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想知道他要耗到什么时候,叶以蘅也不急着挂,手机调成外放模式放在桌面。 通话时长的数字在不断跳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把衣服从阳台收回来,又全都整齐地折好放进衣柜,电话那头还是没挂。 她又把书架上的书重新整理了一遍,容温前段时间买的书还放在这,她分门别类地摆好,回头一看,通话还在继续。 耐心快要用尽,她拿着手机走到浴室,打开水龙头,哗啦呼啦的水流声响起,她对着并不存在的人,说了一声:“你洗完澡了?” 她在心里倒数,三、二—— 还没倒数结束,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 嗯,还真的是他。 她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叶以蘅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拿衣服去浴室洗澡,但很奇怪,这天晚上,她睡得很不安稳,后半夜还做了噩梦。 是个很莫名其妙的梦。 梦里她被一条凶狠的大狗追着跑,从森林一直跑到了沙漠,她累得满头大汗,腿都快跑断了,终于她放弃了抵抗,那条大狗立刻迎面朝她扑了过来。 被吓醒的时候,她后背都洇湿了,出了一身的汗,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拿过手机一看,才凌晨五点。 像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趴在床边的梨子跳了上来,她抱着它,才又睡了过去。 —— 雾城的冬天从不下雪,但室内没有暖气,倒比北方的冬天还要冷上不少。 容温是在平安夜的前两天回来的。 回来之前,他没有告诉她,在飞机上待的时间太长,她总会担心,担心他的腿坐这么久痛不痛,担心飞机遇到强气流会颠簸,担心他心脏会难受…… 他不想让她担心。 傍晚下班,叶以蘅进了小区,就在微信上回工作群的消息,她一直低着头打字,没怎么看路,以至于她没看到楼道旁有个人站在那。 眼看着她就要忽略他上楼,容温忍不住轻笑了声,伸手拉住她羽绒服的帽子,然后把帽子严严实实地盖上。 叶以蘅被挡住了视线,正要骂人,但刚把帽子摘下来,她眼睛登时亮了。 “你怎么回来了?”叶以蘅又是惊喜又是生气,“不是说圣诞节那天才到吗?” 容温走近帮她整理帽子:“担心某人知道了,晚上开心得睡不着。” “哪有很开心,”叶以蘅撇撇嘴,“也就一般般开心吧。” “真的?” “嗯嗯。” 她故作严肃地点头,但下一秒就破功了,嘴角忍不住上扬。 因为容温提前回来了,叶以蘅恰巧这几天没什么事,休了三天假,连着周末一下就有了五天假期。 容温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她怎么也没想到他说的“夏天看海冬天看雪”的地方竟然是安源。 坐上高铁,风景从窗边飞速掠过,容温靠在椅背睡着了,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叶以蘅的心情在反复来回地摆荡。 一睁开眼,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时候,陆嘉望坐在她旁边局促地缩着腿,埋怨说车厢太吵了睡不着,她吐槽他娇气,他还不乐意。 她记得那一次还有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和他搭讪,他拒绝得很直接,就像当初拒绝她一样。 胸口一下变得有点闷,她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望向窗外,努力把那些事忘了。 下午三点,高铁停靠在站台。 从高铁站出来,容温还在看导航,叶以蘅拉着他的手往南广场的方向走。 “走这边会快一点,经过地下通道那里有个商场,负一层就是地铁站。” 容温愣了愣:“你以前来过?” 心里咯噔了一声,叶以蘅脚步停顿了片刻,点头:“嗯,来过一次。” “和朋友一起来的?”他好奇问了句。 叶以蘅含糊地说道:“去年五一放假的时候来的,后来朋友有事提前回去了。” “哦。” 不知为什么,容温觉得接下来叶以蘅的话好像变少了。 迟疑着,他还是问了出口:“你……不喜欢这个地方吗?” “没有啊,没有不喜欢,”叶以蘅立刻摇头,“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夏天,我还没见过这里冬天的样子呢,应该也很漂亮。” 这次旅行的住宿都是容温订的,叫雪苑民宿,一推开窗,就能看到雪山,他定了两个房间,就在隔壁,挨得很近。 巧合的是,这个地方离上次她和陆嘉望住的民宿就只隔了一条马路,走几分钟就到了。不过这边的景点比较集中,所以定在附近也不奇怪,听餐厅老板说最近这边的民宿价格比淡季翻了两倍,但还是每天都爆满。 冬天是安源的旅游旺季,晚上她刷朋友圈,还看到上次民宿的老板娘发了一个视频。 从封面看是海边的风景,文案写着:【今晚七点,有位客人请大家免费看烟花,有空的朋友可以来看[呲牙]】 叶以蘅那会没点开视频看,直到七点,烟花声响起,不少人都跑出去看,她又刷到了民宿老板娘发的最新的视频。 她刚点开,手就停在那。 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但她还是认了出来。 烟花在空中绽开,如流星般坠落在海面,周遭一片欢呼声,海边人们成双成对,只有他是一个人来的,他站在嘈杂的人群里静静地点了一根烟,烟花绚烂,而他比远处的山还要落寞。 他竟然也来了。 直到杯中的热水变凉,叶以蘅才把手机放下。 这会,容温打完电话从外面走进来,他顺着声音,望向远处的夜空:“海边好像有人放烟花,你想去看吗?” “不去了吧,”叶以蘅立刻摇头,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外面太冷了,我想在客厅里看电影。” “好。” 容温打开墙上的投影,选了一部老电影,奥黛丽·赫本和格利高里·派克演的《罗马假日》。 壁炉里火光闪烁,连松木燃烧的声音都让人感到温暖,电影播放到一半,叶以蘅靠在他肩膀,说:“容温,你给我念首诗吧。” 容温点头:“好啊,你想听哪一首?” “以前那一首,你经常念给我听的。” 片刻后,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她想起了她保留下来的那段录音,曾经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她都听着那段录音入睡。 而此刻容温就在她眼前,眉眼温柔,语调轻缓地念起这首诗,一开口,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中学时代—— “冬天的蚂蚁抖动着翅膀 等待贫瘠的冬天结束。 我用迟钝的,笨拙的方式爱你, 几乎不说话,仅仅一言两语。 是什么让我们各自隐秘地生活? 一个伤口,风,一个词语,一个起源。 有时我们用一种无助的方式等待, 呆笨地,并非全部,也没有愈合。 当我们遮藏住伤口, 我们从一个人退化成一个有壳的生命。 此刻我们感受到了蚂蚁那坚硬的胸膛, 甲壳以及沉默的舌头 ……” 还没念完,容温看到她眼角湿润了,那一滴沿着脸颊缓缓流下的泪浸没在他黑色的大衣上,最后消失不见。 — 自从知道陆嘉望也在安源市,叶以蘅总觉得免不了会和他碰见,毕竟安源不是个多大的地方。 圣诞节那天,安源下起了大雪。 叶以蘅早上出门,冷得呼出长长的白气,她把围巾裹得紧紧的,又把手放到容温的大衣里取暖。 他们打车去了网上一个很有名的打卡点,是一条很古朴的小巷,两边都是客栈,但巷子尽头能看到远处的雪山。 “身后是雪山,眼前是爱人。” 很多人都为了这一句文案来这里打卡拍照。 上一次她和陆嘉望来的时候原本也定了这个行程,但后来出了意外,他生气提前回了清城,她便没有兴致过来了。 这一次,是容温带她来的。 刚下出租车,迎面吹来一阵冷风,叶以蘅打了个喷嚏。 容温立刻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了下来,披在她肩上帮她挡风。 他今天穿得本就单薄,还把围巾给了她,叶以蘅怕他感冒,又把围巾拿了下来,但容温长得比她高,他不低头,她根本系不上。 她佯装生气:“快点,弯腰。” 容温笑着摇头。 叶以蘅踮起脚,他也踮脚,两人打闹了一会,叶以蘅耍赖,忽然在他脸颊亲了下,容温本就被冻红的耳朵这下更是红得滴血。 趁他还愣着,叶以蘅勾着他的脖子,把围巾裹在他颈间。 “看,你输了哦,”叶以蘅露出胜利的笑容,顺势帮他系上围巾,“出门的时候我们说过的,谁先感冒谁是狗,你能不能认真对待。” 容温没好气地笑,环在她腰间的手拉近,顺势抱住她,在她唇角印下一吻。 有点突然,叶以蘅愣了愣,她还没回过神,容温又俯身加深了这个吻,清冽的柠檬汽水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这里人来人往的,叶以蘅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结束时,她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连忙岔开话题:“我们找个人帮忙拍照吧。” 只是,她刚回过头,脸色忽而变得煞白,大脑只剩嗡嗡的轰鸣声,尖锐刺耳,犹如耳鸣。 远处是连绵的雪山,飞鸟隐没在云端,那人站在客栈门口眼底淬着冷意,死死地盯着她,右手攥握成拳。
第63章 周遭寂静无声, 远处的雪山也失了色。 隔着漫天的大雪,他们遥远对视,雪花从空中飘落, 融化在他黑色大衣上。 一切都凝固在这个冬日的早晨, 沉默隽永得如同黑白默片, 哪怕他此刻一言不发, 但叶以蘅还是感觉到了他眼中翻涌的情绪, 那双像野兽一样的眼睛半眯着, 阴鸷凶狠,席卷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本能地让人感到危险。 风吹动她颈间的围巾, 发丝黏在嘴角,她无暇顾及。 迎着她的目光,陆嘉望往前走了一步, 似要朝她走过来,叶以蘅紧张得心脏快要停跳,慌乱中, 她握住了容温的手。 两人十指紧扣,看到这个画面, 陆嘉望突兀地停了下来,唇线紧抿。 “怎么了?”容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手这么冰?” 眼看着他就要回头,叶以蘅立刻转身, 呼吸变得急促, 说话尾音都在抖:“没什么, 刚刚认错人了。” 容温丝毫没起疑,拿出手机, 喊住旁边一位路人大哥帮忙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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