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亚僵硬已久的表情突然变得生动起来,被难以置信占据得满满当当。 虞笙继续往下说:“说白了,他这个人太缺爱了。不过也能理解,身边有个时时刻刻想提醒他鸠占鹊巢的姐姐,他对于自己已经拥有的父爱肯定充满了不安,估计时时刻刻都在心里提醒自己:这不是我的,不该是我拥有的。”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有次你父亲朋友的儿子来剧院闹事,你替艾乐客出了头,事后他很努力地藏住自己情绪,但我还是能看出他是真的很高兴。我告诉他你受伤了,他脸上的担心也不是假的,我稍稍一'怂恿',他就冲出去找你了。” “艾米莉亚小姐,他很在乎你,很在乎奥里昂,也很在乎已经离开的麦琳。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剧院,而是站在舞台上,留在这个给了他温暖的家。” “另外,我想你也不用再费尽心思去赶他离开了。你的父亲他已经改变主意,这剧院最后还是会写上你的名字。你真正需要做的是好好想想,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别再继续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说完这段长篇大论,虞笙拿起包离开,很短的工夫,门里传来恸哭声。 她脚步一顿,心头莫名烦躁,脚尖一转,进了隔壁的烟室。 点上烟后,她脑海里涌进来无数小时候的记忆,一半是小舅妈无节制苛责自己的画面,还有一半是小舅舅温柔的眉眼。 只不过这种温柔是对着他亲生女儿的。 那时候,即便她再不愿意承认,她心里的艳羡也做不了假。就像现在,在调查过程中,旁观到奥里昂对艾米丽爱无微不至的照顾时,她不受控的嫉妒和羡慕。 在她看来,艾米莉亚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也能理解,要怪就怪爱的力量过于强大,总能将人的贪念越喂越大。 虞笙自嘲地笑了声,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虞宏彬号码,用干瘪的声线嘘寒问暖了两句。 虞宏彬默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笙宝,怎么突然说这么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 “还是说事业受阻,手上不宽裕了,爸爸这就给你打钱。”虞宏彬和叶尔澜不同,他的补偿着重表现在物质方面。 “……” “抱歉,打错电话了。” 虞笙没理会对面那头传来的“这怎么能错?除了我,你还有几个爸爸”的嚎叫,面无表情地掐断了电话。 果然,她就不该对年少时得不到的父爱怀有一丝一毫的期待。
第20章 进入十月, 柏林气温骤降,虞笙一出剧院,冷风扑面而来, 顺着她为了透气敞开的衣领往下钻, 顿时让她感觉自己的骨缝里都布满了冰碴。 尽管菲恩今天不在别墅,但他还是留下了一名司机,专门负责接送虞笙的出行。 司机早早在停车位上等着,虞笙走过去,察觉到动静, 他利落地下了车,替她打开车门。 虞笙用德语回了句感谢的话,上车后,她在通讯录里找到孟棠。 电话拨通的那一霎那,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重蹈覆辙, 数不清是第几次犯下大忌——自作聪明地劝别人“洗心革面, 重新做人”的大忌。 心虚和自我埋怨就像铅块, 堵住了她的喉咙。 长时间没等到虞笙的声音, 孟棠耐心尽失, 主动打开话题:“刚才我接到了艾米莉亚那边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的艾米莉亚嗓音沙哑, 像刚哭过。 “听她的意思, 你已经完成了委托?确定是这样,我现在让江北写份报告, 再把关于这项委托的档案全都归到已完成那栏。” 迎来又一阵漫长的沉默,孟棠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车窗外柳絮一般的茸毛擦过虞笙的侧脸,敏感的肌肤感觉到了一阵酥麻的痒意, 她伸手挠了挠,一面轻声说:“刚才汇报工作的时候添油加醋了不少, 怕是又多管闲事了一回。” 孟棠响起一声嗤笑,“你要是不多管闲事,夹带个人情绪私货,都不是你了。” 怼了这么一句后,她语气柔和下来,改口:“是不是多管闲事,还得看当事人自己的意思……虽然我不知道你这次具体都说了些什么,但刚才和艾米莉亚的那通电话里,她没有跟我说起一句你的不是。” 车辆缓慢行驶中,窗外的浮光掠影给了虞笙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车载香薰的味道一阵阵地扑入鼻腔,在宁静淡雅的氛围里,倦意袭卷而来,她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效果甚微,两声哈切后直接用手掌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脸,勉强提起点精力,转瞬对着电话长长叹了声气:“彻底终止委托这环节能不能再等等?” 孟棠默了默,没问她为什么,只简洁明了地回了个“好”。 借巴掌提神醒脑的效果只维持了数分钟,虞笙眼皮逐渐撑不住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大脑涌进来一段熟悉的记忆,是她在烟室听到的几句对话: “艾乐客少爷最近好像很奇怪。” “我也注意到了,他好像经常对着裙子发呆。” “该不会是情窦初开了?” “没准的事,毕竟再过几天就十八了,也到了这年纪。” “奥里昂先生不是说要在他十八岁生日那天宣布一件事,怕不是给他订了门好亲事?” 猝不及防的一下急刹车中断了虞笙的回忆,她的身子猛地朝前扑去,睡意于霎那间被驱赶得无影无踪。 安东尼扭过头,神色充满歉意,问她有没有受伤,得到虞笙否定的回答后,他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同她解释刚才的急刹车是因为有人突然从马路一边窜出来横穿。 虞笙微微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一个小意外而已,她不会在意,也让他别放在心上。 安东尼露出感激的神情,脑袋转了回去。 虞笙看向窗外,两秒后低头点了下手机屏幕查看时间。 内心挣扎了会,她最终还是决定返回剧院:“抱歉,能开回剧院吗?我好像落了东西。” “当然没问题。”安东尼对着后视镜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就算现在把您送到汉堡的先生那,我也一定完成任务。” 被他的笑容感染到,虞笙也扯唇笑了笑,心说菲恩这是从哪找的阳光开朗大男孩,她都想把他拐回自己工作室了。 - 今晚没有演出,但参加排练的人不少,艾乐客不在名单里,帮忙干了会杂活后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虞笙来得巧,正好撞见他在同人争执。 “艾乐客,你为什么总在艾米莉亚面前低声下气的,你们都是奥里昂先生的孩子,你不欠她什么的……还有这个杜鹃鸟,你为什么不扔了,你难道不知道她想用这个对你传递什么信息吗?” 门关着,虞笙看不见这人的脸,只能从对方清亮的嗓音里,推测出是个女孩,年纪应该在十五岁上下。 剧院里的人都没察觉到艾米莉亚和艾乐客之间汹涌的暗潮,她却察觉到了,这让虞笙钦佩不已。 还是说,剧院这些成熟的大人们其实都是在装聋作哑? 艾乐客像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大脑出现转瞬即逝的空白,等意识回笼,反问道:“知道又能改变的了什么?” 他的语调很慢,却含着不容忽视的嘲讽和自我厌弃,“这是我应得的不是吗?” “应得的?”女孩加重了这几个音。 艾乐客别开眼说:“如果没有我,艾米从父亲那得到的爱和器重不会少这么多,剧院也还会是她和麦琳的,对于他们来说,我就是只残忍、只会寄生在别人身上吸干他们血肉的杜鹃鸟。像我这样的人,就不该继续待在这里。” “什么不该待在这里?你除了这里还能去哪?不行,我要去把这件事告诉奥里昂先生。他知道后,一定会从慕尼黑赶来剧院的。” “你要是说了,我马上就让你看不见我。” 女孩重重跺了下脚,丢下一句没什么威慑力的“我再也不管你了”,气急败坏地推开了房门。 她跑得很快,但虞笙还是注意到她脸上亮晶晶的泪痕。 隔了半分钟,虞笙重新抬起手,敲了敲房门,对着艾乐客错愕的表情,叹了口气,“让女孩难过,可不是绅士行为。” 艾乐客从惊诧中回过神,嘴唇瞬间拉直成一条线。 虞笙反手关上门,然后弯腰将丢在地上的围巾捡了起来,拍两下,折叠好搭在沙发椅背上,一面同他解释:“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相信我,刚才的对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传出去的。” 艾乐客故作轻松地丢出去三个字“无所谓”,神情却写满了“我很在乎”,沉默片刻问:“你怎么来了,今天可没有演出。” “我男朋友去了别的地方,我一个人待着无聊,来找你玩。” 艾乐客盯住她看,像是在分辨她有没有撒谎。 空气沉寂下来,虞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自然地切入另一个话题,视线飘忽间,捕捉到角落衣架上的一条吊带红裙,像被人裁剪过,下摆很短,参差不齐,细长的毛边垂在半空。 “那条裙子是你自己买的?”她手指过去。 艾乐客眼皮一抬,愣了下,而这短暂的停顿让他错过了最佳的撒谎时机,索性闭上嘴巴,不言不语。 虞笙靠在沙发上又问:“你穿过它吗?” 艾乐客眸光一跳,“你为什么这么问?” 他脸上到处可见被人戳穿隐秘的羞赧。 “你不是很喜欢裙子吗?之前看到你盯着橱窗里的裙子看了很久,还有上次,你扮演女性角色,穿着演出用的礼裙,好像很高兴,我就在想——” 话还没说完,被一声拔高的嗓门打断:“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成变态吗?” 他的视线不避不让,像是非要从她那讨个说法,可到最后,因底气不足,先挪开目光的还是他。 “我是喜欢穿裙子,我就是变态,我遭人嫌,我该死,行吗?” 虞笙在他歇斯底里的声音里站直了身体,“我想德国还没有哪条法律认定爱穿裙子的男生是变态,相反我觉得这种认知很奇怪,女生穿男装cos,会被夸帅气,那为什么男生穿裙子,就成了娘炮、变态?不瞒你说,我很讨厌娘炮这个词,在我看来,他不是在骂男生,而是在含沙射影的贬低生养他们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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