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芸:【也不是都讲究,我看还有几层,搞日式侘寂风】 代芸:【还有一层,就跟咱们对着的那层,是几个花瓶,插了几束野花】 代芸把照片发过来。 李羡点开看了看,确实是几瓶小花,不像花店买的,瓷瓶瞧着比花贵气。 李羡:【不知道这两个办公室里的人怎么想的】 代芸:【野花就算了,干了也不撤走,这个我更不理解】 这点李羡倒是能理解。 她也有风干插花的习惯,被连城干燥温和的气候惯出来的习惯。 花枯了也是花,不是么。 李羡:【工作太忙,懒得吧】 她敲下回复,不小心再次点开照片。 大概是透过望远镜拍的,清晰干净,无视了两栋楼之间相隔的宽阔马路。 与一般办公室无甚两样的背景,花瓶素净,几支小花,红粉橘黄,一大簇,街边野花似的。 旁边有几瓶已经干枯的花枝,一个比一个枯得厉害,干花易碎,花枝最稀疏的那瓶看上去大约有一年了。 李羡盯着这张相片看了几秒,放大些,凝神,眉眼逐渐认真。 她切回自己的相册,直接翻回两年半以前。
第59章 【情节变动】 花园里那些她亲手种下的种子, 微风里飘扬。 淡紫线状花瓣的一年蓬、粉红如小碗的月见草、浓绿枝状车前草...... 甚至还有一小架黄瓜和辣椒。 两张照片来回切换。 一股无形的、涌动的求知欲,似陷落冰湖又忽然抓到救命稻草,这样的本能驱使李羡引用相片:【芸姐, 你知道这是哪个公司的办公室吗?】 切换到工商信息查询软件。 代芸的回复跳出来:【啊?】 李羡沉了口气,自嘲似的摇头, 回复:【没事】 她从后台将查询软件关闭。 代芸:【这个我不知道,回头打听打听】 李羡:【不用芸姐】 李羡:【我随口一问】 李羡:【不用放在心上】 代芸:【简直不要太巧】 代芸:【橙橙爸知道是哪家】 代芸:【是一家投资公司的办公场所, 叫信港】 李羡听到自己的心脏突突跳动。 这名字太眼熟。 面对手机发了好一会儿呆,手指落下又抬起。 直到清冷夜风划过脸颊,李羡失神的眼睛重新聚焦, 抿起嘴唇, 切到消息列表, 翻到与张冲的记录。 那张截图里,对接的投资人赫然顶着信港的前缀。 两条未读消息: 代芸:【更巧的是你应该也见过他们幕后的老板】 代芸:【周岁宴那天, 橙橙爸那位姓孟的朋友,记不记得?】 李羡陡然有种被击中的感觉。 她躺下,额前发丝滑落,有些痒,手臂压在身下,小腿悬在床外, 维持这样略显脱力的姿势,看向天花板。 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滑落, 懒得去捡。 天花板空净, 看久了眼花,李羡阖起眼睛, 随便扯了枕头过来,翻身, 掀被盖住自己。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下。 醒来时已接近午夜。 卧室顶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闭,房间陷入昏暗,窗外是城市夜景里缀连的灯火,楼宇高低错落。 睡着前悬在床沿之外的小腿被挪进被窝,挂在脚尖的拖鞋此刻摆在床侧地面。 她怔了会儿,机械地起身,推开门。 临近午夜,做好了阒静黑寂的准备,甚至自己准备了手电筒,没想到有光源。 手指握着把手,紧了紧,松开,她进了洗手间。 秋夜微冷的水扑面,意识渐渐清明过来。 刚才忽然醒过来,是因为梦见手机在响。 其实没有。 大概是去年年底,那段时间她很忙,忙到加班后回家倒头就睡,夜间酣睡中接到电话,她将手机贴在耳边,电话那头只有沉默,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分不清梦境现实。 如果不是第二天看到通话记录,真的会以为只是一场梦。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通电话,他又是以何种心情打过来,只为一场沉默。 镜子里,水珠顺着面庞轮廓滑落,她扯下毛巾擦了擦,转身出了洗手间,回床边找到手机,又出去。 沙发旁落地灯亮着,矮几上摆了副棋盘,孟恪稍俯身,听见动静,扭头看过来,“醒了。” 大约真的昏头了,她对这样的画面恍惚了两秒,“嗯。” 孟恪轻颔首,将指尖拈着的棋子落入棋盘,咔哒一声,“你睡得太早,可能会醒一次。” 李羡默了一霎,“你在等我吗?” “嗯。”孟恪将手搭落旗盒,却没拾子,“出来喝水么?水壶在流理台。” 李羡过去,顺手开了灯,提壶倒水。 已经不是冒热气的温度,她摸了摸杯壁,举杯啜了一小口,略微有些烫。 她握住杯子,回到客厅。 矮几对面新置了一把椅子。 孟恪身前的棋盘已被收拾干净,两个旗盒分置对角,他抬眸,“要来一盘么?” 李羡走过去,将椅子扯开些,坐下,放下水杯,“如果我今晚没醒呢?” “那就明天。” “明天不想下棋呢?” “后天。” “上次送花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吗。” 孟恪唇边多了抹笑意,抬眸,“上次的心情是,如果你不下楼,我会过去。” “嗯?”李羡没明白。 个中缘由,孟恪暂时不能跟她解释,只抬颌示意棋盘。 李羡这边是黑子,执子时发现右手边矮几的空处,有一份牛皮纸文件袋。 心里“咕咚”一声,积久的无人踏足的位置结成薄冰,终于有人来凿破,冰面噶然碎裂,裂痕蜿蜒。 那些惆怅的、动摇的,此刻都失去了自己的意义。 如果那份投资真的是他。 也许意味着......离婚抚恤金。 围棋入门口诀,金角银边草肚皮。李羡甩开思绪,捏起棋子,拈入指尖,空角落子。 咔哒一声。 前六手棋下得都很快,因为各自有各自的需要占领的区域。 接下来就开始攻防。 “最近工作忙么,今天一整天没怎么见你出来。” “还好。只是很多工作不方便。”李羡略微躬身,一手搭落大腿,另只手搭在旗盒上,看着棋盘,“你呢?我记得不承认婚约的话,也就不能继承爷爷的遗产。” 孟恪觉察她这次坦然不少,看了眼旁边的文件袋,也就了然。 “所以暂时清闲。” “你手里原本应该还有别的公司?被收回的部分以后还能拿回来吗?” “这就是赌局了。” 李羡抬眼,“你应该不会赌没把握的东西。” 孟恪与她差不多的姿势,肩膀要宽阔平直许多,略闲散地坐着,他抬眸看她,唇角是淡淡的笑意,深夜里有些倦怠感,颔首时眨眼睛,“嗯。” 眼底仿佛有什么东西,如轻雾,随时消散。 他很少外露这样的一面,几乎只是一霎。 她再去看他,他眼底便没有了那点柔软脆弱。 孟恪将视线落在她耳侧,“你戴那副耳钉了。” 小巧的水钻耳钉熠闪。 “嗯。从花枝里拆出来的。” 上次他送过去的那捧花。 沉默片刻。 “我要赌的东西很少失手。”孟恪捏起白子,抵至指尖略一捻,食指并中指拈住,观察棋盘,落子,“包括婚姻。” 李羡搭在旗盒边沿的手指微勾,捺住盒壁。 “江女士和权龄的事你应该了解,我念小学的年级,就改口把妈妈这个称呼给权龄了。” 和现琼的婚约一部分是为了稳住权家,这次毁约前,去安抚权家,提到权龄,下意识仍是叫妈妈。 “江女士是自由恋爱,但她对孟世坤的感情与权龄没什么区别。” 李羡看着棋盘,两手的食指与中指成环扣住棋子,沉了口气,“这就是你不相信自由恋爱的理由吗。” 孟恪倚靠扶手,看了她一会儿,“我一直以为相亲结婚更加简单高效。” “从曾家失落在外的千金回到什么都没有的身份,应该让你很没安全感。” 他的声线很平,似夜里遥远翻涌的浪。 李羡感觉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掌裹挟呼吸,她无心观察棋局战势,将棋子放回。 “没有身份背景给自己兜底、起高楼时的攀附变成风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被抛弃。” 李羡心尖微颤,一种不知自己何时被剖析的震惊和无处遁形的局促感。 他身侧是落地灯,昏黄的灯裁出孤直挺拔的影子。 整栋楼大约都已经睡了,客厅像个大型玻璃罐子,世界被隔绝在外。 罐子里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水汽,情绪蒙在薄雾里。 李羡抬手握住棋盘边缘,将指尖叩进去。 “其实你也承认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们不是一路人,根本不是一路人。所以我能理解你当时的选择,你也没有强迫我的决定。” 勉强一笑,抬起眼睛,自以为是混不吝的样子:“既然你能理解,就不要让我继续误会了。” “误会什么?” 李羡看着他深邃的眼睛,像湖面,她在里面可以确认自己的存在。 心脏在细细的颤抖,震及手指,带着轻微的失重感。 神经绷紧,呼吸声都变得分明。 “误会你对我念念不忘。”她狠下心来,决定快刀斩断荆草,偏头去看旁边的文件袋,“我猜里面是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孟恪没有说话。 情绪趁沉默的一霎再次将人笼罩,像沾了水的蜘蛛网。 李羡深呼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试图甩开。 “羡羡。”孟恪轻唤她。 他捡起纸袋,两手抵住两侧,拢开袋口,抽出文件。 窸窸窣窣的声响。 李羡的视线随这几页薄薄的纸轻簌,挪到他脸上,兀自打趣,“我就知道你不是冥顽不悟的那类人。” “我很少赌没把握的事,也极少有冥顽不悟的时刻。”孟恪淡声,“但是这件事,再试一次吧。” 心底陡然一震。 李羡惊讶,随后怔愣住,像被绣在屏风的丝线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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