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笙握住手机的手紧了紧,“第二件事呢?” “你还记得你去柏林前接的委托吗,鉴定杀人犯对自己女儿有没有愧疚之心的那个,昨天我看到新闻说那位父亲冲到那杀人犯公寓,乱刀捅死了他,看着他断气,才去警局自首。” 虞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无疑这是一个考验人的工程,尽管她成功调整了呼吸节奏,声线还是不可避免地颤抖:“孟棠知道这事吗?” 陈梦琪:“早上我和她说过了,她也叫我别告诉你。” 虞笙攥了下窗帘又松开,“你帮我订张回国的机票,明天的。” “好的。”陈梦琪多嘴问了句:“那你这次回来还要去柏林吗?” 空气霎时陷入诡异的安静中,虞笙又扯了下窗帘才抛出两个字:“再说。” 她挂断电话,转身,菲恩意味不明的目光浸入她眼底,碍于她的肌肉已经僵硬,根本挤不出笑容,只沉默地回到他怀里。 许久微微仰头说:“可以开始播放了吗?” 菲恩很轻地应了声,拿起遥控器摁下播放键。 虞笙以为自己没有心思再看电影,事实上她的状态进入得很快。 这也确实不是她第一次看《罗马假日》,只是之前那次光顾着惊叹赫本的魅力,很多细节都被她忽视得彻底,今天再看时多了不一样的体验。 当剧情推进到Ann决定离开罗马时,菲恩忽然出声,念的是影片中的台词,和赫本的声音完美重叠,介于低沉和清透之间,别有韵味。 Ann:“I have to leave you now.” (现在我要离开你) Ann:“I'm going to that corner there and turn.” (我会在那个街角转身走) Ann:“You must stay in the car and drive away.” (你留在这里,开车离开吧) Ann:“Just drive away and leave me,as I leave you.” (答应我目送我离开好吗,各走各的路) Joe:“All right.” (好的) Ann:“I don't know how to say good-bye.” (我不知道该如何道别) Ann:“I can't think of any words.” (我说不出话来) 虞笙忽然在这时想起了Joe的回答,她的声音也和黑白电影里主角那低磁的嗓音重合上:“Don't try.(那就别说)” 电影播放完的下一秒,影音室的灯全亮了,虞笙起身换了个姿势,改成正对着菲恩的脸,他的表情看上去无比纠结又痛苦,仿佛在同什么负隅顽抗着。 到底是什么呢? 虞笙忍不住想。 她的思绪发散得很快很远,最后靠着菲恩的深吻才得以归拢。 “虞笙。” “嗯?” “笙笙。” 原来他只是想叫他的名字。 虞笙看着他,又嗯了声。 他不再叫她。 人是欲望的盘中餐,不管是物欲,还是情|欲,一旦撕开了一个口子,就会一股脑地往外倒,直到宣泄殆尽。 但那天晚上,菲恩低头看向她的时候,还是异常的温柔,他的嗓音轻柔的像风。 他还告诉她他到底有多迷恋她,还反复地跟她说谢谢。 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他感谢的话。 除此之外,菲恩都在沉默地看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她这趟旅程的终点,而他也已经向着既定结局缴械投降了。 如虞笙意料的那样,菲恩接受了她要离开的事实,当第二天一大早,她贴着他胸膛,轻声道一句“菲恩,我的签证快到期了”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只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他的反应后,虞笙心里百感交集,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刻是轻松还是沉重。 似乎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如果他开口挽留她,她会不会有一丝的犹豫答应留下。 可事实是,他没有挽留她,一句都没有,最后奉行自由至上的她也没有为了他留下。 和来柏林那天一样,虞笙化了个精致的妆,抹完枣蜜色的唇膏后,她又用它在镜子上画了一个笑脸,没放回包里,而是立在梳妆台上。 她还多喷了两下香水,全是对着房间的,这瓶香水她也没有拿走。 下午五点,虞笙坐车去机场,安东尼开的车,杰西坐在副驾驶哭得稀里哗啦,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是在控诉虞笙没有信守承诺。 “玛雅小姐,你明明说过,你不会离开的。” 虞笙把记忆往回倒,确信自己没有说过这种话后,无可奈何地笑了声,从包里找到手帕递过去,“别哭了。” 想到什么,杰西哭得更大声了,“你和先生肯定吵架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来送你,他怎么变得这么小肚鸡肠了,绅士风度都去哪了?” 虞笙好脾气地重复道:“我们没有吵架,我有事要回国处理。” 杰西又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虞笙看向窗外,没有说话。 这时,手机连着响了三声,她点开看,是菲恩发来的语音消息,每段时长都有近一分钟。 她掏出耳机戴上,然后摁下第一条消息,菲恩缱绻的嗓音就这样轻柔地撞进她的耳膜。 You know I wanna be your destiny 你知道我想成为你的命运 So please just say hello 请哪怕只跟我说句你好 …… 虞笙安安静静地听完了整首歌,望着窗外浮浮沉沉的光影,她倏地回想起离开前菲恩覆在她耳边说的那两句话。 以及他在云淡风轻地目送她离开前,下意识伸手去拽住她手腕的反应。
第29章 十几个小时后, 飞机在萧山机场落地。 中途在转机前,虞笙睡了一觉,睡醒后玻璃窗外的天空蓝得过分, 澄澈的光将她大脑里残留的混沌驱散得一干二净, 她想起这一个月里和菲恩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们在柏林见面后不久,还发生过一段小插曲,是菲恩在手机上问她是不是很讨厌他。 虞笙还记得自己当时刻薄又无理取闹地挖苦为难了他一句:“跟你发生关系的第二天早上,我原本打算去Hagelberger街的Das Gretel好好吃顿早餐,偏偏前一天晚上你出现在Insel der Jugend, 打断了我所有的计划……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人最讨厌别人打乱我计划。” 前半段话纯属她瞎编,最后一句倒是真的。 发完消息的第二天早上,虞笙就收到满满一桌的早餐, 全是Das Gretel店里的。 也是菲恩的赔罪。 那时候的她, 仿佛是个浪漫绝缘体, 第一时间涌上心头的不是“我随口一说, 他居然还当真了”的感动, 而是“早知道当初就该说打算去迪拜捡金子”的懊恼和悔恨。 类似的事, 菲恩还做过很多。 看似张弛有度、游刃有余的攻陷手段, 其实只是他在按照着自己的节奏发散无私又博大的温柔。 直到分别的最后, 他才有了自己的私心。 就像骨子里并不相信爱情的她,想当然地认为只要两个人不见面, 他对她的迷恋就会慢慢淡去,等到时间足够久,他就会彻底遗忘她, 但一面她又有些不甘心,贪心地想要将他的迷恋延长期限, 于是故意留下存在感强烈的口红和香水那样—— 他应该也是笃定她一回到中国,就会将这段露水情缘抛之脑后,所以才会在她临走前留下这首歌和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两句话: “虞笙,在Insel der Jugend酒吧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在那之前,我还见过你两次。” 她却对此毫无印象。 忽然她又想起瓦莱里奥使坏非要让她看到的那张照片,照片里的画面很直白,却能揣摩出千百种不同的可能性。 菲恩是因为什么才会被绑住? 是谁绑住的他? 这张照片又是怎么来的? 他就和一团迷雾一样,占据着她的大脑,迟迟不肯散去,抓耳挠腮般的纠结随着时间的流逝有增无减。 说来可笑,在他们发生关系前,她对他一无所知,包括他的年龄,什么身份。 分手后,她对他的过去也只到了一知半解的程度。 失落肯定会有,但不多,非要说起来最多的是遗憾,遗憾到她没法牵强附会地对他们的分手说上一句毫不在意的话,相反此刻她心里的落差就和天上同地下的高度差一样,失重感明显。 飞机落地前一刻,她才整理好情绪。 人生就是这样,只要还在前进,你就会一直获得,同时也一直在失去着什么。 当然她没有失去菲恩,因为她从来没有将他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她失去的只是这次柏林之旅中最美妙的一处风景。 - 离开机场后,虞笙在手机上叫了辆车,目的地设置在孟棠入住的医院。 孟棠正靠在床头看文件,见到她时,脸上没有表现出太大的诧异,片刻视线缓慢偏移到她身侧的行李箱上,问:“吃过饭了没有?” 虞笙把行李扔在角落,拉开床边的椅子,跟在自己家一样,大剌剌地坐下,“没呢。” “半小时后,会有人过来送餐,”孟棠边说边拿出了手机,“我现在给他发消息让他加两道重口味的菜。” 虞笙以为她说的是江北和陈梦琪中的一个,没有多问直接点了点头。 孟棠发完消息,就将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下巴一昂,指着旁边的果篮说:“你可以先吃点水果店垫肚子,水果刀在抽屉第一层。” 虞笙偏头看去,果篮像是今天刚送过来的,塑料薄膜都没拆,里面的水果看上去很新鲜。 她抬了抬臀,从里面拿了个苹果出来,简单冲洗一遍,削皮的时候问了句:“谁伤的你?” 她一直低着头,声线也无波无澜的,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 孟棠看破不说破,盯住她笨拙的动作看了会,看到大片果肉被她连皮削下后,终于忍无可忍地夺走她手里的水果刀和苹果,三两下削好后还给她,一面说:“不认识。” 虞笙也不拆穿她的谎言,将苹果对半切后,其中一块递到她嘴边,“报警了没?” “没有。” 虞笙有些生气,“都伤成这样了,你不报警?” 陈梦琪在电话里告诉她只是皮肉伤,可谁的皮肉伤会把脑袋裹得跟粽子一样? “太麻烦。”孟棠面无表情地说,偏冷的骨相上伤口纵横交错,瞧着分外瘆人。 虞笙被生生气笑了,同时升起一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有人过来送饭那会,虞笙正好离开病房去接了通电话,叶尔澜打来的,让她参加下周她表妹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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