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恪靠着沙发靠背,稍稍偏头, 视线不知道什么时候垂落过来。 她微顿,摊开手将橘瓣递出去,纤白匀称的手指,指尖晕染新鲜汁液。 “你吃吗?” “不吃。”孟恪看向电视,“私人局,见几个朋友。” “喔......” 李羡将橘子瓣塞到自己嘴里。 她今天才刚拒绝李戍朝的邀请,明天就要去给别人过生日,总觉得不大好。 然而又转念想了想,见朋友这事他提过,就当是延迟兑现了,还是决定答应。 “好吧。我早点下班。应该穿什么衣服?不用太正式吧。” “不拘穿什么,得体就好。” 李羡应了,继续往嘴里塞橘子瓣。 “今年过节不收礼......” 电视上老头老太太跳拉丁。 省台频道正在放广告。 但孟恪平时大部分时间看的都是新闻,李羡不懂今天这是怎么了。 直到熟悉的片头曲响起。 “深度调查,新闻背后的新闻。” “咳咳咳咳咳。”李羡被橘子汁呛到,撑手对着垃圾桶咳嗽。 孟恪俯身取了纸巾盒,抽出两张,递给她。 她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脸颊绯红,看着他,“怎么突然看这个......” “各位好,我是主持人李羡......” 孟恪听完这句才扭头看她,“这不是你的节目么。” “我.....”李羡一时哑口无言,讪讪拿起两颗草莓。 “没听你提起这件事。”他说。 李羡:“原本主持这个的同事回家生孩子去了,代班主持人还没敲定,所以我临时拍了这一期。” 这个节目棚内主持人主要做开场、串场和结尾对话专家。 李羡原本是奔着记者去的,没想到出镜先做了主持人。 孟恪倚回座椅靠背,看着镜头里的女人,点了点头。 他懒怠松弛地跷起二郎腿,眉目没什么变化,打算认真欣赏的意思。 李羡在节目里穿了身深蓝色套装,尖领真丝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两手搭在台上,端庄稳重。 第一次拍摄,总归有些不成熟的地方,被他这样看着,不亚于现场演给他看。 李羡有点别扭。 她蜷腿,将草莓塞到嘴里,看着果盘,两手手指抵在一起,尖塔似的,食指相互绕圈。 切换到记者采访画面,孟恪扭头看她,“做节目不好么?” “......不是不好。” 记者需要在外东奔西走,跟各种人打交道,还要剪片写稿。 棚内的节目主持人在内容产出上要简单些,但是对形象举止的要求更高,要用什么样语言样态表达也有讲究。 “我可能,没那么自在。”李羡猜测原因。 孟恪说:“毕竟才刚开始么。以后会应对更自如。” 也许是这样吧。 毕竟很多时候主持人和记者的工作内容有重叠。 虽然主持人显然更光鲜一些。 这期节目播出后不久,有几个大学同学私信李羡,问主持是不是她。 【天呐,果然是你!!】 【上学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副好嗓子,普通话也很好,肯定有出息】 【《深度调查》的主持人哎!】 【说实话你也可以去江微卫视频道吧,新闻联播?天气预告?】 【期待见到你的身影[可爱][可爱]】 实际上她只是去做了一次代班主持而已。 电视上的自己实在是太正式、太多言,甚至有些矫揉造作,孟恪又看得这么正经,李羡受不住,吐掉车厘子的籽,“我去洗澡。” 她急匆匆去往衣帽间方向去了。 孟恪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忽然想起下午在车上,她低着头抬眼看自己的那个瞬间。 当时他解释自己为什么不希望她去别人的生日宴。 她对此感到意外,眼底还有些隐秘的将他戳破的得意。 被打磨过却又不甘心做端庄稳重的大人的人,不经意间总会露出些小孩神态。 跟现在电视里端庄大气的主持人判若两人。 孟恪收回视线。 李羡来衣帽间拿睡衣,顺便想了想明天穿什么。 拉开抽屉,里面静躺了许多珠宝首饰,顶灯照下来,造型有简有繁,流光璀璨。 其中有几件新的,是上次拍卖会上拍得的,她胡乱出价那次。 她把温热的指尖抚上去,触感冰凉华丽。 旁边还有个抽屉。 李羡停顿片刻,将它拉开。 里面是孟恪平时会用到的领带夹、领针和袖扣之类的配饰。 前几天陈姐来换过一次当季新品。 她将手搭在抽屉上,抿唇盯着这些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推合抽屉,转身去浴室。 整期节目四十五分钟,中间穿插广告。 李羡洗过澡,节目才播到后半段,她温吞地拿起吹风机,消磨时间。 套件内浴室和卧室隔了穿廊,没有设置传统的门,电视节目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她歪着脑袋,手指在发丝间穿梭,脑海中浮现晚会那天晚上孟恪的话。 -你能将性和爱完全分开么。 -我以为婚姻和感情也是这种关系。 正常恋爱结婚尚且无法保证婚后的感情,何况联姻这种毫无基础,纯粹利益驱动的联结。 人都是情感动物,李羡不能免俗,她自然期待自己能和丈夫相爱,但面对孟恪,一个显然与自己三观差异巨大的男人,她甚至没有一成的胜算。 她对他的态度是灰心了的,不然不至于提出婚姻的底线之类的问题——如果无法要求感情,至少还能保持体面。 意料之外的是,孟恪持这样的观点。 他是个老派、有契约精神的人,不管他认知里的感情是什么定义、哪种状态,她想她都至少不是个空壳太太。 婚姻是人生大事。据说别人挑选结婚对象时,这一点都是肯定了的,李羡没想到自己到现在才确定。 但人生还有很多冬春。 吹干头发、擦了些护肤品,她脚步轻快地走出浴室,没着急回卧室,而是进了小书房。 节目到了尾声,片尾曲响起。 除了李羡主持的部分,孟恪对节目内容本身没兴趣,他手里握着手机,低头继续翻看新闻。 等了等,浴室似乎早已没有水声。 他回头,看向空荡荡的套间门口。 笃笃笃。 房门被敲响。 李羡抬头,“节目结束了吗?” 她五指摊开贴着桌面,另只手捏着指甲油的小刷子。 孟恪走近了,视线垂落下来,漫不经心的口吻:“结束了。表现很好。期待你的下一期录制。” “那还早着呢。”李羡低头,刷子蘸着豆蔻粉,一点一点铺满圆润的短指甲。她的另只手指甲已经填满这种颜色。 孟恪单手撑着桌沿,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 李羡将指甲油拧紧,两指拈起,放回抽屉。 她举起手,“不好看吗?” “好看。漂亮。”孟恪说。 李羡唇角微扬。 她确实生了十只漂亮的指甲,甲型圆润饱满,前半段嫩粉色,后半段几只白月牙。 “不是有专门打理这些的地方么。” “美甲室吗?”她蜷起十指,放到嘴边吹气,“大概后天,我就要把这个撕掉,所以没必要。” 孟恪挑眉,表示疑惑的意思。 “记者采访时不方便戴首饰,包括美甲之类的。涂这种,随时可以撕掉,比较方便。”李羡盯着自己的手指,“只是不能碰水,容易自己脱落。” 孟恪了然。 她有一瓶绿色的指甲油不能整个撕下来,剥落之后遭他嫌弃,她还记得这事,略显幽怨地睨他。 孟恪坦白地对上她的视线,眼底平静沉和。 他的人生中有太多理所当然。 “指甲油我还会涂的。”李羡将手臂藏到身后,“以后可以这样见你。” 两只手倒是藏起来了,只是她挺起胸脯,睡袍微散,吊带领口的蕾丝褶皱,浑圆轮廓若隐若现。 孟恪视线垂落,笑了,“是么,可以多涂。” 李羡脸颊微烫,抬手扯领口,还要仔细着不要蹭花未干的指甲油。 反而碰倒一个花瓶,显得手忙脚乱。 花瓶里早就倒空了水,花枝干枯,褪色花瓣窸窸窣窣掉落,像春天风抚过樱枝。 孟恪将花瓶扶起,四下看了看,小书房里摆满了花。 书架里有、窗台有、桌上也有,几个宽口的玻璃花瓶,花枝密密丛丛,有些已经干枯了,有些仍在盛开。 没记错的话,她床头旧灯罩里那一簇也仍放在那儿。 李羡站起身,拈着手指去收拾花瓣,孟恪说明天再收拾。 她将几片花瓣扫落掌心,顿了顿,视线定格在自己的手提袋上,又仰头看他,“其实我,有个礼物。” 刚洗净的脸,灯光当头照射,肌理细腻紧绷,显得眉眼更清晰,像宣纸上几笔白描的牡丹。 老辈人都说这种长相比较有福气,大抵因为端庄秀丽。 孟恪看着她。 “在包里。”她说。 他勾手将包提到自己身前。 白色纸袋躺在最外层,印着烫银的希野里银饰手工工作室字样。 纸袋里是一个丝绒盒子,盒里装着两枚银质袖口,椭圆形的雕花款式。 孟恪拾起一枚袖扣。 鲸尾杆侧小字刻了日期,就在前几天。 “自己做的?” “嗯。上次出差,等受访人的地方正好挨着这家工作室。时间比较短,所以只能做到这样了。”李羡将花瓣洒进垃圾桶,小心地用指腹触碰指甲,确定干透。 “心意。不是么。” 他下午换了件衬衫,袖口半挽,不是适合戴袖扣的款式。 “我去换件衬衫?” “啊。不用了吧,该睡了。”李羡看向挂钟。 他短促地、恍然大悟似的啊了一下,垂眸看她,“该睡了。” 李羡手指微蜷。 “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咔哒,丝绒盒子被扣上,放回纸袋。 孟恪转身,李羡一时没跟上。 他回头看她一眼:“要在这儿睡?” “不。”李羡摇头,“但我还有件事。” 孟恪拎着东西,脚步没停,“过来说。” - 李羡小腿抵着床沿,又被他的腿抵住,硬质骨骼与实木板没什么区别了,挤得她的腿肉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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