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看到她出来,枕风眠心思罕见地没放在她说的话上,而是在心中复盘了一遍刚才陶亦鸿提到的人名。 复盘完,径直对上她的目光,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个名字:“雪柳?” 微微上扬的语调,让旁观者分不清,他是在询问,还是在叫人。 陶醉站在那里,听到他这么叫,外表看似淡定,心里却忽然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 “啊,对,”陶亦鸿没看出两个人之间的端倪,就着刚才的话题回道,“你那个我扔了,用多少年了都,我刚买了一个新的,在我房间里呢,忘给你了,我现在就去给你拿。” “您真是!我自己不会买啊,又在我身上乱花钱,”看陶亦鸿要站起身给她拿,陶醉连忙摆手制止,“您别动了,我自己去拿就行。” 陶亦鸿听到,便重新坐了回去,老神在在道:“哦,那倒也不是给你买的,主要是给风眠买的,你顺便用用,他以后要是在这儿住,用原来那个吹风机不方便。” 陶醉:“???” 她刚听到了个什么东西? 到底谁才是您闺女啊! 不带这么偏心的! 于是,也不急着吹头发了,整个人往那儿一站,双手叉腰,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跟个小孩一样,嘟着嘴,看着陶亦鸿在那儿生闷气。 她刚洗完澡,穿着毛绒绒的雪白睡袍,肌肤嫩得跟婴儿般吹弹可破,头上戴的那个星黛露干发帽,更是将她整个人都衬得可可爱爱的。 就这模样,说是初中生都毫不违和。 陶亦鸿看着她这小孩儿样,心里别提多满足。 ——做个可爱的小孩多好。 ——生活啊,以后可别再让我的姑娘历经风霜被迫长成大人了。 不过,虽然心里满溢着感人父爱,但身体却是无动于衷。 当然,他之所以无动于衷,是因为他知道有人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这不,正想着呢,就看到枕风眠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语气含笑地说:“鸿叔,您瞧瞧,您是说痛快了,到头来不还得我哄。” 这话说得真是高明,轻而易举在老丈人面前拉了一波好感。 一句“到头来不还得我哄”更是把陶醉弄得脸红心烫。 被自己喜欢了那么久的少年哄,这场景,谁经历谁都得迷糊。 此时正值二月末,虽然南方城市的冬天已经慢慢过去,但空气里还是浮着丝丝凉意,于是,枕风眠去拿吹风机前,朝陶醉招了招手,说:“你去里面等着,我等会儿给你送过去。” 陶醉听到,却没立刻转身,而是看着陶亦鸿,极为傲娇地朝着他“哼”了一声,才往热气腾腾的浴室走去。 陶亦鸿:对对对,就这样,以后就给我当个小孩儿样。 浴室里,没一会儿,枕风眠就拿着崭新的吹风机进来了,陶醉看到,朝他伸出手,说:“给我吧。” 枕风眠没给。 不仅没给,还要逗她:“给我买的东西,给你干什么。” 陶醉:“......” 啊啊啊这个家真的待不下去了! 我还有没有点地位了啊! 她无语时,他已经把吹风机插上了电,站在流理台前朝她招手。 “过来。” “干嘛!” “给你吹头发。” 陶醉听了,这才收敛了些表情,轻轻笑了一声,走到他身边。 枕风眠把人拽到身前,双手越过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动作温柔地给她吹着头发。 这一通操作下来,陶醉已经被他哄得差不多了。 结果,没想到,吹完头发,这人又大言不惭地说:“以后不经过我同意,这个吹风机你不准擅自使用。” 言外之意,以后你的头发都我给你吹。 但陶醉这会儿根本没工夫琢磨他的浪漫隐喻,满脑子都是两个人大男人的“蛮横专.制”,气得眉眼都抬起:“你......”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我什么?” 陶醉抬手去推他:“你俩合起伙来欺负我!” 念“我”这个字的时候,嘴唇本来就要张开,但加上她带着微微愠气,因此嘴唇张得更大。 枕风眠看着,一倾身,便吻上了她的唇。 她话里的娇嗔怒意,瞬间被他的温柔,缠绵成绵绵柔情。 其实,他刚才给她吹头发的时候就有点乐不思蜀了。 给她理头发的时候,手指难免要触到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低眉时,那一双扑闪的卷翘睫毛更是勾人,更别说,还有那双时不时抬眸看向他的眼睛。 真真是灵动似水,满是柔情。 吻了好一会儿,枕风眠才舍得放开她。 这亲也亲过了,有些事是得放到台面上来说说了。 “知命不惧,不倒翁,现在又多了个雪柳?”他还没忘了刚才那一茬儿,目光定在她眉目清秀的脸,如数家珍地跟她翻旧账,“陶老师,你到底有多少个马甲?” 陶醉整个人箍在他怀里,虽然轻颤的长睫早已出卖了她被人戳破秘密的心虚,但她就是嘴硬不松口,跟他强:“那个雪柳不是我。” 枕风眠听了,也不着急,反倒是慢条斯理地“哦”了一声,兴致极高地问:“不承认是吧?” 陶醉:“......” 枕风眠跟她得寸进尺:“那这样,雪柳暂且不算,你先把前两个的版权费给我结一下。” 这“要账”的样子,潇洒又痞气。 陶醉忍不住盯着他看。 刚才,为了给她吹头发方便,他特意卷起了半截衣袖,手臂筋骨泛出好看的线条感,敞开两颗扣子的衬衫,更是衬得人英俊恣意。 她早就说过,他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剑眉星眸,五官凌厉,不笑时带着一种狠劲。 有种不好招惹的气质。 所以,陶醉也不知道被什么驱使,就跟他亲兄弟明算帐地算了起来。她很认真地想了想,才一本正经地说:“一间房子够吗?” 一套房她暂时拿不出来,用一间房,而且还是在南栖市这种大城市的房,去买他两个名字的使用权,不亏。 况且,这两个名字又不是他发明的,她这回报,不少了。 枕风眠没听懂,低下声线,鼻腔溢出一个疑惑的:“嗯?” 陶醉手掌从两个人之间的缝隙穿过,指了指浴室旁他曾留宿过的那个房间,说:“那个卧室,归你。” “归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享有终身使用权。” 枕风眠听了,冷笑一声,收了笑,又一本正经地逗她:“主持人就是会唬人,这话听着是要山盟海誓地跟我过一辈子,实则背后埋的都是炸.弹,是吧?” 陶醉:“???” 谁给你埋炸.弹了啊! 枕风眠继续逗她:“你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到时候结婚了,我们也得分房睡?” 听到这个字眼,陶醉明显一惊,下意识重复:“结婚?” “你这表情什么意思?怎么,不想跟我结婚?” “......不是。” “那就是想。” “......” 陶醉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一下子从谈恋爱跨越到了结婚,于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还好,她手机适时响了起来,打破了眼前的尴尬。 她推开人,去外面接电话。 “谁的电话?”看她回来,枕风眠问。 “我师哥张彻,他让我明天去复面。” “什么电视台,也太没眼光了。” “嗯?” “你这水准,还用复面?” “走个流程嘛。”她笑嘻嘻地说。 这种基于强大底气的嘚瑟小骄傲,简直让人欢喜得不得了。 “那早点休息。”说完,他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 “嗯,你今晚也别走了,就住这儿吧。” “我当然要住这儿,毕竟——”他拖长尾音道,“那房间,我有终身使用权。” “......” - 这晚,枕风眠如愿住进了这间拥有“终身使用权”的房间,并且还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 当他处理完工作,洗过澡,正准备休息时,目光无意一瞥,便看到书桌上压着一张宣纸,上面写了一行字。 他走近一看,一眼便认出了这是谁的字迹。 清风谷秀,笔锋绵延似水流。 她写的,是《荀子.修身》里的一句: 【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 寥寥几言,却含义丰富。 一行字,道尽了她行路至此的坚持不懈和不馁不弃。 也道尽了她心灵强大的步步历程。 她就是这样,即使被命运抛进谷底,依然有咬着牙往上爬的勇气。 她写下的这句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管它路远,管它事难。 我只管义无反顾地行,只管破釜沉舟地做。 无数个深夜里,她肯定是这样,一面向上,一面疗伤,从书籍中汲取知识和力量,慢慢丰沛内心,慢慢强大灵魂。 所以,他希望她赢。 赢了这世间的凄风苦雨,赢了这世间的刁难磨砺,赢了这世间的坎坷荆棘。 时至今日,他依然非常害怕那些用“本该有更优秀的人生”来形容的生命。 所以,他绝对不要她的人生,被冠以这样的形容。 她就该有更优秀的人生。 而不是本该有。 - 与此同时,一个走廊之隔的卧室内。 陶醉回房间之后准备了下明天复面可能要用到的资料,准备睡觉时,看到杯子里没水了。 她睡觉前习惯在床头放一杯水,于是便穿上拖鞋走了出来,去厨房倒水时,看到枕风眠房间灯依然亮着,怕他忘了关灯,便轻轻推开了门。 本想给他关灯,却没想到他根本没睡,站在书桌前,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东西。 陶醉手扶着门把,探了个小脑袋进来,一脸好奇地问:“你干什么呢?怎么还不睡?” 枕风眠听到声音,将目光从那则字迹上收回,看到是她,眸光下意识一沉,刹那间,纷繁复杂的心绪慌慌涌起。 这一刻,他有无数话想说。 可最后,思来想去,他还是把自己的答案落脚在了语气郑重的一句:“我在等。” 陶醉不解,亮若星子的眸漾起微波:“等什么?” 这次,枕风眠没说话,而是直起身,大步走过去,轻轻抱住了她。 这一抱,拥了满怀回忆。 从“知命不惧”、到“不倒翁”、再到“雪柳”,再到眼前的这一句“路虽远行则将至,事虽难做则必成。” 这是她一路走来,身上带着他印记的印记。 在这一刹,枕风眠才恍然惊觉—— 分开的日子里,她真的有在好好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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