙珍儿那个自来熟,又喜欢美女的性格,本来她们两个人应该会有点交际的,结果刚开学那一阵,摸底测验,龙珍儿找贝曼传个小纸条。 贝曼那一板一眼的正直性格怎么可能帮她,一排过去四个人,人人都乐意配合,抄着答案的纸条却偏偏就卡在贝曼这里。 意料之中,考试结束,龙珍考了班级倒数第十。 不合群,性格怪,怕老师,没种,这几个标签就这样被小心眼的龙珍儿打在了贝曼的身上,并且在她的朋友圈里越传越广。 两人从此八字不对盘。龙珍儿在路上遇见贝曼,一错开,她会在背后给她翻白眼。 … 听力刚一放完。 贝曼就听到她斜后排的龙珍儿和她同桌嘀嘀咕咕的说话声,“欸,贝曼给陈白屿请病假了。” “啊?…他俩什么时候有交际的,陈白屿也会跟班上的人说话?我还以为他不会说话呢。” “哈哈哈,你不觉得他俩挺配的吗,两个人都木木的,木头人cp。” “…怪胎吸引怪胎。” 很快,贝曼听到有新的人加入到他们的对话当中,聊得更加一派火热。 都上高中的人,脑袋里那点着急的智商不足以让他们在学习的世界里感受乐趣,就浪费时间和精力碎嘴指点别人,还以此为乐,津津有味。 贝曼吸了一口气,紧了紧笔筒。 在心中说,我可怜你们。 一场听力测试题终了,贝曼看着完形的十五个红勾,憋着的气终于消散许多,被一种名为成就感的滋味完全取代。 刘峥问,“有做满分的举一下手。” 贝曼举了右手,全班只有她一个。 刘峥又问,“错三个以内。” 身为课代表的龙珍儿没举手,班里没人举手。 到五个以内,才有两三人举手。 刘峥折了折手里的试卷,没说什么特别的话。 虽然开学以来只考过一次试,但贝曼在班里每次小测试中的表现也当得起她班级第一,年级前十的名次。 老师自然对她十足放心,班里的同学至少在学习方面对她的认同也都是一致的,说些夸奖的话反而显得刻意。 刘峥准备上正课,班里趁着这点儿空档时间,嘟嘟囔囔起来。 “我刚才在讲台上看到新的座位表了,估计一会儿下课要换座位。” “啊,我没注意,你看见我坐哪了吗?” “我就看见我坐哪了,没看到你的。” 贝曼低着脑袋看书,不怎么关心座位的事。 前门忽而传来一声,“报告……” 熟悉的嗓音,苍白寡淡,虚虚的像没吃饭一样。 贝曼抬起眼,看到陈白屿那张被过长头发半遮住的脸庞,瘦削,白皙,阴沉,还有点儿说不出来的脏兮兮的感觉。 他衣服上湿了几块,但是血迹和灰迹基本都没了,估计是进教室前去厕所洗过,所以才看起来像淋过雨一样,潮湿邋遢。 戴着的眼镜镜片也裂了,缝隙里都是灰。 刘峥上下看了他两眼,平着声调说:“进来吧。” 陈白屿低着头,往教室里走。他的座位在龙珍儿后面三排,离贝曼的位子非常远。 他一走进过道深处,贝曼就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还有人嫌恶地偷笑。 “他这是上厕所水管漏水了?怎么身上都是湿的。” “哎呀别说了,好恶心啊。” “头发上都是灰,干什么去了。” “谁知道他的,怪人。” 贝曼抿着唇,眉睫低俯,用拇指去摸笔筒上的薄漆,若有所思。 过了两三秒,趁着老师在板书句子的空闲时间,贝曼打开学生会值日手册,在今日事务的那一格中,缓缓地如实写上了下午所发生的一切事。 群殴,暴行,抽烟饮酒,当然也包括徐一骁的名字。 陈白屿洗去了身上的血,也许代表着他不打算再告老师,多惹一趟麻烦。 但不代表她这个值日生要选择视而不见。 ———— 晚自习下。 教室里正在乾坤大挪移,贝曼要去年级主任的办公室交手册,她本想快点搬完座位快点走。 谁知后面的人想搬到前面,前面的人想去后面,箱子桌凳,一堆杂物统统堵在教室中央水泄不通。 贝曼想动都动不了,她只能靠着桌子干发呆,等着中央那堆人散开。 “寸头,你帮我和小田搬一下吧,我们俩要下去买奶茶。”龙珍儿冲着旁边一个男生说道。 那男生叫高越北,是班里的体育委员,寸头高个儿,人有点痞,但是和龙珍儿还有她闺蜜玩得来,说了一句给我也买一杯就应下了。 她两人悠哉悠哉地离开了教室。 贝曼盯着桌面,情不自禁地忽然想,她要是也有个朋友能帮她一下,不说搬东西,哪怕帮忙照看一下让她抽身去趟办公室也好。 可惜,没有那样的人。有,也被她这个不通人情的性格给打跑了。 风扇叶在头顶一圈圈吱呀呀地转,她拢了一下耳边被吹乱的碎发。 一抬眼,她看见陈白屿拖着桌子站在人群中央,侧脸苍白寡淡。 他身周围的人都在嘻嘻哈哈地闲聊,他却像鬼影子一样死寂安静,窘迫地立着,没有半点儿存在感。 在这几秒钟里,可能只有贝曼看见了他。 她莫名地发了一会儿呆。 看见时间所剩无多后,她把桌子抵着墙,还是先去办公室交手册。 贝曼走得飞快,夜晚的学校走廊不黑,因为每一间教室都灯火通明。 她到办公室时,年级主任恰巧不在,里面只有正在找作业本和文件的几个学生,她都不认识,把手册放在办公桌上就走了。 前后来回不过四五分钟的时间。 等她回到教室,座位却基本都搬好了。 三分之二的学生坐在座位上等上课,三两闲聊。 只有她的桌子还歪斜地抵墙放在教室后面,和已经排列整齐的座位泾渭分明地区别开来。 孤零零地,没有人多看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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