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戍朝哥。” 李戍朝:“嗯?” “等下回旅馆吗?你要不直接回姥姥家吧,我可以开车。” “不用,送你们过去吧。” 这里地处江微省中部的一个县, 与周围的六七个县一样依靠传统农业发展,远远被时代落在身后。 回高速公路需要经历几段乡间公路和省道。 “哎, 这是什么?大集吗?”同行的实习生记者好奇地趴在车窗前向外望。 这里应该是几个村子中心的小镇, 双向四车道的宽敞马路,中间行驶大小货车与汽车。 与机动数量并肩的是带车棚的电动三轮车, 比甲壳虫要更迷你一些,驾驶人大多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 横穿马路毫不含糊,到了路边小摊前便将车子停下,后来的车子再要过这地方就要绕开。 路边零落几个小摊,卖水果蔬菜、日用百货、衣服凉鞋...... “是大集。”李戍朝说,“这里隔天一场集。这几天因为天气不好,没什么人,天晴的话这条道根本走不动。” 同样的北方乡镇,李羡对这种环境既陌生又熟悉,深以为然。 “哇。”同行的实习生很惊奇,不断转脑袋左右看道路两侧。 路过医院,李羡犹豫着要不要去厕所,实习生已经叫停,李戍朝将车开进去。 两个男人下车去厕所,实习生问李羡:“李老师去不去?” 李羡点头。 两人一起下了车。 上过厕所,李羡在洗手池底下躲雨,等实习生出来。 厕所里出来一个年轻女孩和中年妇女,跟等在门口的年轻男孩说了句什么,女孩接过他怀里的孩子,结伴走了。 李羡身旁也有抱着孩子等人的女孩,黑色发根、发梢糙黄,脸上还没有褪去青稚,皱眉安抚怀里哭闹的孩子。 实习生挽着李羡走出去,婴啼声渐渐被落在身后。 “怎么这么多孩子......”实习生感叹。 “可能是疫苗接种日吧。”李羡说。 “哦。不过怎么这么多哥哥姐姐带小孩的。” 两人小心地不去踩水洼。 李羡回头,“是爸爸妈妈吧。” “哎?这么年轻吗?有一个男孩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实习生意外。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路边摊吸引去,这个话题也就没有继续。 李羡回头,深深看向雨幕里模糊黯淡的小镇。 对于当下的许多乡镇来说,贫瘠似乎已经不再与饥饿挂钩,但是狭窄、封闭、虚弱仍然捆绑着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脚步。 回到车上。 汽车飞速驶过小镇,车窗外的视野开阔起来。 李羡拿出手机,眼睫垂落下来,鸦黑的睫显得柔软。 微信里再没有新的回复。 她却忍不住反复滑动刚才的对话,刚才错愕惊喜的心情余韵绵长。 希望可以早点回去。 六月初的雨点落到路边即膝的青葱蔓草上,好像少女时代的第一场雨,朦朦胧胧的,带着欢欣雀跃。 - 李羡这次出差连轴转,刚开始去一个城市做节目,半途又接到新闻直播的任务,转去乡镇。 周六下午,回到连城。 下午不用跑业务,她和同事决定直接回家。 从高铁站坐地铁回明湖湾更方便,她没叫司机来接。 换乘地铁前,同行的实习生笑眯眯问:“李老师等下还有约会哦?” 正捏着粉扑补妆的李羡脸颊微烫,含混地糊弄过去。 回到家正好是半下午,陈平在楼下打盹,见李羡拖着箱子回来了,忙过来接。 李羡脱掉外套,弯腰换鞋。 两人寒暄几句,李羡随口问孟恪呢。 陈平一顿,“孟先生出差了。” 李羡正低头穿拖鞋,闻言惊讶,“真的出、” 陈平讪讪地笑。 李羡一时张口结舌。 她以为那天是玩笑话。 整个人蔫下来。 陈平帮忙拎箱子,瞟她一眼,又瞟她一眼。 “其实孟先生他没......”上电梯前,陈平改口。 李羡不明白,“没什么?” 陈平摇头,确定的语气,“没什么。” 回到房间,李羡衣服都懒得换了,没什么精神地瘫坐下来,看了眼手机,没任何消息。 上午有他两通电话,当时她在赶车,没接到。微信留言问什么事,他回复了,但是没提任何出差的事。 她为自己的失落暗自恼火,拿出包里的笔记本和鼠标,单手撑着脸颊,修改选题策划案。 挂钟指针转过几格,李羡忍不住起身,脚步重重地上了三楼。 楼上几个房间都空着。 她靠在书房门口摆弄手指,用力将拇指没卸干净的甲油胶抠下来。 余光注意到躺在手边的书柜上的便条。 甲油胶落入掌心,淡粉色的碎屑,她蜷手拾起便签。 给我回个电话。 随意松散的钢笔笔迹,骨气劲峭,他的字。 嘁。 凭什么。 李羡将便签与甲油胶碎屑揉到一起,成团,丢进垃圾桶。 转身下了楼,她手机嗡响,立即拿出来了,是刘红霞的电话。 “喂,妈。” “羡羡啊,忙什么呢。” 李羡举着电话走到窗边,跟刘红霞聊起来。 刘红霞说村里有人去连城,给她捎了点东西,叫她有空就去拿,李羡应着。 两人又聊到近期琐碎的小事。 刘红霞唠叨李羡要按时吃早饭,不要熬夜,又说李传雄身体好转,她得空在家里种了点什么云云。 曾达如未婚,李羡的生母据说早些年已经去世了,她从来没见过,也没太多感情,只当刘红霞是唯一的妈妈。 她听她唠叨琐琐屑屑,又问到感情问题,嘱托她要好好经营。 李羡嗯嗯啊啊应着,被责备敷衍。 “听到啦听到啦两只耳朵都听到啦。” 刘红霞被逗笑。 这通电话还没挂断,新的来电跳出来,她看了眼来电人,连忙说:“不聊了妈,我来电话了。” 她有意等铃声响几声才接起。 “喂?”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李羡将手机贴在耳侧,没说话。 那头又问:“羡羡?” 李羡:...... 她挨在窗台扯花瓣,已经干枯的粉玫瑰发出窸窣碎响。 电话那头又问了两声,停顿片刻,“没人么。那我挂了?” 停顿一秒,对面似乎真的要挂断,李羡眉头微蹙,“咳!” 孟恪低笑一声,“到家了?” 李羡继续扯花瓣,不说话。 “陈姐说你一小时前就到了,还不回我电话么?” “一直在等我电话?”李羡反问。 “嗯。” “那你现在才打给我。”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似乎推门到了室外,背景音里多了轻微呼啸的风声。 “你故意的吧。”李羡说。 孟恪:“故意什么?” “挑我回来的时间出差。” “你不是不想见我么。” “......” 知道他故意的,她不解释,他也不追问,改口问:“现在在哪呢?” “巴拉圭。”她将枯碎的花瓣扫到一起,随口胡诌。 孟恪笑,“烦请你从巴拉圭下楼。” “下楼干嘛。” “见个不想见的人。” 李羡贴着窗台瓷砖的手顿住,心跳莫名加速两分。 “不见。忙着呢。” 电话那头传来陈平的说话声,李羡探身看向庭院,司机才从车库走出来。 雀跃的心被兜头淋透失望,现在又被吹干,一下午心情跌宕起伏。 李羡恼恼地咬唇,挂断电话,转身去抽屉里取车钥匙。 才走到楼梯口,听见底下的说话声。 她握紧钥匙,步步走下去,矮跟凉鞋哒哒敲着台阶。 听见脚步声,底下的人不说话了,等着她走过去似的。 最后两级台阶需要拐个弯,正对客厅,孟恪手里拿了个茶杯,就在沙发后站着,一边喝水,一边漫不经心抬眸。 李羡下了最后两级台阶,迅速移开视线,看向陈平。 陈平哈哈哈哈地掩饰尴尬,“羡羡要出门?” “有点事,出去一趟。”李羡快步穿过客厅。 孟恪弯腰将水杯放下。 她路线笔直,目不斜视,走去玄关处换鞋。 孟恪跟上来,“去哪?” “出差回来了?”李羡躬身穿鞋,没看他,不咸不淡地打招呼。 “没出差。”孟恪淡声,“叫陈姐骗你的。刚才去机场接了个朋友。” 这人怎么这么理直气壮。 李羡一手按着鞋柜上的钥匙和手机,另只手勾鞋舌,抬起头,滴溜溜的柳叶眼,下目线恨恨地看他。 鞋舌整理好了,她起身往外走。 孟恪看了眼腕表,跟上来,“我送你。” “不用。”李羡自顾自去车库找车。 等找到自己的车,准备开门,她发觉自己两手空空,除了手机外别无他物,下意识回头。 孟恪单手抄兜,另只手伸出来晃了晃刚从玄关捡的车钥匙。 李羡大脑空白片刻,懊恼地咬唇。 孟恪按了下钥匙,车身灯闪烁两下,他走近了,拉开驾驶座车门,躬身坐进去。 车窗降落。 “先别生气,上车。” 李羡蜷了蜷手指,咬牙跟上去,绕去副驾驶座位。 她才坐下,顺手带上车门,手臂被大掌握住,稍一顿,用力带过去,李羡冷不丁歪斜,心跳停止,孟恪没系安全带,单手撑在副驾驶座椅靠背上,俯身就吻下来。 唇齿相触,刚开始还磕了一下,李羡吃痛皱眉,孟恪也就放轻动作,含住她的下唇轻轻安抚。 他身上有股烟草香,沉郁干练,整个地笼罩下来,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下颌被捏住,撬开齿关。 然后是攻城略池的深吻。 吻到最后,两个人脸颊稍稍错开,听见喘息交错的声音。 李羡肩头的力道消失,差点跌下去,就听见他笑,她才发现自己很没志气地瘫软半晌了,两手撑住扶手坐直。 孟恪扣上安全带,双手搭落方向盘,发动汽车,吩咐她,“安全带。” 李羡用力扯出一截安全带,扣进插扣。 “打开导航。”他又道。 李羡眼睛水润,似嗔非怒地看他一眼,用手将缩回去的安全带多扯出一些,对照刘红霞给的地址,俯身输入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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