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万丘眨了一下眼睛, 睫羽被光影拉得纤长,他偏过头来, 面容落进昏黄的烛光里,五官虽能看清了,神色却淡淡的依旧辨不清情绪。 “坐。” 她好像还从未在阿兄脸上看见过这般神色。 姜依依心中愈加不解,慢慢腾腾的挪动脚步,从桌下搬出矮凳,端端正正的坐下。 姜万丘挪转过身朝她看来。 姜依依抬眸与他对视。 火舌烫着了蜡壁,发出“滋啦”的细碎声响,颤动的光影晃得两人的脸庞明明暗暗。 在姜依依以为阿兄就要开口时,他却移开了视线,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姜依依心中响起警铃。 看来事情真的很重要。 竟让阿兄如此的难以言宣......难道是家中生了变故,他怕惊吓到她? 姜依依追着姜万丘的身影,清亮的眼睛像摆钟一样来回摇晃。 越等,她越紧张,脑海中纷纷乱乱的蹦出无数种猜想,再乱猜下去,她都要被自己吓得肝胆俱裂了。 她攀上桌沿稳住自己,颤颤巍巍开口:“阿兄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姜万丘闻言立住脚,又盯了她半晌,拧着眉心似做了好一番挣扎。 “我见阿爹来信,说你与姬怀生,同领一件差事?” “......啊。”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吗?为何还要确认? “这一路,你们一直同......在一处?” 这话问得奇怪,他们既是处理的同一件事,那自然是要在一处的,即便如此想着,姜依依还是点了一下头:“嗯。” 姜万丘嘴唇翕动了一下又紧闭住,又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嗯?这境况怎么有些似曾相似的感觉? 在何时发生过呢? 姜依依眼前一亮,出门前阿爹也是这般,面上极为重要,口上却难以言尽。 她哭笑不得的打断姜万丘的难堪:“阿兄不必说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了。” 姜万丘定眼看着姜依依,不动如色,耳尖却是覆上了一层薄红。 姜依依敛了笑意,认真道:“我们从来都是合规合矩,也自知其中分寸,阿兄不必再试探。” “我自是知道也相信你不会逾矩,但我实难放心那小子。”姜万丘在她对面坐下来,一提起姬怀生,他的眉眼里就全是不满:“他若是胆敢欺负你,我即便打不过,也要跟他拼命。” 姜依依一直都了解阿兄和阿爹对她的相护之心,所以面对他们的试探,她并不着恼,但他们对姬怀生的恶意,总让她犯难。 “怀生虽我行我素了些,但他心中自有杆秤,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通过这一次,阿兄也该知道,他是个观察入微,也不乏谋略之人,你不妨对他多些信任。” 姜万丘梗了一下,还是难以摒弃心中偏见:“他此次确实表现出了常人所不及的心智,可这也遮掩不了他落拓不羁的心性,我倒觉得,如此的心智配上如此心性,只会让他兀自尊大,对幽黎族而言并非是一件好事。” “我倒觉得不尽然。”姜依依眉心皱了皱,语气也添了些不快:“我知道阿兄自小便信服姬家大哥,觉得唯有他那样的人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可难道唯有沉稳持重的心性,才称得上是合格的幽黎姬氏吗?” “我并非要求他必须得成为那样的人,但他姬怀生不仅是幽黎姬氏,更是幽黎族的少族长,也是未来幽黎族的决策者,作为一个决策者,他就必须要懂得何为自持,不得肆意妄为。” 姜万丘冷笑一声,眼中的不屑呼之欲出:“显然他并不懂,幽黎族祭祀一年一次,何等的重要,而他却只知嬉笑打闹,从未有过敬畏之心,连带着还要将你也给拉进去,如此狂放,我实难苟同。” 姜依依心腔咚咚咚的,不知为何就涌上了愤懑:“敬畏在心而不在口,人贵在骨而不在皮,只因他这个身份,你们所有人都要给他戴上镣铐,从未有人真正的去了解过他,他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批量生产的物件,他有自己的棱角,也有自己的气性。” “既成大我,便该舍弃小我,倘若姬家大哥尚在,他可以恣意潇洒的过一生,可如今他是幽黎族未来的决策者,还如此的轻浮,如何让我们这些听从于他命令的人放心信任他的每一个决策?” “你这就是偏见。” 姜万丘正欲继续争辩,猛然发现自家妹妹对于姬怀生的维护之情已然超过了寻常。 平素里的妹妹纵有调皮的时候,也总是柔和的,从不与他们红脸,今日竟为了姬怀生在他面前露出如此锋利的爪牙。 难不成这些时日以来,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已超过了寻常? 姜万丘惊疑的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你今日为何如此维护于他?难不成你们......” 我们什么? 姜依依品味了一番姜万丘的未尽之言,而后霍然起身:“阿兄越说越离谱了,竟把我们想得如此不堪,我不想跟你聊了。” 说完,她决然转身阔步离开。 姜万丘愣住了,等他反应过来时姜依依已跨出了房门。 他站起身,张着嘴还未发出声,姜依依带着气性的反手将他的房门阖上了。 即便愤怒,但她还是控制着手中的力道,房门关上的声音虽脆,却并未发出震耳的响动。 姜万丘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猜测确实有些伤人心了,现下两人又都在气头上,只怕一时也说不明白,反多生龃龉。 他颓然的坐下来,没有立即追出去。 姜依依也确实气到了。 她气阿兄的固执,也气他的偏见,更气他的不信任。 檐角下的灯笼摇晃,团团光影落在地面,如一个个巨大的橘影,却也驱不散幽夜里的昏暗。 姜依依脚下打了个趔趄,心里更气了。 她气恼的剁了下脚,心里筹算着。 她要给阿娘发灵笺,跟阿娘告状,这其中肯定少不了阿爹的含沙射影,才让阿兄说出如此过分的话,连阿爹她也得算上一起告状。 正想着走到了木阶入口,她一转身,吓得脚下一紧,往后退了两步。 三层楼阁中,每一层的檐下都点了灯,上下的光影隐隐绰绰的投射进木阶。 烛光远不如日光强炽,光源有限,上下衔接不住,木阶的格间内又并未另挂灯笼,是以拐角处昏昏暗暗,那点子烛光的余晖也不过是聊胜于无。 姬怀生正坐在木阶拐角处,猛一眼都看不清人,只见一个黑影团在那,心神不妨的都得吓一跳。 姬怀生怒视着终于出现在眼前的人,胸腔起伏不止,脸都快憋成了猪肝色。 姜依依此时也正在气头上,哪还有心思哄他,一开口,声音里都藏不住火气,带着点嘶哑:“你坐这干嘛?吓我一跳。” 姬怀生不说话,足足瞪了她一息,撇开视线看向里侧,紧绷的下颚线在昏暗中衬得他的面色分外阴沉。 见他这样,姜依依更懒得搭理他,“砰砰砰”的几步跨上木阶。 眼见她绕过自己往楼上走,姬怀生忍不住出声:“你看不见我在生气啊?” “我自己还气着呢,哪有空管你。” 姬怀生条件反射的忙起身拉住她。 姜依依已走上了另一段木阶,原矮他一个头的人此时高出了他一大截。 姬怀生仰头便对上她的眼睛,木阶格间内虽昏暗,但因两人离得近,他将她脸上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眉心紧锁,两只眼睛里好似冒着两团小火球正“噗噗噗”的往外喷着火舌,嘴唇更是不自知的向上撅起,显然气得不轻。 姬怀生的满腔怒火顿消。 热铁丢进冷水里都得冒两个泡,他连个泡都没有,全然忘了自己刚刚肺都要气炸了,无缝衔接的软下声问:“怎么了?谁惹你了?” 姞钰方才说她被姜万丘叫走了,那一定是在他那里受了气。 不对啊,姜万丘向来将她这个妹妹当宝贝似的护着,怎么会气她呢? 难道是兄妹两吵起来了?早上还一个鼻孔里出气欺负他呢,怎么好端端的又吵起来了?为了点什么呢? 管他呢,反正惹她生气了就不行。 “姜万丘气你了?” 姜依依撅着嘴不作声,姬怀生也不等她给出明确的答案,接着又道:“我找他去。” 说着他松开抓在她腕间的手,作势迈下台阶。 方迈了一步,头顶传来姜依依的呵斥声:“站住。” 姬怀生连忙刹住脚:“我去给你出气。” “给我坐下!” 姬怀生端量着她的神色,不敢妄动,小心翼翼的一抬脚迈回去,转身重新坐下来,竖着耳朵听姜依依的动静。 她在原地立了片刻,腾挪的步伐带起裙琚碰在木阶扶手上的细微摩擦声。 “咚。” 背后响起有气无力的踩踏声,她慢腾腾的走下来,屈膝坐在他身旁,端视前方,脸上怒色未消。 姬怀生瞄她一眼,再瞄一眼,磨磨蹭蹭的转向她,温声哄着问:“怎么了?跟你阿兄吵架了?” 姜依依斜他一眼:“你别说话。” 欸?怎么这火气有点像是冲他来的? 一定是在气头上,祸水东引了。 姬怀生闭上嘴,收回歪斜的脑袋,老老实实的坐好。 啧,怎么生个气还得挑时候? 他兀自委委屈屈的自我消解,突觉脸颊一阵火辣辣的。 转眼看过去,姜依依正神色古怪的朝他看过来。 他与她对望半晌。 姜依依嘴唇微张,似有什么话要说,可最终还是默不作声的又收回了视线,眼中闪过一抹他捕捉不到的情绪。 嗯?这又是何意? 还不等他想清楚,姜依依轻飘飘的开腔问:“你腿还疼吗?”
第38章 绕道8 姬怀生眉眼一动, 再次看向姜依依。 她的心绪已然平静下来,只眉目间的郁色未消。 姬怀生的两道浓眉往中间一挤,双手捧着小腿来回搓揉:“疼, 你下脚那么重, 我现在还疼着呢,铁定是肿了, 你方才不是给姒奕送药去了吗?来, 你给我也抹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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