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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正聊着，忽然就见田妈往马路那边跑。 老人们急了，匆忙喊来工作人员：“快，田妈跑了，跟着她，别让她掉湖里。” 工作人员与老人们一道跟着田妈跑…… 马路那边，一辆黑色的豪车前，一位气度不凡的先生正跟着身材纤长的于小果往他们这边走…… 看到狂奔的田妈后，于小果也飞奔了起来，被泪水糊湿了的双眼被太阳照得发痛，妈妈，妈妈，她的心口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呼喊。 岑明光初次跟她提到妈妈时，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在听别人故事的局外人，然而，现在，在看到田妈奔跑的那一刻，照片上面年轻的妈妈与面前这个失智老人在她的脑海中交替闪现，她的心针刺了一般疼。 她从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养父母对她的好绝不亚于任何亲生父母，但是，此刻，她非常非常痛恨那个拐卖了她的人，不管养父母多好，她的基因永远跟亲生母亲有99.9999的相似度，她身上流淌的永远都是亲生母亲的血，在这个世界上，牵挂她最深的永远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终于明白了以前自己对田妈的别样情感与田妈对自己特别的依恋。母女本就连着心啊！ 远远看到田妈，岑明光一眼就认出自己的娘。 这么多年里，他常常在梦里见到娘，她从不悲叹从不抱怨，瘦瘦的脸不笑时也充盈着笑意，她爱外公外婆爱父亲更爱他。面对苦难时，她也哭过伤心过，可她如此坚强又如此乐观，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岑明光，成就了他作为一个实业家所必须具备的各种品质。岑明光能把一个即将分崩离析的家族企业打造成享誉中外的商业帝国，绝对离不开他父母尤其他母亲的早期培养。 世界上有才华的人很多，能够成就大事的人却绝不仅仅只有才华。 可是，他那个清丽善良的娘突然失而复得时，却成了一个婴儿一般智商的老太太。她朝他和于小果跑过来时的脚步跨得太大了，整个身子趔趄着往前冲，一头灰白的头发被风吹翻到脑后，在肩上摆来摆去。 但是，她脸上的笑里依稀可见昔日的影子，她笑起来时，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几分稚气，跟岑明光记忆中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娘！他想大声呼唤她他想跑过去抱住她大哭一场，他想倾诉对娘的无尽思念与没娘的日子里所经受的煎熬…… 然而，他不能。他现在的身份决定了他身上发生的任何一件事都会影响到海达国际股票的涨跌，他可以做慈善可以包装女明星可以投资某个真人秀，就是不能把失智的母亲公布于众。 他决定把娘带到他在N市近郊的一座别墅里，他要让娘静静地生活在自己的身边，不被惊扰，不受牵扯。 于小果已经与田妈抱在了一起，田妈笑着，每条皱纹都被笑意撑了开来：“小竹，小竹，你回来了。” 于小果用手摸着田妈的脸，在滂沱的泪里笑着：“是的，是的。” 跟在田妈身后的工作人员与老人们全都奇怪地看着于小果：田妈搞不清谁是谁非很正常，于老师也不正常了？ 于小果身后的岑明光一边跟敬老院的人们打招呼，一边吩咐司机把后备箱里带的各种食品与用品搬了出来。 见到慰问品，工作人员带着大家一起搬东西去了。 岑明光走到母亲面前，用一双颤抖着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浓眉之下的眼睛里含着泪，他没有说话，只想从娘的脸上寻找到更多当年的影子…… 见到岑明光，田妈突然安静了，她的目光在岑明光脸上来回逡巡，表情出乎意料的安祥。她慢慢举起自己的手，轻轻地落到岑明光的脸上，口中喃喃地吐出两个字：“大林。” 岑明光没有回答，而是抓住了她的手：“老人家，愿意跟我们走吗？” 田妈梦呓一般地应着：“好，好！我要跟大林走。” 岑明光与于小果私下已经约好：不动声色地接走母亲，不让任何人知道。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夕阳红敬老院欣喜若狂地接受了岑明光赠予的二百万，敬老院的每位老人都得到了一万元的红包。面对岑明光的要求，敬老院一口应允，在他们眼里，田妈是个累赘，有人主动带走照顾，实在是天大的喜讯。 老人们帮田妈收拾好东西，又抢着帮她抬到车上。 田妈临上车时，老人们一个个和田妈握了手，眼里流动着羡慕： “田妈，你命真好，都这样了，还有人愿意为你养老。” “田妈，你前辈子修的啊，后辈子享福去了。” “要是记得，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啊！” …… 老人们左一句右一句地唠叨着，田妈的脸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欢喜，她嗯嗯啊啊地回应着每一位老人，偶尔回头看一眼岑明光和于小果，浑身上下都焕发出母爱的光彩。 往往在某个突然的瞬间，幸运如倾盆的大雨，给历经磨难的人们来一个兜头而下的痛快淋漓。
第四十章 温暖 碧水豪庭位于N市北郊的老山脚下，背山面水，绿树成荫，菊花姿态万千，海棠花争奇斗艳。空气是甜的，秋风拂到脸上，凉丝丝的，淡淡的花香在鼻间游离。 小区总共三十幢，一律的独栋别墅，住户不是富豪就是身份神秘的权贵人物。岑明光的好友葛峥嵘也住这里。 岑明光平时住市里的运城一号平墅，平墅是岑家的祖居，岑家的三房子孙各有一个单元，每个单元大小二十间，宽宽敞敞的。 碧水豪庭是岑明光的好友林海鹰开发的，经不住劝说，他拿了一栋，权当投资。别墅早就装好，平时就四个人住着，两个师傅负责园艺与各种硬件的维修，两个阿姨负责家政。 岑明光的车刚进门，园丁小张就跑了过来：“岑董过来了！” 岑明光颔首微笑：“小张，让小关过来。” 小张一路小跑着去叫小关了。 岑明光打开车门，和于小果一道扶母亲下车。 田妈妈好奇地四处打量着，走了几步后，停了脚，怎么也不肯往前移动了，脸上的表情很惶恐：“错了，错了！” 于小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娘，没错，这是您的家。” 田妈妈的目光直直地盯着眼前这栋红顶白墙的欧式别墅，脚步开始往后退：“不对，不对。”她的记忆里只有敬老院的黑瓦白墙，面前这栋奢华耀眼的房子只在一个地方出现过，那是一段她不愿启动的记忆，很疼很疼…… 岑明光扶住了她：“娘，这是大林的家，也是您的家，来，跟大林进去，别怕。” 大林这两个字稳住了她的情绪，这贴着心窝的名字就是一帖良药，多少年来，她就靠着这个名字，缓慢而期待地活着。 岑明光和于小果扶着田妈妈到门口时，阿姨小关迎了过来：“岑董，我来。”她热情地伸手扶田妈妈。田妈妈用力一甩，一双枯瘦的老手紧紧抓着岑明光。 小关有些委屈却没有多言，在岑家，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这是最基本的原则。她转身帮小张拿田妈妈的行李，脸上笑吟吟的。 屋里金璧辉煌，田妈妈打量着陌生的房子，手紧紧攥着岑明光。 岑明光吩咐手下整理母亲的房间后，带着于小果与母亲去了楼上的私人会客室。会客室不大，布置得很温馨，泥土色的条纹窗帘拉开后，窗外桂花树的枝条在风中轻摇，发出轻轻的摩擦声，桂花随风摇动，恼人的香。 岑明光的手机响个不停，趁他接电话的时机，田妈妈拉着于小果去窗口拽桂花枝，左右晃荡了几次后，终于拽了一根结满花的枝条，欣喜地抓住后，和于小果一起摘光了上面的桂花。 她把桂花窝在手心里，深深地闻了几下后，表情安宁。 放下电话的岑明光无声地看着母亲，小时候与父母在桂花树下嬉戏的情景历历在目，时过境迁的哀伤悄悄涌上心头。 父亲病死之后的家厄运不断，本以为上了大学之后的他可以让母亲与外公外婆过上舒心的日子，谁知又遇到了一场大火。这场大火迟不烧晚不烧，偏偏在爷爷奶奶找他回岑家接班之后就发生了，他怀疑过爷爷奶奶，多年的观察与调查后，爷爷奶奶根本没有可能也没有必要做这事。 谁呢？ 他望着对着一捧桂花而欣喜若狂的母亲，心如刀剜。 没有必要对母亲强调他俩是她的孩子了，她早就偏执地把他俩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大林与小竹。 事实证明，母亲对孩子的这种直觉会融合到自己的生命里，活一天，直觉就在一天。 快三十年的首次团聚，一家三口竟无言以对，无言也罢，能在一个房间里呆着，知道亲人们都在都还好的时候，圆满也就成了。 在偶尔的一问一答里，一家人度过了整个下午，田妈妈放松了警戒，感受到了爱与安全。在被带到自己的房间时，孩子一般地跳了起来：“太漂亮了，我的房间真好。” 田妈妈的房间原是岑明光的主卧，中式风，所有的家具都用上等柚木制作，房间里的用品全是法国进口的名品，灰色基调，沉稳大气。 岑明光问于小果：“小妹，可以搬到这边住吗？” 于小果看了看孩子般的母亲，想起她这么多年的辛苦，很想答应哥哥，一想起养父母，心里又很为难，如何向他们解释呢？ 岑明光看出了于小果的心事：“小妹，你早就长大了，独立了，对你的养父母，尽到女儿的责任就好，不需要告诉他们真相，徒增烦恼。让他们活在既定的事实里，不戳破真相的气球，对他们也是一种孝。” 哥哥说得对，不戳破真相的气球，让养父母安享晚年，也是她作为女儿的一份孝心。她现在住的是周蔻远的公寓，早就该搬出来了。在周蔻远当众表白之后，她更不适合住在那里了，自立自强的女孩才配得上他那样的人才。 田妈妈坐到软硬适度的床上，用力跳了跳，笑出了眼角的皱纹：“真舒服，真舒服。”边说边把于小果往下按：“小竹，来，你也坐。” 于小果挨着母亲坐下后，抓起她的一只粗糙的手，专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娘，以后小竹陪您住，好不好？” 田妈妈高兴得跳了起来：“好，好，我跟小竹一起住。” 看着妈妈和妹妹其乐融融的样子，岑明光的心底如温泉轻过，暖意洋洋。这么多年来，奋斗得精废力尽的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反问自己：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为了嫌弃自己母亲的岑家？不，对于岑家，他能不恨就已很好。为了妻子和女儿？有这个原因，但不是全部。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哦，他真的没想那么多。 现在他才意识到：在心灵的最深处，他一直没放弃找到母亲与妹妹的希望，希望自己的努力可以在某一天给她们一个遮风蔽雨的温暖大厦。当他第一眼看到于小果的时候，就预感到奇迹来临的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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